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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貴極人臣在線閱讀 - 第285節

第285節

    這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張文冕苦苦勸說他收手:“這太冒險了。要是她有親生骨rou,咱們還可以博一把,可她連孩子都沒有。一旦事發,這是滅族之禍??!”

    劉瑾頭頂的華發垂下,他問道:“是不是不能生,就不算是人了???”

    張文冕一震,劉瑾和顏悅色道:“沒命根的男子,沒胞宮的女子,就不是人嗎?那我們是什么?是畜生嗎,是狗嗎?”

    張文冕眼角一酸,他的眼淚簌簌而下。

    劉瑾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無非是利弊權衡?!?/br>
    “可我已經謹小慎微了一輩子了,到臨了總得為自己而活?!?/br>
    朱厚照做夢都想不到,劉瑾竟會因此背叛。他的倒戈,讓月池能夠逃出摩訶園,而只要她能出來,接下來的事就不是區區錦衣衛能解決的了。錦衣衛指揮使楊玉和副指揮使張允始終在猶豫是否要遵密旨格殺李越。按著皇爺的意思,要是有一日他一命嗚呼了,他們一定要用盡手段將李越送下去陪他??蓡栴}的關鍵是,皇爺如今是不起,可到底沒死透啊。而且宮內密探又傳來消息,說是李越到了之后,皇爺又能服藥了。這就讓錦衣衛和一眾死士更是左右為難。

    就是這一猶豫,耽擱了最寶貴的時間。李越再次進入權力中心,摩訶園的布置成了廢棋。這時,他們就只能指望第二手棋能發揮作用。

    禁中最精銳的兵力當屬于騰驤四衛;京中最精銳的兵力,當屬東官廳。騰驤四衛由御馬監總管張永和前軍都督成國公朱希忠共同掌管。至于東官廳則是鎮遠侯顧仕隆任提督總兵官,御馬監太監谷大用作為監軍,兵部侍郎夏言為文書。

    成國公和鎮遠侯都是勛貴,素有清正美譽,他們已是世襲罔替的公爵,又多次蒙恩,蔭蔽子孫,要想打動這二人是難于登天。張永和谷大用同為八虎之一,對朱厚照是忠心耿耿,更與劉瑾視同水火。至于兵部侍郎夏言,他是嚴嵩的至交好友,兩人都是江西人。夏言素有聰穎過人,豪邁強直之名。和他的朋友嚴嵩一樣,夏言亦不肯居李越下風??催@個格局,就知道朱厚照對于劉瑾和李越的防備之心,一日都未曾消解。

    月池對此又何嘗不知呢?可她從未試著從明面上插手兵權。她只是厚待軍匠,有意識提拔貧寒出身的將領。在萬國來朝的大閱之后,她更是順著朱厚照的意思從邊軍、西南狼兵中留下猛將,加強京軍的力量。只是,她借兵部之手選派的,皆是千總、守備之類的小官,給軍匠的職務也僅是小吏總旗,因而并未引起朱厚照的關注罷了。這其中既有宣府舊人的骨血,也有西南女將的親眷,更有多年因賤籍制度備受苦楚的可憐人。他們得到了機會,自然會拼命往上爬。

    而自皇帝遷居摩訶園后,禁軍就由第一流的天子親衛,退居二線,雖然明面上的待遇未曾削減,可面上的威風以及背地里的油水可就少的不止一星半點兒了。在張太后纏綿病榻后,夏皇后也有足夠的時間和本錢,和這些騰驤四衛將領們好好交流。更別提,騰驤四衛中還有人幫著說合。騰驤四衛中的勇士乃是從天下衛所官軍年力精壯者及虜中走回男子選拔而出的。所謂虜中走回男子,乃是指從蒙古或外邦逃回的青年男子。張彩這么多年,想盡辦法往中原送人。雖然最后有資格進入騰驤四衛只有一個,可也足夠了。他就是在韃靼陣前,死在明軍炮火下的女奴之子,那個目睹母親被戰車碾得面目全非的半大男娃,早就已經流干了眼淚。他現在叫荊慈。

    至于劉瑾,他對張永、谷大用、楊玉這些個老對手,更是從未卸下心防。他當然不敢謀反,更不敢往御馬監、錦衣衛塞自己的人。他只能往試著盯住自己的老對手,在持續不斷地在其他監拉攏人,哪怕是在自己命懸一線時也從未放松。

    而女官們與宮人們更是兢兢業業至極,女官們的手早就伸往了內廷各處,宮人們更是時時刻刻監視了大內的風吹草動。在月池從玄武門入宮時,也是宮女們幫忙接應。

    正是因著多方使力,月池才能順利把控禁中。這些小人物,皇爺平素從未放在眼底。他也從未想到,自己在內廷的第二步棋,竟然會因這些小人物而廢掉。

    可縱使如此,月池要更進一步,也是難于登天。奪門之變,之所以能兵不血刃地成功,是因景帝奄奄一息,其子懷獻太子九歲而夭,在大家回過神后,英宗已于奉天殿升座。而執掌兵權的兵部尚書于謙,是個徹徹底底的純臣。他都捏著鼻子認了,旁人還能怎樣?

    可如今,月池既不能徹底掌握東官廳,自己最大的秘密知道的人還不止一個,在這樣的境況下,除了挾天子以令諸侯,沒有別的路子可走??芍旌裾肇M是任人挾制之人呢?為今之計,就只能讓他一直暈下去,然后趁機拉攏更多的利益共盟,打贏這場時間戰,才有扭轉乾坤的可能。

    劉瑾看著龍床上雙目緊閉的朱厚照,他不由長嘆一聲:“只能擴張官營工場,再進行分肥?!?/br>
    月池道:“擴張?如今民間已是怨聲載道,要是再將繩子收緊,若遇天災人禍,又該如何收場?”

    劉瑾氣不打一處來:“你要搞清楚,那些個腰金衣紫之所以沒有立即找你翻臉,就是想看看你上臺之后,能不能給大家博到好處。你要是和皇爺做一樣的事,那他們還要你干什么,索性橫下心,讓你們倆一塊死,大家再挑新人來!”

    月池失笑:“再挑新人?談何容易。忠黨和敵黨打得頭破血流,文臣、武將、宦官也要為自己都牟利。誰肯讓步,誰愿讓步?外敵虎視眈眈,一旦內亂四起,動搖國本,就真個雞飛蛋打了。天下承平日久,沒人敢做第一個開槍之人,更何況,是對著我?!?/br>
    內閣首輔,秉國多年,功高望重,要說除了天子之外,還有誰能叫天下心服,也只有李越了。

    劉瑾仍然憂心忡忡:“一時或許不敢,可長久下去誰又能敢打包票?兔子急了也要咬人。沒有永恒的忠誠,只有永恒的利益。利益,這才是最牢固的盟約?!?/br>
    這個道理,月池何嘗不知:“是啊,所以,要想立穩腳跟,讓利分肥是必行之舉。只是,不能再走管控的老路了?!?/br>
    劉瑾稀疏的眉毛皺成一團:“你是說,你還要將官營產業轉給民間?”

    月池道:“這是遲早的事。牢牢攥在手心,就算是一只金母雞,遲早都會憋死?!?/br>
    劉瑾深吸一口氣:“話是這么個理??梢坏┳尳o了民間,你又去何地取谷子來招雞呢?”

    月池莞爾:“當然是靠稅了?!?/br>
    有明一代的商稅,從來都沒有真正厘清過。明初時,洪武爺對小商小販表露出同情,規定:“凡商稅,三十而取一,過者以違令論?!倍鴮Ω簧叹拶Z則是毫不留情地打擊,強制遷移,征收財產。在正德以前,鈔關稅、門攤稅和各種苛捐雜稅與日俱增。勢要之家偷稅逃稅的現象更是十分普遍。正德爺不是不知道這點,在開關之后,他也動過改革商稅的念頭,可很快他的心思就只能看到壟斷帶來的暴利。官營產業的盈利可是自己進入他的私庫,內庫充盈了,還管太倉作什么?

    在壟斷橫行之際,如再動商稅,就是真的要將商賈逼上梁山了。是以,月池也只是在戶部設度支部,在地方整頓稅關和稅課司,提高稅課司大使的品級,以求杜絕重復征稅,減輕小民的負擔。

    可稅,不僅是財政收入的命脈,更是經濟調節的有力抓手,這才是真正的尚方寶劍。

    第429章 縱有生從何處生

    他敗給你不冤,真是一點兒都不冤。

    皇帝剛剛倒下, 就要阻止壟斷,改革商稅。劉瑾都要被氣笑了,他的雙手時不時發顫:“好主意, 真是絕妙好計啊。你干嘛不直接把造反頂在腦門上呢?”

    月池理直氣壯:“陛下病倒前, 就已下旨,要將官營工場讓渡民間。我遵旨而行, 怎可說是謀逆?”

    劉瑾被堵得一窒:“那改革商稅又怎么說?”

    月池道:“陛下圣燭明照,心中早有成算,只是尚未實施而已。在此十萬火急之時,身為臣子,自當為陛下分憂。要是只止壟斷, 不動商稅,那才是逼得更多人把造反頂在腦門上?!?/br>
    暖閣溫暖如春, 卻靜得可怕,空氣仿佛都已不再流動。銅胎鎏金琺瑯自鳴鐘緩慢遲鈍地搖擺著,架子上的鳥兒似乎也有所察覺,它猛地一扇翅膀。

    劉瑾被這一撲騰驚得倒吸一口氣,他不由低咒一聲,一抬頭就看得月池正好整以暇地望著他。

    劉瑾長嘆一聲:“好吧,好吧, 反正我們也沒有別的路子可走了?!?/br>
    月池一笑,她安撫道:“別那么緊張。別忘了, 現在恨他的人,說不定比恨我們倆加起來都要多呢?!?/br>
    身為天子,與臣下爭權, 與黎民爭利, 通過鞭笞天下的方式, 登上至高的寶座。他要是一直身強體健也就罷了,可他卻倒下了。那些失去權力和利益的人,豈能不額手稱慶呢?

    劉瑾道:“縱使如此,要使他們都默認現狀,我們也必須大出血?!?/br>
    月池道:“這個好說,給就是了?!?/br>
    劉瑾道:“能怎么給?給的多了,強枝弱干,難免藩鎮割據的悲劇。給的少了,萬一有人橫了心要做功臣,咱倆也是玩完?!?/br>
    月池緘默一瞬,隨即道:“我有意分稅分紅,與地方分享商稅稅權,分享官營紅利?!?/br>
    有明一代,為了保障中央的強勢,地方是沒有多少稅權的??h是一個基本的稅糧征收單位,府是一個基本會計單位,省是一個中轉運輸單位。任何財政剩余都由地方官員為皇帝保管,沒有皇帝的允許,他們無權處理。地方官員扮演著帝國的地方財務主管的角色?!?】

    可地方官也不是傻子,明著不能動,私下還不能斂嗎?他們瞞上欺下,對下增加各種攤派,對上卻隱報瞞報,從中攫取私利??稍趪烂艿谋O督體制下,這種賺錢的路子不僅風險大,也撈不到多少。他們這才將目光都投向了官營產業,想方設法分一杯羹,有了項目制的支持還不夠,還念念不忘想有握在自己手心里的產業。在朱厚照明確表示,寧愿將官營產業回歸民間,也不會給他們之時,地方才會有那么深的怨懟。

    在劉瑾看來,為了爭取更多的利益聯盟,就只能把產業分給地方一條路子可走,這的確是最快攬權的辦法,可亦是飲鴆止渴。朱厚照眼中裝著大明的基業,尚不能協調官民矛盾和央地矛盾。地方官只管到自己一地一家,要是再給他們幾家官營工場,事態只會更一發不可收拾。地方保護主義盛行、官逼民反難止……咽下去的rou,事后決不可能吐出來,更別提她們的身份,也不能徹底撕破臉。王朝在壟斷和割據中走向崩潰,東亞貿易體系再次癱瘓,更快淪為西方的殖民地。

    既然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該怎么做呢?

    月池道:“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執其兩端,用其中于民?!闭瓶貎啥?,取用兩端“中”?!爸小蹦颂幱谥虚g的一支點,既不同于兩端,卻又照顧、牽制兩端,使兩端不要“懸崖滑落”。因此,這個“中”,不僅避免了兩端的禍害,也挽救了兩端,所以成了最高道德?!?】

    分稅、分紅就是中庸之德的體現。

    所謂分稅,是在改革商稅、擴大稅源的基礎上,大頭歸中央,小頭給地方。

    所謂分紅,月池道:“不是說回歸民間的官營產業,就和朝廷沒關系了。朝廷可以以出資的方式,保留對產業的部分所有權。反正自己也管不好,何不把活交給專業的人去做,自己老老實實等分紅,不是更好嗎?至于這筆分紅,自然也是歸地方所有?!?/br>
    官營產業逐步回歸民間,市場逐步回歸正常。地方則通過新增稅權和保留投資的方式,獲得新的紅利,既消弭了地方的阻力,又將主動權繼續保留在中央。

    劉瑾喃喃道:“你早就想好了……底下的那些癟三是有甜頭,可近處的這些王八也得喂啊?!?/br>
    月池道:“第一,商稅改革不涉及關稅,關稅仍歸中央獨有。第二,出口產業的分紅,仍是歸中央所有,地方不可染指。這樣一算,中央的收入雖然少了,可文官、武將和宦官可分的,卻多了不知多少倍?!?/br>
    劉瑾一凜,他當然明白她這么說是為什么。以前的壟斷收入是直接歸內庫,悉數由皇爺分配??涩F在皇爺倒了,這些財政收入既然成了稅,成了官營投資,那就該歸太倉!歸公家所有!

    劉瑾看向依舊不省人事的朱厚照:“你是什么時候想好的?”

    月池垂眸:“我也忘了,大抵五六年前吧?!?/br>
    老劉終于掌不住笑了:“他敗給你不冤,真是一點兒都不冤?!?/br>
    他的雙目格外明亮:“那么,不知元輔打算派那位賢才去各行省談?”

    月池一愣,劉瑾道:“各地民情不同,勢力不同,不是一道詔命下去就能解決的,必須要談成一致,達成一致。我們再也經不起風浪了?!?/br>
    月池道:“戶部自然得出人。張璁如何?”

    劉瑾道:“他,還行吧??晒馑粋€,分量不夠,你總不能把戶部尚書也派下去吧?!?/br>
    月池好整以暇:“那你的意思是?”

    劉瑾道:“魏彬是皇爺身邊的老人了,最為忠實可靠?!?/br>
    老劉把腦袋提出來,跟著她玩,自然不愿替人做嫁衣裳。

    月池道:“這自是再好不過,只是這一宦一文,都是好強人。如起了爭執,又該如何是好。還得德高望重之人壓陣才是?!?/br>
    劉瑾試探道:“那你的意思是?”

    月池道:“沈學士,你覺得怎么樣?”

    劉瑾一愣:“沈瓊蓮?”

    得知消息后的沈瓊蓮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平復。她的學生們簇擁在她周圍,七嘴八舌道:“要去各行省,還要兵貴神速,您年高體虛,怎經得起這樣的長途跋涉。不如讓我們替您去……”

    沈瓊蓮卻笑罵道:“少來?!?/br>
    她對婉儀俯身下拜。婉儀忙下金座,攙扶起她。沈瓊蓮道:“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今日,便是我回報娘娘深恩厚德的時候了?!?/br>
    婉儀泣下沾襟:“是我受惠于您才是,如今您年事已高,還要勞您奔波?!?/br>
    沈瓊蓮笑著搖頭,她環顧紅墻金瓦,粲然一笑。她臉上已是皺紋密布,早不復當年的青春,可此刻看來,卻不改當年寫《守宮論》時的意氣風發。

    她道:“斑鳩掙扎一生,終于飛出蓬蒿,您該為她高興才是啊?!?/br>
    一行人匆匆出發。說是與各行省洽談,可西部地處偏遠,大點的產業多是靠朝廷扶植而成,朝廷不僅愿意分給稅權,還給窮困之地額外的稅收優惠,他們又豈有不同意之理,無非是爭多爭少罷了。問題的關鍵,仍是在東中部富庶之地,他們看到了壟斷的紅利,當然想名正言順地分一杯羹。

    這時,戶部侍郎張璁方意識到,為何非要讓魏彬和沈瓊蓮跟上的原因。地方水深如此,如只是他一人來,光是一個巡撫就能將他打發掉??晌罕蚝蜕颦偵彾紒砹?,這個分位就非比尋常,他們這才見到了當地世家、富商的家主,開誠布公地來談一談。

    魏彬本就在官營產業中摻了一手,其中這些彎彎繞繞,他比誰都清楚。在這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的時候,只有內行人,才能避免被坑。至于沈瓊蓮,她既是兩朝元老,又是皇后的先生,更是教導出無數女官,她既有資本強硬,又有才華爭辯。有時,地方官員說了一條,魏彬還沒反應過來,沈瓊蓮便已悉數駁回。

    有人道:“沈學士,您這樣說,倒教我等有口難言了。您是皇后之師,我等豈敢爭執?”

    這話里話外,就是說她以勢壓人,仗著現在是皇后奉旨監國,所以橫行無忌。

    沈瓊蓮卻老神常在:“本該如此。諸位是久經官場的能人,張璁卻是初出茅廬的新人。你們一開口,他能怎么說?就得我來說才是?!?/br>
    一下就把所有人的話都抵了回去。如此多番拉扯,終于才達成了一致。作為商稅改革、下放官營工場的交換條件,商稅中的工場所得稅按行政隸屬關系上繳,中央工場交中央,地方工場交地方。

    這樣一來,轟轟烈烈的商稅改革和官營工場的下放,得以順利平穩地運行。地方官員從此之后,不可直接出面經營工場,要增加財政收入就只有兩條路子,一是以衙門的名義向工場投資,二就是鼓勵商貿發展,獲取更多的工場所得稅。為了來錢,大家自然卯足了勁頭去鼓勵本土行業發展,從頭招商引資。民間商業被壓榨多年,直到此時才感覺到脖頸上的繩索松開。

    一時之間,鄉約中的商攤、城郊中的工場、城鎮中的商行,如雨后春筍一般涌現,亦為朝廷帶來了更多的稅收。

    四川,慈濟堂、濟世堂、仁孝堂、回春堂等藥鋪老字號的匾額被悉數歸還。謝丕和貞筠更是親自登門到慈濟堂去。老東家與少東家此前皆是大病一場,瘦得皮包骨,可一聽到這樣的好消息,病體頓時好了大半。他們聽聞謝丕和貞筠登門,更是趕忙起身,連連道謝。

    謝丕道:“時至今日,方有臉面見老伯致歉?!?/br>
    老東家涕泗橫流,他有心說些什么,到頭來卻什么都說不出口,最后只得拉著謝丕進了自家的祠堂。謝丕不解其意,但是還是跟著進去,誰知一進就看到了李越和他的長生牌位,擺在最上面。貞筠緊隨其后,怔怔地望著月池的名字。

    老東家的淚如滾瓜一般:“小老兒真是做夢都想不到,這鋪子還有回來的這一天。寒門小戶,沒甚能為。我只能率全家天天燒香磕頭,保佑李閣老和謝巡撫福壽雙全。如再不幸有天災人禍,您一聲招呼,哪怕拼得我這身老骨頭散架,我也絕不推辭?!?/br>
    說著,一家人就要來磕頭。面對此情此景,謝丕和貞筠縱是再能言善辯,也不知從何談起了。

    兩人本是帶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去慈濟堂,待出門子時,帶去的禮物是沒有了,可又背了一大堆藥材回來。兩人見到對方的狼狽狀,都忍不住發笑。

    貞筠笑過之后,眉宇卻仍籠著輕愁。謝丕不禁道:“怎么了?事情不都順利解決了,還有什么煩心處?”

    貞筠搖頭:“正是太順利了,我才擔心,這真不是在做夢嗎?”那個人,他真的倒下了嗎?

    這話說得既有傻氣又有孩子氣,可謝丕卻能感同身受,他寬慰道:“我們只需要過好現下,將來的事,將來去擔心??v然天塌下來,我們不都是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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