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說下去。

    上了年紀的人，似乎總是難免說到過去，意識到不是恰當的人，又收了回去。

    寧晃的眼皮低了低，不自覺地想，陸mama的神色有些讓人難過。

    他的指尖兒在自己的褲縫摳了摳，不知想到了什么，悶聲說：“我再給您倒杯水?！?/br>
    陸mama顯然喝不下了。

    似乎也有些局促地站起身，說：“要不我改天再來……”

    寧晃剛想回答，冷不防聽見門外按密碼的聲音。

    嘀嘀嘀響著的不是按密碼的電子音，是拯救他的福音。

    ——他可能從來沒有這么期望過陸老板趕緊回來。

    結束他尷尬又煎熬，拆了東墻補西墻的幾十分鐘。

    小炮彈似的沖了出去。

    他心想總算解放了。

    他已經快瞞不下去了。

    門開了。

    陸忱頎長的身影出現，將手里的菜rou食材放在一邊。

    寧晃喜色外露，站在門口說：“陸忱，你……”

    他想說，陸忱，你媽來看你了。

    冷不防被按住肩，輕輕親了一下額頭。

    他聽見陸老板聲音輕快地笑著說：“今天怎么這么積極？”

    “等我還是等你的鹽焗雞？”

    寧晃木然站在原地。

    面前是陸老板。

    右邊是目光殷殷的陸mama。

    完了。全完了。

    陸忱，等死吧你。

    第55章

    173.

    寧晃辛辛苦苦遮掩了將近一個小時的真相，就在陸忱這個笨蛋一個輕吻之下蕩然無存。

    他兇巴巴扯了陸忱一把。

    陸忱一怔，抬眼，終于看到了客廳似乎還坐著一個人。

    看到了吧。

    寧晃心底嘀咕，傻蛋，你媽都來了，還親呢。

    但一聯想到陸mama的目光，卻又頓時心虛沒底起來，閉上眼睛，準備迎接即將出現的家庭大戰。

    那場面已經能在他腦海中描摹出輪廓了。

    不亞于火星撞地球，核武器大戰。

    天崩地裂水倒流。

    卻不想，陸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輕聲說：“媽，你來了?！?/br>
    陸mama說：“嗯，順路來看看?！?/br>
    ……嗯？沒有吵架？

    小刺猬又把眼睛睜開了。

    眼神兒在陸忱和陸mama之間飄了好幾個來回，頭頂幾乎要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來。

    簡而言之就是——

    他記憶不會真是盜版的吧？

    陸忱悶笑著看了寧晃一眼，把地上的東西拿起來，是小城老店的臘rou鴨蛋，還有些高價的補養品，塞了好幾大袋子，拎起來都有些沉。

    笑了笑說：“謝謝媽，下次不用帶東西來?！?/br>
    “我這里什么都不缺?！?/br>
    陸mama卻說：“難得能過來看看你們，也總不好空手來?！?/br>
    寧晃頭頂的問號越來越大。

    陸老板說話的口吻態度，客氣中透著疏離，卻沒有過分冷淡，以至于他也不知道眼下到底是個怎樣的狀況。

    這是……知道了，還是沒知道？

    陸忱看出了小朋友的局促和無所適從，勾了勾嘴角，輕輕捏了捏他的手，帶一點哄小孩似的口氣，輕聲說：“安助理說有個合同今天要用，我記得在書房，你幫我找一找，她晚點要過來拿?！?/br>
    寧晃抬眼看了看他，挑起眉毛。

    陸忱又含著笑撓了撓他的手心兒。

    寧晃得頭發都要立起來了：還當著他媽的面兒呢?。?！

    這人要不要臉了？

    寧晃想要罵罵咧咧，眼神兒余光瞟見了陸mama，又給咽了下去，低低“嗯”了一聲。

    就進屋去找那個壓根兒不存在的文件去了。

    反正陸忱既然還記得耍流氓，應該也不需要他幫忙。

    寧晃確定了這個消息，終于逃離了這個可怕的場景。

    關門前，看到陸忱坐在了沙發另一端，跟陸mama隔開了好幾個身位的距離，客氣地詢問：“家里還好嗎？”

    陸mama低著眼皮，說：“我跟你爸都這把年紀了，退休都退休了，沒什么不好的?！?/br>
    氣氛遲滯而冷淡。

    刺刺地扎人，讓人不大舒服。

    寧晃的手頓了頓。

    還是把門關上了。

    174

    陸mama呆的時間并不長，大約一個小時左右，就起身準備離開了。

    寧晃在房間里找了本漫畫書看，還沒看到一半，就要去送客。

    探出頭去，瞧見陸mama已經拿起了來時的手包，已經站在了門口，而陸忱也立在旁邊。

    不去送一送似乎不大好。

    但真站過去送客，寧晃又一個詞兒都憋不出來。

    半天說：“……不吃晚飯嗎？”

    陸mama愣了愣，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陸忱一眼，搖了搖頭，說：“不了，晚上還有其他安排?！?/br>
    他說：“哦?！?/br>
    這時候是不是應該再客氣一下。

    寧晃苦思冥想，最后憋出了一句，說：“今晚吃鹽焗雞?！?/br>
    ……

    空氣竟然就這樣安靜了。

    寧晃開始懷疑自己，在跟長輩聊天的時候，他是能把天聊到死的一個奇才。

    就這樣，聽見陸忱悶笑了一聲。

    寧晃恨恨剜了他一眼，暗罵這家伙不幫忙也就算了，還在幸災樂禍。

    剜過了，又想起這人的mama還在面前，又趕緊收回目光。

    陸忱一直只停留在嘴角的笑意，終于還是擴散開來，揉碎沉淀到了眼底。

    終于還是沒忍心看著他一直傻乎乎的尷尬，接過話題，問：“現在住酒店么，用不用我送您？”

    陸mama搖了搖頭，說：“……租了車，明天就回去了?！?/br>
    陸忱問：“家里錢還夠用嗎？”

    陸mama的神色隱約閃現過一絲局促，說：“夠用的?！?/br>
    陸忱笑了笑，說：“不夠就跟我說?！?/br>
    陸mama點了點頭。

    半晌又問：“今年也不回家過年嗎?！?/br>
    陸忱搖了搖頭，說：“不回去了，您路上小心?！?/br>
    說著，不顧小刺猬慌里慌張掙扎，若無其事抓住了寧晃的手。

    陸mama輕輕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寧晃一眼，點了點頭，就這樣轉身走了。

    175.

    一直到門關上，寧晃才把自己的手從陸忱的手里掙了出來。

    罵罵咧咧說：“陸忱，你會不會看眼色?！?/br>
    陸老板沒心沒肺似的，伸了個懶腰，說：“好了，可以給你搞鹽焗雞和鹽焗蝦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