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不出他所料，在他逼迫郎虎做選擇后，郎虎直接向北方投誠。除了他們北方勢大，他沒想到秦玉盈會給他這樣一個助力。

    他不由失笑，又看了一眼他身后衛隊后的烏篷馬車，馬車被遮掩得嚴實，周圍是郎虎的親衛。

    他原本還奇怪郎虎短短一晚上就做出了抉擇，今日才知是秦玉盈命人故意在郎虎面前散布了江州要殺女婿，給秦玉盈的再覓良婿的流言。

    這秦家女這心也當真狠，她這是因為秦世元將她外嫁郎虎，連娘家都恨上了！被秦家女這么算計，這次他不來，只怕郎虎在不久后也會倒向北方。

    “陳先生，到吳越邊境了嗎？”

    陳足道驅馬過去馬車旁邊，他答道:“到了?！?/br>
    馬車車門被打開，秦玉盈在侍女的攙扶下下來馬車。

    “我思慮再三，還欲再尋一份大禮送于女君，不知陳先生是否成全？”秦玉盈未喊晉王，也未主動像郎虎一般拉動親戚關系喊嫂嫂，這聲女君似乎昭示了她這次的心意。

    陳足道說道：“秦夫人請直言?！?/br>
    秦玉盈微微一笑：“我欲回江州，江州元西府郡守于我有青梅竹馬之緣，區區越州的投靠不足表以玉盈投靠之意，玉盈想為女君再添一座元西郡，元西郡臨蜀道天王山，若你們有心度蜀道圍秦氏江州，必然橫越天王山，江州熟知地利，定然會有所防備，爾等軍隊越山困乏，元西布防反攻之下，必然久攻不下，而我能讓你們不廢一兵一卒得到元西郡?！?/br>
    第211章 .0211女謀

    陳足道成全了秦玉盈,他還未回荊吳邊境，就派了秘信直送欽州。

    三日后，姚靜就收到這封加急秘信。

    姚靜看完后久未說話,旁邊侍立的姚燕頓時好奇，自從她受封明侯,得授宗令之職后，除了日常要去宗府處理日常事務,也常常被晉王招在身邊和諸多文武大臣商談政事，她比大多數的大臣留下單獨議事的機會多得多。

    雖然，這些機會大多數是晉王過問她辦差一事，但在外人眼里,晉王開始用女官已經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這些日子,她還從未看到晉王會對一封信思慮這么久。

    “順寧（姚燕取的字）,你且瞧瞧?！?/br>
    姚燕雙手恭謹接過，她一目十行,很快就將大致內容了解了，她面露驚訝,隨后心中懷疑那秦玉盈是否有什么陰謀。

    “可有見解？”

    姚燕斟酌一二,便道：“主公,我等不得不防,秦玉盈士族出身,又是為秦氏一族倚重的嫡女，這背叛秦氏一族過于匪夷所思，恐有詐我入侵江州的數萬兵馬之嫌?！?/br>
    姚靜聽后對姚燕滿意得點了點頭，雖她說的不對，卻也有了一些政治之能。

    “本王卻信?！?/br>
    姚燕疑惑地請問，姚靜說道：“足道秘信有一言,秦氏女聞及主公冊立明侯一事，便計于郎虎，使之誤以為江州有卸磨殺驢之心?！?/br>
    姚燕一怔。

    姚靜繼續說道：“秦玉盈看到了希望，她此次被迫嫁于郎虎，已然明了，亂世之中，再如何尊貴的身份，也擺脫不了成為一個棋子的結局，她賭本王有大度之容，也賭本王有重用女官念。當然，最重要的，她覺我北方勢大，秦世元最多與本王南北分治，她投靠于我，未嘗不是想為秦氏求一火種?！?/br>
    姚燕恍然大悟。

    姚靜繼續指點：“此為士族常用之法，亂世之中，大士族多有子嗣投三方主公，他們互為其主，忠心不二，無論何方力鼎天下，總有一支能保全一姓榮耀，得保士族名分?！?/br>
    姚燕受益良多。

    “臣……明白了?！?/br>
    姚靜笑了笑：“今日便到此，你下去吧！”

    姚燕恭謹地退了下去。

    留下姚靜一人又將信看了一遍，她微微一笑，她當然大度，只要秦玉盈有本事，她當然不會吝嗇將她扶上來。只是，別令她失望才是。

    她很快寫了一份秘信，急送度蜀道的林虞和張豹。

    雖自信秦玉盈的投靠，但她也會命林虞和張豹多加防備。

    ***

    秦玉盈回了江州，第一時間就去找了母親哭訴。

    告訴秦老夫人郎虎決心投靠北方，還把她獻給了陳足道，她還是憑著晉王惻隱之心，加上她假借愿意勸降秦氏才得以脫身而歸。又說郎虎常常打罵侮辱于她，言之戚戚，讓周圍侍女都不由心疼落淚。

    秦老夫人見一身是傷的女兒，有郎虎打得舊傷，也有北方用的刑法，她不由抱著女兒就痛哭了起來。

    “我兒苦命，我悔不當初于你二兄妥協，將你嫁于那禽獸?！?/br>
    秦玉盈反而安慰母親：“是玉盈無能，無法為二哥哥收攏郎虎，昔日郎虎拒絕出兵，假借我之名義，實際是我已被郎虎控制，無法以真相告知，只好示之以弱，以期郎虎不防，逃出生天?！?/br>
    惹得秦老夫人又哭了一通。

    秦世元回府就看到這對母女抱著哭戚一團的情形，若是往常，秦世元必定會好生安慰，然而他來時得了消息，郎虎反了，他本來對于北方來襲的戰事焦頭爛額，如今聞郎虎叛變，這吳州必定不保，吳州一旦落入北方之手，偌大的天下，他只有江州和徐州兩地了，徐州又是靠吳州相連，吳州被北方侵占，徐州最多一月也會落入北方之手。

    這樣算來，北方姚靜除了他江州，已經統一天下。

    他龜縮江州一地，靠著天險蜀道，便是能守十年，憑著一州之地的糧草和百姓，又有何希望和一國之力相對。

    現在，秦世元焦灼之心只想向秦玉盈了解情況。

    秦玉盈哭著答，一切答得有理有據，還道郎虎之所以娶她，不僅僅是看重江州大小姐的身份，也是因為她是北方世子和郡主的親姑姑之故，郎虎早就想好憑著她的身份左右逢源。

    秦玉盈說的有理有據，秦世元看到悲苦的meimei，想著meimei昔日敬重之心，他沒有理由不相信。在男人的思想里，他不覺得逼迫meimei嫁人是一件多么讓人怨恨的事，畢竟那么多士族女眷都要經歷聯姻一事。

    其實若只是聯姻，嫁于秦玉盈厭惡的郎虎，哪怕秦玉盈怨恨秦世元，也不會因此而背叛秦氏。因為她知道，秦氏是她在這個世界的根本，是可以庇護她的娘家。

    但是，若是看到自己能庇護自己，讓自己不再成為棋子的機會，且能為秦氏在亂世存留一支的機會，她不想背叛秦氏，也只會背叛了。

    秦世元還欲細究，秦玉盈再次痛哭起來，秦老夫人頓時起身拿著手杖去打秦世元，秦世元頭疼不已，只好袖子一甩，丟下一句小妹好生休息，為兄日后再來看你后離去召集文武，應對接下來的北方的大舉進攻。

    秦玉盈邊哭邊從母親膝間抬眼。

    兄長，北方勢大，郎虎雖有我推動，但他有左右逢源之心，遲早也會投于北方，如今，你與嫂嫂之勝算不超過一層，莫怪玉盈為母親為秦氏一脈留有一條后路。

    ***

    三日后，秦老夫人因秦玉盈悶悶不樂，有心讓她出門散心，路上遇蕭氏毓貞，共敘舊日姐妹之情，而毓貞的兄長，蕭霖燁正是元西郡守。

    北方大軍和郎虎南北夾擊，吳州戰報一日比一日急切，不過三日，吳州已失三城。

    秦世元不得不得帶軍親自去支援吳州，這也是無奈之舉，吳州一失，他此生只怕難以翻身，哪怕是未來能龜縮在江州做二十年的土皇帝，他也不能接受，最好的破局方式，就是保下吳州，只要拖得三月，北方久戰不利，必然退兵，他也能借三州之力修養生息。

    以三州和北方爭奪天下，他還有勝算，而以江州一地，無異于登天之難。

    但秦世元沒想到的是，他一走，他的meimei含蓄地向秦老夫人表示她惦記蕭霖燁，秦老夫人大喜過望，為了補償女兒，便立刻派人去蕭家提親。

    蕭霖燁是蕭家嫡長子，怎會愿意娶二嫁之女，尤其是蕭霖燁已有未婚妻的情況，蕭氏不愿失信徐氏。

    徐氏也是秦世元最倚重的家族，徐孟安是秦世元最重用的謀士。

    秦玉盈豈會放棄，除了元西郡，讓徐氏和蕭氏對秦氏失望，這是一樁更大的功績。

    第212章 .0212攻下吳州（完）

    秦世元親自帶著軍隊自海上支援吳州。

    他親自上戰場確實凝聚了軍心,在他舍得犒賞三軍的情況下，吳州守衛戰打得很焦灼。

    南邊郎虎出動五萬兵馬就被攔在一郡之外，后續郎虎下定軍心,竟然將自己越州經營十年的的十萬大軍都投進了吳州，偌大的越州就剩下各郡一兩千郡兵守衛,由此可見郎虎必要和北方一起鏟除秦氏的決心。

    北方打不下吳州可以退兵，郎虎卻沒有退路,只要北方退兵，秦氏定然會第一時間收拾他這個叛徒，這樣的情形郎虎不會愿意看到的，所以,在吳州戰場上,最拼命的反而是越州兵馬。

    北方大軍在姚銀書的指揮下,穩當前進，相比于南邊吳越的焦灼,他們因為占據炮火之利，攻城的損失遠遠遜于越州兵,只不過吳州因為秦世元而誓死守城,導致他們軍隊沖入城池反而會遇到截殺,死在城內的北方軍隊比攻城還多。

    除了各郡兵馬死守,各郡的百姓對于北方大軍也有些仇視。

    這不得不說秦世元的手段了,原本百姓因為士族統治對北方多有誤會，這會兒越州那土匪異族和北方一起聯合，在吳州百姓心里，對北方如臨大敵，好似一旦城破他們就會被屠殺一般。

    大士族將產業和一些嫡系子弟慢慢轉入江州，除了對北方滅士族的畏懼,也有秦世元帶來的軍隊裹挾之故，是以吳州自秦世元親自督戰后，北方和越州聯軍每破一城都幾乎是以血戰告終。

    只不過，戰事再如何慘烈，吳州扛不住大局。

    在北方的炮火下，所有的城門都無法逃脫城破的結局，北方兵強馬壯，破城后遭遇的血戰于他們而言損失的兵力也在可控之中。

    拿下吳州城那日，秦世元也上了戰場，最后守無可守，只能帶著殘軍退守江州。

    江州邊界隔著山道河流，熟悉的路途的秦世元很快就擺脫了追兵。

    這一場吳州戰事竟然持續了兩個半月，吳州軍隊幾乎都死在了戰爭中，秦世元帶來的十萬江州軍也只剩下不到三萬殘軍，郎虎十萬大軍也只剩下了兩萬。

    令秦世元沉默的是，北方三十萬大軍里，還保留了大半，他所想的此次支援，本就打退北方的希望不大，但也要咬下北方一半的兵馬，屆時只剩下十五萬的兵馬的北方如何再攻伐江州，甚至因為沒有足夠的兵力駐守，待軍隊班師回朝，他再帶著江州兵馬收復吳襄兩州。

    秦世元最沒有算到的是，郎虎的越州軍會這么拼命，否則這么焦灼的戰事，北方會損失更多的兵力，加上他們的軍隊出征已久，備戰的糧草只怕早早退了，可就因為郎虎的支應，北方損失不大，現在拿下了吳州，已經足以將南方收攏布防。

    南北大局只剩他江州一州之下，募兵不要太容易。

    他輸了。

    退走的秦世元和劉赦不一樣，劉赦會因為大局已失看不到希望后，寧愿死在征戰途中，也不會茍延殘喘地跑回去。秦世元此時哪怕知道以一州之力對抗整個天下的希望渺小，他還是會繼續做下去，甚至北方破他江州，只要他不被抓住，他依然不會放棄。

    徐孟安沉默地給秦世元遞上這江越和江荊的布防圖。

    到如今地步，北方大軍未多損傷，自會繼續揮師西進江州。

    “孟安安排得很好，扼守蜀道，重兵水道，憑著地利，姚靜便是三十萬大軍齊進也難奪我江州一寸之地?！?/br>
    徐孟安心嘆一聲，主公不愧是他看重的明主，見到那般強勢的北方大軍，主公也未曾絲毫退縮。只是，經過此次大戰，家里面有了其他的想法。

    家里的意思很簡單，見識過北方摧古拉朽的攻城利器，見識到他們軍隊的強悍，他們已經沒有信心再對抗下去了。

    絕對的實力之下，過往的士族榮耀終究比不上家族的傳承，北方姚靜殺大士族，可若他們愿意放棄士族榮耀和私軍，姚靜還是容得下的。

    亂世之后新朝建立，歷史上不知有多少家族由盛轉衰，但只要保全傳承下去，焉知未來再復一族榮耀呢？

    “孟安，以你所見，姚靜的炮火和攻城利器，是否能攻破我山城關？”

    山城關是江州第一關，設立在綿綿大山之上，要想進江州，必須繞過搞到數千丈的山脈，這么多年，從山脈中只開出一二蜀道，蜀道狹小蜿蜒，不但行軍困難，而且攀爬上去的軍隊大部分會耗費大半體力，雄關下放箭與巨石，讓山城關下二十里的攻城軍隊如同待宰的羔羊。

    這樣易守難攻的關卡可謂是天下數一數二，在前朝，以一千士兵守住十萬大軍都不是說笑的。

    前齊統一天下，也是最后打下蜀道，那時候也用了十年，那十年只是圍守邊境，蜀民再也出不得蜀州一步，商業進不去，那個時候，蜀州不產鹽，農作物的產量不高，生生地靠著時間讓蜀州內亂不休，最后前齊兵不血刃統一了全國。

    只是這和四百年前不一樣，蜀道如今各種生活物資已能自給自足，別說圍堵十年，便是百年也能供應生活下去，只不過不如外頭物產豐富罷了。

    尤其秦世元，他早已備好了一切的物資。

    除了從山城各關進入江州，還能從江州以南的海面進入，不過從海進江州一郡后，也會面臨同樣的高山蜀道，反而還因為水道不便，可能會被江州困死在海邊一郡之上。

    最后，想拿下江州，只有度蜀道一策，無論從荊州以西，還是中州以南，都將面臨蜀道雄關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