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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帝深深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也罷,你去就是?!?/br> 語氣輕飄不見半點怒意,仿佛片刻前滿臉驚慌臉色鐵青的那個人,從未出現過。 宋遷躬身應是,又在原地等了片刻,這才微微抬眼去看。 惠帝瞥他一眼,淡聲道:“怎么?” 宋遷心下躊躇,腦海中卻不期然的閃過近日種種事端,終究下了狠心,低著頭道:“陛下,臣人微言輕,雖是奉圣旨搜查刺客,可如今夜色已深,若無特旨,有些地方……臣只怕進不去?!?/br> 偌大干系面前,宋遷有些心急了,說話也不怎么講究起來。 他這個殿前司指揮使不能和太子、晉王相交過甚,又每每被惠帝派出去干些得罪人的差事,跟太子和晉王關系都處得勢同水火。 眼見著惠帝年紀漸長,宋遷人前雖是顯貴得意,實則心里慌得跟什么似的。 不管這兩位是誰上位,他能得著好? 晉王心狠手辣生性暴躁就不必說了,太子雖說在傳聞中是個謙謙君子且行事溫和,實際上又哪里是心慈手軟的主?隨便哪一位登基,他能留個全尸就不錯了。 如今他負責惠帝行宮護衛,卻讓刺客闖到了皇帝眼皮子底下,這樣天大的失職,革職抄家就在惠帝一念之間。 可若是……這事是太子或是晉王辦的呢? 皇帝多疑敏感,又被親子算計謀害,心有余悸之下,對身邊心腹便不會過多計較,且皇子動手總是比旁人方便些,這失察之罪,多少也有的掰扯。 宋遷如今一門心思的祈禱,這刺客是太子或是晉王失了智了突然折騰出來的,好讓他帶人搜了出來,一解眼前的困境。 惠帝卻并不買賬。 須發花白的皇帝臉色平靜,他坐在主座上,似乎刀光劍影的遠去和尸首鮮血的存在讓他又尋回了一朝天子、萬乘之君的尊嚴,聞言,只是淡淡一笑。 “有些地方進不去,哪些地方?”他問道,“大晚上的,你想去把恒兒和恪兒鬧騰起來?” 宋遷心頭一跳,后背隱隱滲出冷汗。 皇帝不是慈父,這關頭,這樣親密的稱呼,已經是一種態度。 他半點不懷疑太子和晉王。 甚至,他已經對這次突如其來的刺殺有了基本的論斷。 不等他在深入想下去,皇帝已經是看著他,深深的嘆了口氣:“罷了,此事不必你著手,這幾日你多養著,不必辦差了,讓□□禾去辦?!?/br> “你讓他不必太過張揚,滿宮鬧起來不合適,只去搜一搜石景侯、刑部孫立禮、旻寧伯這幾人的屋子,再查查行宮周圍就是了?!?/br> 宋遷腦子‘轟’的一聲就炸了。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就這么不著痕跡的提了一句太子和晉王的名頭,皇帝就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將他閑置了。 多養著,讓副指揮使□□禾去辦差? 若辦的好了,他還能回來嗎? —— 任明殿。 謝恒在與秦燁又交談了一會南疆近況后,敏銳的察覺出些許不對。 這人原本雖然未著外袍只著里衣,瞧著松散隨意了些,但呼吸均勻悠長,月色之下,不見半點狼狽姿態。 可只過了片刻,秦燁就似乎有些繃不住了。 呼吸聲急促,胸口起伏,他雖又彈指滅了殿中幾盞燭火,但目力極佳的謝恒還是隱隱瞧見了這人發紅的耳尖、隱有水光的眼眸。 這藥也不知何人所下……看著勁力不重,實則余韻悠長。 謝恒覷視著秦燁的臉色,有些尷尬的問:“若不然……孤讓人去請個太醫來?是用慣了的人,口風嚴,不會泄露出去?!?/br> 不知是不是錯覺,話一出口,謝恒覺得秦燁的耳尖更加紅了。 那人聲音暗啞低沉,喘息著道:“不必,本就是漏夜私會,再傳太醫動靜就大了,且也未必有法子?!?/br> 漏夜私會,說的像他們真有私情一樣。 夜風徐徐,謝恒站在殿中,竟然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他是有成算之人,初初穿來時面對一紙婚書就能死乞白賴的瞎扯、如今又能用一場沒什么勝算的刺殺去算計宋遷惠帝。 可謝恒的字典里,還真就沒有對著一個敬重之人中□□的處理方法。 謝恒緊抿嘴角,目光游離,他上前兩步想說點什么,又似乎怕眼前人誤會,規規矩矩的又退了兩步,微微張口,又閉上。 月色光華透過窗沿,灑落在他俊美舒朗又帶些苦惱的臉頰上,恍似罩上一層月白的光暈,美好的讓人心折。 坐塌上,一直強撐著睜開眼看著謝恒的秦燁強迫自己收回視線,闔上眼眸,繼續默默調息。 他終于無比肯定的下了論斷,太子并不是給他下藥的那個人。 這人行事雖然肆無忌憚些,但骨子里頗有禮節條框和君子氣節,看他一幅束手束腳想幫忙又心存猶疑的模樣,就知這人是個自幼教養良好的君子。 心機手腕或許不缺,但若是強求他對愛重之人做點什么,實在是過分難為了。 沒錯,愛重之人。 眼前蒙著的陰翳迷霧一去,秦燁便后知后覺的察覺出謝恒今日的行為是何等的信重愛護。 南疆之人潛入行宮給惠帝送一封意在拉攏他的密信,被太子的人截下,太子第一時間派人通傳于他,甚至沒有多少猶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