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年齡差 第1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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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小叔叔跟他的交集,變得淡而匆匆,不忙時會一起吃頓飯,偶爾也會專程到他住的地方看他,甚至像從前一樣,給他帶禮物。 但一切仍是無可避免地,走進了一條漆黑孤獨的道路。 他一步一步向深處行進,追隨著的、只有墻壁上的舊日影子,和自己迷茫落寞的回聲。 臨近年關時。 母親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 父親執意認為是他的出柜讓母親失魂落魄,導致了這一結果。 他始終沒法兒徹底視而不見,便最后一次回到家去。 就這樣,像往常所有新年一樣。 他的耳邊又響起了嘩啦啦的麻將聲,香煙的煙熏火燎,像是詛咒應了驗。 這次的話題是對他善心大發的勸解。 他父親顯然無顏面對這些親戚,鐵青著臉避出去,這些長輩便勸解得逐漸直白。 一個嘬著煙跟他說:“小忱,咱們是自家人才跟你說,有些病得趁早治療……” 另一個脾氣爆些,把麻將拍在桌上:“這就是變態!” “咱們家就沒有過這樣的人,準是在外頭染上的不干不凈的毛病?!?/br> 煙味濃重,他被嗆得咳嗽了兩聲,起身要走,又被人叫住。 訓斥他怎么連長輩說兩句都聽不得。 緊接著,又打出一張四條。 一片烏煙瘴氣中,有人和藹憐憫地嘆氣:“你這孩子,小時候不這樣,怎么長大了變成這樣了?!?/br> “你看看你爸媽,要強了一輩子了,你怎么對得起他們……” 他的肩緊繃著,面色平靜,頭低低地垂著。 一動不動,像是被澆筑的一尊雕像。 冰冷,孤立無援,呼吸苦難。 甚至生出了荒謬的念頭,或許做個死物還要好些。 長輩見他不答,又說:“趁早回來吧,大城市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去了就學壞,一個賽一個的狼心狗肺?!?/br> “你媽這次就是讓你這事兒給嚇得,你再不回來,沒準鬧出……” 忽得聽門口一陣嘈雜。 不知在說些什么。 驀地有人掀起門簾。 一陣清透的氣息撲面而來,裹挾著戶外的落雪冷風,和他熟悉的味道。 那麻將的聲音都停了下來。 他不可置信地抬頭。 瞧見寧晃就靜靜立在那兒。 墨鏡還沒摘,外套也沒脫,馬尾,高幫靴,手上一上一下拋擲著車鑰匙,顯然是剛剛沖了上來。 眉目精致銳利,鋒芒畢露,渾身上下,都與老宅透著格格不入的氣息。 寧晃倚在門邊兒,驀地笑了一聲:“都看我做什么,過年我來走個親戚、串個門兒——不行么?” 自然是行的。 麻將桌上的人局促不安,始終不知自己該不該立起來看他。 只有他,傻愣愣地看著他。 “刺啦”一聲。 寧晃用腳將一把折疊椅踢到他的身側,大搖大擺地坐下。 修長的雙腿交疊,接過一個年輕同輩送來的茶水,似笑非笑彎起眉眼:“聊什么呢?” “不跟我說說么?” 無人應聲,一切話題都戛然而止。 只有僵硬的洗麻將的聲音。 小叔叔沒看他,只是懶洋洋盯著那張麻將桌,淡淡的、審視似的神色。 隔了片刻,有人臉上堆了僵硬的笑容,尷尬說:“這不是、閑聊天呢嗎……” “那、那什么,咱們都好久沒見了?!?/br> 陸忱沒忍住,悶笑了一聲。 畢竟這話題轉的生硬又滑稽。 這次沒人看他。 只有小叔叔的目光,淡淡落到他身上。 嘴上卻慢慢說:“見不見的,倒不重要?!?/br> “你們接著上句說,狼心狗肺那段?!?/br> “我想聽聽?!?/br> 這些人嘴巴粘了膠水似的張不開。 連麻將聲都漸漸停了。 寧晃慵懶地坐在那兒,卻仿佛渾身上下都帶著鎮場似的壓迫力。 屋里沉默了半晌。 見沒人說話,寧晃坐在那,慢悠悠把杯里的熱茶喝完。 一口一口,仿佛整個房間都在等他這一杯茶。 半晌,站起身來,把茶杯輕輕擱在麻將桌的一角,不知把誰的一張牌推倒,指尖兒一彈,滑到桌面中間。 輕輕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這不是胡了么?!?/br> “有什么可打的?!?/br> 卻又一抬手,把車鑰匙扔給他。 一道流暢的拋物線,他慌忙去接。 寧晃看也不看他,漫不經心說:“我車熄火了,下樓去幫忙推一下?!?/br> 他抓著鑰匙,竟然連一分遲疑都沒有,便匆匆下去了。 隔了幾分鐘,寧晃才走下來。 他立在那,發現小叔叔的車規規矩矩停在樓下,一點異常都沒有。 寧晃見了他就皺眉,說:“你在這兒傻站著干嘛?” “進去開啊?!?/br> 他這才鉆進駕駛室。 寧晃坐上副駕駛,拉上安全帶。 他說:“小叔叔,你怎么來了?” 寧晃輕哼了一聲,說:“你說呢?我能是過來找他們打麻將的嗎?” 他一瞬間耳根、到臉頰,都紅透了,握著方向盤的指尖兒都在輕輕顫了顫。 他想,小叔叔是來救他的。 寧晃撇過頭去,看窗外的雪景。 半晌之后,嘀咕說:“這么多年過去了,這些人還是這個德行?!?/br> “只會挑小的和傻的欺負,稍微潑皮一點,都能把他們嚇得夠嗆?!?/br> 說這話時,那無形的壓迫感和銳利,又飄飄蕩蕩消散了。 只剩下他熟悉的小叔叔,在車里盯著雪看了好半天。 他卻始終在用余光看著他的小叔叔。 在車里呆了許久,寧晃問:“現在怎么辦?你想回家嗎?” 他搖了搖頭。 寧晃說:“那給你開個房睡覺?” 他仍是搖了搖頭。 小叔叔不會跟他睡在一起,他不想浪費這樣能跟小叔叔在一起的時間。 寧晃撐著下巴,嘀咕說:“過年哪里都不開門,也沒什么地方可去的?!?/br> 隔了一會兒,想起了什么似的,說。 “——我記得這邊過年海邊都放煙花?!?/br> “要去看嗎?” 249. 他們那時去了。 仍是那條路,穿過隧道,就是海邊。 只是這條路太遠、去得太晚了,到的時候,煙花已經放完了。 連看煙花的人都走光了。 只剩下黑黢黢的夜空,冰冷往復的渾濁浪潮,和遍布碎石的海岸。 是的,長海市的海邊并沒有沙灘,只有奇形怪狀碎石子,哪怕被海水反復打磨,可若是光著腳踩在上面,仍會被硌得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