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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他聲聲哭泣,如杜鵑啼血 少年垂眼,長長的睫羽撲閃,握著扶手的指尖都有些發白。 鐘琤這才注意到,他右眼下睫毛處,藏著一顆淚痣。 平日里看著不顯,此時卻格外清晰。 民間有種說法,下眼瞼長痣的人都愛哭。 果然,趙禪真眼中蓄滿淚水,似落非落。 唇色紅的要命,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他貓一般的,輕聲道:“皇叔在說什么,禪真不懂?!?/br> 不僅是個哭包,還是個自作聰明的小糊涂蛋。 也不急于這一時。 鐘琤垂眼,輕叩大腿,看向臺下跪著求饒的大臣。 他模樣冷淡極了,一雙狹長的丹鳳眼,也不知在思索著什么,神色幽幽,比園里咆哮的猛虎還讓人不安。 他倒是挺想把劉巖丟到園子里,可現在明顯還不是時候。 野獸之王的幼時,也只不過是一只可愛的貓咪,作為合格的猛虎,應該教會幼崽,如何去捕獵。 鐘琤穩住心神,驀然笑了,換個話題開口道:“那陛下,可要把向仲辰丟進去喂老虎?” 他也不說比賽跑了,直接說喂老虎。那種明知是讓別人送死,卻又心安理得的模樣,著實可恨。 趙禪真咬了咬下唇,在大臣或哀求、或怒視的目光中,把眼淚拼命?;厝?。 語氣糯糯:“朕有些頭暈,不想見血?!?/br> 言下之意就是算了吧。 鐘琤倒也不意外。 以為趙禪真不過是放水的借口,可下一秒,趙禪真腦袋一軟,直挺挺地從座位上往前摔。 “陛下!”大臣起身前撲,大聲疾呼。 鐘琤長臂一撈,把他攬在懷里,避免他摔的頭破血流。 只見他臉上帶著不正常的潮紅,呼吸也格外灼熱,再伸手一試,果然溫度很高。 “請太醫!” 趙禪真迷迷糊糊的,感覺自己身子突然騰空,飄忽忽的,他覺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 要不身子怎么會這么輕呢。 他聽冷宮里瘋了的女人說,人死之前,腦子里會像走馬燈一樣,掠過一生的記憶。 可他想啊想,也只能想到九華山上的寺廟,廟后一大片的竹林,風吹過的時候,像是下雨了一樣,叮咚作響。 再然后,就是被帶進皇宮那天,胳膊上被人拉扯的疼痛。 真的很疼,他記了足足六年。 一直被關著的房間,互相依偎著的竊竊私語。 以及,被泡的腫脹的尸體,就在他面前,從掩蓋的白布下方,露出來的眼睛,死死的盯著他看。 他也會死嗎? 趙禪真很怕死,他不要死,他還想看竹林。 龍床上躺著的人已經燒的神志不清了,整個皇宮的太醫都來過,給出的診斷是,陛下驚嚇過度,神思亢進。 所以會胸悶,呼吸急促,頭暈,已至高燒不退。 揮退戰戰兢兢的太醫。 鐘琤獨自坐在趙禪真床邊,細數這一日不到發生的事情。 先是讓他寒冬天氣在雪地里跳舞,又是誤會惹他哭泣,還突然轉變態度,讓他上早朝…… 趙禪真本就是膽小的性子,書中說他美則美矣,實則木質無文,若不是他這張臉,估計讀者也不會對他有太大的期望。 難道自己也是這樣? 鐘琤認真反思自己,他好像,太過于心急了。 明明想要先取得小皇帝的信任,卻偏偏,想看他困擾的模樣。 “好吧,等你醒來,我就不急著讓你當皇帝了?!?/br> 鐘琤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小心翼翼的。 卻聽到一絲嗚咽。 忙看向小皇帝,發現他不知什么時候,半睜著眼睛,淚水不斷外溢,哭的委屈極了。 偏偏又不敢哭出聲音,憋的臉都紅了。 鐘琤連忙輕撫他胸膛,安撫道:“不哭不哭?!?/br> 他一塊頑石,話本子雖看過不少,可也沒親自安撫過人啊,只說“不哭”自然沒什么用,一時間慌亂到不知所措。 剛要裝作威嚴的模樣叫人進來。 就聽到小皇帝含糊地說:“不要殺我……” “我不要死…娘……” “娘……” “娘……” 一聲比一聲來的凄婉懇切,雙手還在掙扎著,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原本中寫道,先帝出逃時,強了一姑子,法名清竹,后追軍趕到,他急忙逃走,留下清竹珠胎暗結,在九華山上一座破敗寺廟里誕下趙禪真。 寺廟住持念他無辜,便留他在寺內長大,取名為禪真。清竹感念住持佛法無邊,更加斬斷塵念,一心向佛。 雖說稚兒無辜,趙禪真自小在寺內長大,從未叫過一聲娘親,寺廟養他,和收留別人,沒多大區別。 此時他卻如杜鵑啼血,渴望著從未享有過的母親的包容和撫慰。 鐘琤說不清楚心里莫名的滋味,還不等他思考,便伸手過去,握住趙禪真guntang的手。 剛握住,趙禪真的淚涌的更兇猛了,像是抱著什么稀罕的絕世珍寶,把他的手貼在臉頰,喃喃道:“娘……真好……” 好吧,娘就娘了。 反正他的任務,不就是給菟絲花當“娘”嗎?教育他們、鼓勵他們,自立自強。 想著,鐘琤干脆伸手,用大拇指輕輕揩去他眼角淚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