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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兩人之間如今的相處,總是帶著刻意。 各自都在裝聾作啞、粉飾太平,再也回不到從前。 縱然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可如果連意難平的資格都失去,那該有多可笑可悲? 玄螭沉靜的面龐上,劃過一絲狠戾,忽然道:“十年之后,我會和你舉行結為道侶的儀式?!?/br> 蓮華有些恍然地站直了身體,笑道:“……好啊?!?/br> 他沒有問玄螭,為什么不是現在,而要等上十年? 一個合格的道侶,應該通情達理,留給對方隱私和空間。 但他的反應,落在玄螭眼里,已然變了滋味。 竟然連這種事情,都不會著急了嗎…… 他就一點不好奇不關心,自己為什么要拖延嗎? 玄螭沒有太多惆悵,心卻越發狠了。 自從歸位以來,他的確有意將蓮華和外界隔絕開來。 羽。 溪。 獨。 家。 但顯然還不夠。 玄螭有些自私地想。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用愛意和謊言編織一張囚籠,將蓮華永遠困囿于其中啊。 …… 至于玉蟬。 月夜下的那番長談,他的確沒帶著攛掇的意思,也沒有在諂媚地表忠心。 他說的是事實,但同時也沒忘了正事。 尤其是在看到主人越來越遲鈍,不復往日的機敏警覺,像是被玄螭洗腦了一樣之后。 玉蟬越發堅定了玄螭不是個東西的念頭,并且時時刻刻像蓮華念叨這個道理。 蓮華也從先前的矢口否認,變成了將信將疑,直到逐漸起了疑心。 對于這個貼身器靈,他倒是敞開心扉,一點點加深了信任。 這樣的疑心,在某一件積攢起來的小事上,徹底爆發。 每逢子夜,玄螭總會輕巧巧地離開靜室,背影飄忽如同鬼魅,不知所為何事。 但在天亮之前,都會裝作什么也沒發生地,再次出現在他眼前。 蓮華的修為已經成功突破元嬰中期,神魂可以離體、遨游四野。 尾隨玄螭,并不是件難事。 大概是玄螭離開得太過匆忙,大概是他要做的真是一件容不得分心的正事。 那一天晚上,他竟然真沒有察覺某道附在他身后的神魂。 月黑風高,無月無星,夜梟的叫聲陰森可怖。 蓮華就這樣跟隨著玄螭,來到了蒼山地底的某個洞xue。 洞xue地面上,用鮮血畫著一張詭異的八卦圖,中央屹立著一座方鼎,四周掛滿了陰森的白幡,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祭文。 整個幽深的洞xue,像是一座邪惡的祭壇。 八卦圖的十二個陣位上,分別擺放著一具具尸體。 靜室內,蓮華像是睡熟了一般,雙眸緊閉,神態安詳。 洞窟內,蓮華的神魂,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些尸體的面貌,雖然已經被摧殘得血rou模糊,但他依舊能辨別出,是從前羞辱過他的人。 還有那些在得知蒼山掌教將在十年后與愛徒結為道侶,以不合禮數為由,竭力反對的守舊長老們! 爐火燃起,方鼎里的血咕嚕咕嚕煮到鼎沸。 玄螭在陰陽雙魚之間負手而立,冷冽的面龐被血光映照,看起來有些晃眼、有些扭曲。 地上橫陳的尸體內部,忽然飄出一道道白色的仙氣——那是修士們寶貴的元神。 玄螭的長發,被地底生出的妖風吹得飄動。 他闔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 那些修士的元神,飛速匯聚進了他的鼻腔,煉化進他的道樹。 尸體們也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 那些皺巴巴的、像是樹皮一樣的血rou,如同紛飛的雪燼一般,高高揚起,撒進了熔爐般的大鼎。 玄螭站在一片白色的骨架堆里,雙瞳緩緩變成金色,煥發出華貴的鎏光,顯然很是饜足。 蓮華整個人都不受控制的打著顫。 這樣的師尊……太陌生了,太瘋狂了。 不像是那個為自己所崇拜的,光風霽月的正道君子,更像是一個嗜血的妖魔。 就算是為了幫自己出氣,有必要做到這樣殘忍的地步嗎? 他原本一件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就是師尊嫌自己太過無聊,所以變了心,夜半去赴另一場幽會。 可就算是變心都好……蓮華完全沒想到,他親眼見證的,會是一場天理難容的血祭。 蓮華像是從一場美夢里猝然驚醒,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現實。 他必須要逃了。 再這樣下去,大概就連自己,也會變成一個受玄螭cao控蠱惑的,完完全全失去自我人格的存在。 這樣的端倪,其實已經早就展現出來了。只是他懷著愧疚,一直不敢去親手揭穿而已。 蓮華感到渾身的毛孔都在齊齊收縮,脊背竄上一陣涼意,面對著眼前的男人,感到真實的畏懼。 可就算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這世上他真正能夠信任依靠的,到頭來好像也只剩下了那個,被他親手逐出師門的小徒弟。 可他當時氣急攻心,只想徹底斷了后路,竟然沒和昆侖留下半點聯系。 光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尋的時間,都足夠玄螭將他捉拿一百回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