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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高高在上的人一朝刀劍加身,會是什么樣的神情? 楊崇懷著十二萬分的得意猖狂,大踏步走到主屋門前,一腳踢開了房門。 木門開合發出的咯吱聲,遠處來往救火的喧囂聲,千戶聲嘶力竭的咒罵聲,種種聲響似遠還近的縈繞在耳邊,卻偏偏,楊崇沒聽見自己最想聽的。 太子驚疑不定的質問以及太監宮娥的那聲‘放肆’。 屋內,一應陳設同往日并無差別,連角落的炭盆都靜靜燃著。 可四下無人,以往鋪滿桌案的文書卷宗被盡數收了起來,空落整潔,夜晚的涼風透過門扉,甚至顯得有幾分陰寒。 楊崇狠狠咽了口唾沫。 他身形晃了晃,險些軟倒在地,還是跟在后面進屋的幕僚上前扶了一把,才不致當眾跌倒。 “人呢?人哪去了,早吩咐了看住疏影閣,怎么沒人傳消息來!”楊崇掙扎著站直身子,幾乎咆哮出聲。 幕僚被他噴了一臉,心下著急之余也很委屈。 早跟你說了,太子最近這幾天沉迷葉嘉都不怎么出門,咱們明著‘安插’進來的人泰半都在杜若園外圍。 就算偶爾有混進了疏影閣周圍的,怎么著,還能進太子寢居去看人在不在? 只這一晃神間,楊崇勉強尋回了理智,站直了身子道:“帶人去搜,先搜杜若園,一間一間搜過去,若搜不到……” 他心里發狠,厲聲道:“若搜不到,持我手令去把城門關了,封城大索!但有牽連的,都殺了?!?/br> 最后一句他說的身量極輕,卻極狠毒。 若太子只是察覺到一二不對先行避開,但人仍在園內,楊崇尚可以將事態控制在杜若園前后三條街,派人盯死了周圍,將知道內情的盡數滅口也就是了。 若太子不在園內……楊崇不敢想,要圓這樣一個驚天大謊,他要殺多少人。 所幸,還有一個背鍋的,現在在奚城。 還好。 楊崇這么想著,強自鎮定了下來,有條不紊的將一條條命令說了出來,將身邊親信都派遣了出去。 而后,他像喪失了身體內的所有力氣一樣,癱在隨處拖來的一張軟椅上,皺眉苦思。 太子能去哪呢? 偌大一個明郡郡城,實則太子并沒多少可以避險的地方。 南疆在秦燁手里把持多年,連惠帝都沒有多少心腹留在此處,太子和晉王就更是有心無力了。 當然,說不準也曾費了大力氣安插了一兩個人進來,可如今的郡城之內,有幾個人能和他正面相抗? 他越想越是放心,唇邊剛勉強有了點笑影,就見門外,有幾人跌跌撞撞的疾步跑來,瞧著很是狼狽倉皇。 是楊崇剛剛遣出去的那幾個親信。 楊崇眉頭皺起,還沒來得及開口,當先一人已然連滾帶爬的近到他身邊,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大人!杜若園被圍了,外邊全是官軍!” 楊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被圍了?被誰圍了?郡城里怎么會有人敢帶兵圍杜若園?!” 就算是他,下了一萬個狠心,也只能便裝帶人悄悄進園“救火”。 明目張膽的包圍太子下塌之所,這是打定主意造反了? 那親信戰戰兢兢的低著頭道:“小人們剛要出門便被箭羽逼了回來,好像聽外邊嚷著什么‘太子遇刺勤王護駕‘,領頭的那幾個人穿著校尉官服,瞧著面熟,像是……像是……” 他像是了半天說不出來,被楊崇隨手抄起身邊的燭臺砸在頭上,霎時間便是鮮血淋漓。 “像是什么?你倒是說??!” 那親信捂著頭,聲音像快要哭出來:“像是嚴將軍營中的人!” 嚴宣生不是跟著秦燁去了奚城?! 秦燁跟太子勢同水火,留著嚴宣生在這做什么? 難不成天下壞人都想到了一塊,秦燁也想趁著今夜搞太子? 可就想他自己想動太子就想著拿秦燁背鍋一樣,秦燁真要動太子,難道會留他楊崇的命? 楊崇又慌又急頭痛欲裂,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聽屋外數聲箭響,間或夾雜著哀嚎慘叫聲。 顯然,是外邊包圍園子的人動手了。 楊崇原本都站起來了,此事又跌坐回了軟椅中,幾個親信的好手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勸他先走,都言道天無絕人之路此時離開未必來不及,卻被楊崇揮手制止。 “跑不出去的,既敢做這樣的事,怎么會給咱們留活路?”到了此時此刻,他竟然笑了起來,只這笑容里多少摻了幾分苦澀的味道,“我就在這等著,看看是嚴宣生還是誰,來要我的命?!?/br> ——— 松煙塔。 這座塔原是南周皇室修來觀景所用,與杜若園相距不遠,若身處塔間,可遠遠眺望得見園中情景。 今日,被不甘寂寞想看著熱鬧的太子殿下征用了。 謝恒將手中的千里鏡扔給顧明昭,一直凝重的神情終于化作了輕快。 夜半時分,杜若園內沖天的火光終于減弱,隨之減弱的,還有那隱藏在這場大火下的金戈之聲。 顧明昭接過千里鏡看了兩眼,便下了結論:“塵埃落定?!?/br> “從咱們這一二月所查到的東西來看,勾結南周的將領便以楊崇為首,余下的皆不足為道,等秦……”顧明昭看了一眼太子的神情,頓了一頓,“等定國公宰了徐道晏,回來在明郡下個戒嚴令,上下徹查一番,清理出南疆潛藏的密諜,至少可保數年無虞?!?/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