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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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池也掌不住笑了:“那個人自己心里有數?!?/br> 朱厚照翻身上馬:“朕懶得跟你饒舌,你要吃什么?” 月池仰頭看向他,他穿一身寶藍色的曳撒,騎在高大神駿的馬上,身上的織金紋在日光下華彩流轉。果然是手頭再緊,衣裳也不會少做。 她想了想道:“鹿、野雞?!?/br> 朱厚照凝神記下,打馬去了。月池眼見千騎如云,席卷山崗。她掩口咳嗽了幾聲,杏黃色的落葉在她腳底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她緊了緊斗篷,走進了秋色之中。 一上午緊張刺激的行獵后,朱厚照先前的郁悶已經一掃而空。他面上洋溢著快意,目光在營地里轉了一圈,眉頭卻不由皺起。只一個眼神,谷大用就明白他的意思,忙道:“回爺的話,李侍郎說要去走走,叫我們不必近前?!?/br> 朱厚照道:“胡鬧,萬一出事怎么辦,他去哪兒了?” 谷大用指了指東邊:“走得不遠,就在那邊的坡上?!?/br> 朱厚照立馬調轉馬頭,一眾人不明就里,也要跟著來。誰知,朱厚照轉頭也說了同樣的話:“你們不必近前?!?/br> 谷大用:“……” 他胯下的小紅馬奔波了一上午,也有些疲累。它打著響鼻,跨過了低矮的灌木叢,來到了原坡上。 太陽已經升到了正中,生機勃勃的陽光從無云的天空中傾瀉下來。野菊花開得既熱烈又燦爛,漫山遍野都是望不斷的金黃。她就立在花叢中,聞聲回過頭,對他道:“快下來,別踩壞了花?!?/br> 朱厚照這才如夢初醒,胸口因不自覺的屏息而微微發疼,泛著苦味的清香涌了進來。他看著她朝山中走去,隔著花海望去,連她的背影都有些模糊,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化在陽光中。他突然不太喜歡這種感覺,道:“快回來,該用膳了!” 她生生止住了腳步,發出幽幽的嘆息,好像從美夢中驚醒,然后又回到他身邊了。他沒有問她剛剛在想什么,只是道:“蘇州的花,哪里及得上帝都的繁盛?!?/br> 月池一愣,她的眼中沁出一點兒笑意:“在您看來,什么都只有這兒最好了?” 朱厚照道:“不是這兒,而是朕身邊,就是最好的?!?/br> 月池不由莞爾:“是啊,在這兒,只有你身邊最好?!?/br> 月池走了好幾步,這才發覺他杵在原地了。她奇道:“想什么呢,你怎么不走了?” 他立在原地,微微一笑:“我在想,要是你天天都肯這么騙我就好了?!?/br> 這下輪到月池一怔了,她垂眸道:“這次是真話?!?/br> 朱厚照歪頭看向她:“真的?” 月池點點頭:“比真金還真?!?/br> 四目對視良久,他忽然問道:“這次宗藩之事,你希望朕怎么做?” 月池答道:“我希望什么并不重要,關鍵要看您怎么想?!?/br> 朱厚照挑挑眉:“可你的眼睛不是這么說的?!?/br> 月池躬身一禮:“我會盡量克制我的心緒,避免影響您的判斷?!?/br> 朱厚照的心咯噔了一下:“……還是怕朕遷怒?” 月池失笑:“臣早說了不是?!?/br> 她想了想道:“我們要長久在一處,我不能老拿感情來逼你讓步?!备星?,是一種難以再生的消耗品。 朱厚照突然想到那個夢,那個他見到李越的夢。他問道:“因為我的愛,也應該賣一個好價錢?” 月池一震,啞口無言。朱厚照道:“說不出話了?” 月池苦笑一聲,即便她肯天天騙他,他也不肯天天被騙。宗藩一了,結黨勢在必行。朱厚照之前還料少了一步,通過宗藩和文臣的這次交鋒,她又可以在時隔多年后,再次看清朝堂中的陣營。而感受到威脅的皇帝,會和她一起,逐步除掉一些人,再騰出更多的位置。 營地中,野雞的披胸rou已被清醬徹底浸透入味,包裹上網油,放在了鐵奩上。小太監們又添了一把柴火。雞rou在鐵奩上發出了滋滋的響聲,金色的油花冒了出來。鹿rou則被直接放在了火上,很快就變皮酥rou嫩。滿營地都是濃郁的香味。 朱厚照道:“去取桂酒來?!?/br> 谷大用應道:“是,奴才這就去暖一盅來?!?/br> 朱厚照道:“不必燙了?!?/br> 谷大用一愣,他想起朱厚照病得那幾次,到底還是壯著膽子道:“爺,龍體為重。這大冷的天……” 朱厚照道:“啰嗦什么!” 月池幾乎是與他同時開口:“臣斗膽,也想來一盅?!?/br> 朱厚照一愣,他擺擺手,示意谷大用離開。谷大用如蒙大赦,不出一會兒就端了浸了玉桂的燒酒來。酒燙得正熱,晶瑩剔透,香味撲鼻,月池也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朱厚照連灌了好幾杯,心頭卻更加火燒火燎。他有心發作,卻無話可說。 他以為此刻已經是他心情的谷底了,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還有更糟心的。農民起義從未因寧王兵敗而停息,反而隨著生計持續艱難,匯聚成了另一股力量。一場盛大的農民起義,從滄州浩浩蕩蕩而來。義軍攻城略地,誅殺貪官。而他們起義的口號,叫“建國扶賢”。 所謂建國是指逢州破州、逢縣破縣,打下南京,重建新朝。至于扶賢,起義軍在攻破舞陽縣后,發現舞陽的牢獄中有一個僧侶,名叫德靜。德靜自稱是唐王之子,乃是唐王和宮女所生,義軍領袖因此將他留在營中,稱為新一代天命之主。不過,義軍也并非是百戰百勝,當這股義軍殺至兗州時,卻被莊王幼子歸善王朱當沍率眾以飛箭擊退。 一時之間,朱當沍勇武之名,傳遍朝野。不過隨之而來也有不少質疑之聲,那就是歸善王的護衛和兵刃是哪兒來得?他今天能率軍剿滅叛賊,明天是否也能率軍威脅朝廷呢? 這兩樁事,對朝局形成了極大的沖擊。這下是個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宗藩對中央的威脅。前有寧王起兵作亂,后有唐王之子被充作傀儡,再有歸善王私藏護衛兵器。 朱厚照在東暖閣中氣到渾身發抖:“這群混賬,這群蛀蟲,要不是他們貪得無厭,寸步不讓。事情也不至于鬧到這個地步,現下他們倒成了被扶的賢主了。還有那群愚民,真真是瞎了他們的狗眼!” 他將奏疏狠狠擲在地上。月池嘆道:“百姓愚妄,只知眼前之利,哪知背后的彎彎繞繞。您又何必同他們生氣呢?事到如今,還是快想法子為好?!?/br> 朱厚照怒道:“還需想什么法子。那伙人既然自詡賢主,那就該拿出賢人的樣子來!” 宗藩的權柄在永樂、宣德兩朝,被一削再削,本以為已成被榮養的吉祥物,只是花錢而已,不會惹出大亂子,可現下看來,是連錢也不能多給了! 月池垂眸道:“萬歲圣明,如此,兵禍便須臾可解了?!?/br> 皇上的態度由曖昧不明轉為一邊倒。戶部尚書王瓊如服了仙藥一般,趁勢而起,他也拿祖訓來說事:“太祖爺大封宗藩,令世世皆食歲祿,不授職任事,親親之誼甚厚??芍T王待陛下,卻遠非如此。民禍愈烈,究竟是誰之禍?!” 兵部尚書劉大夏亦道:“幾股義軍來勢洶洶,不可輕忽,需得盡快安撫,給予安身立命之所?!?/br> 在這股強大的外部壓力之下,險些停滯的宗藩改革被急速提上日程。而月池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見,是對王瓊之見補充和細化:一是令各地巡按御史嚴查藩王、官員侵占民田之事,及時退還流民,以平災殃。二是大削宗祿。親王宗祿改為二千石;郡王而下祿米中半支給;儀賓以下的宗室成員按有司事例執行;五服以外的遠親依照庶人事例,月領三石祿米。三是放松對宗藩的應試經商的管制。中尉以下的宗藩成員,應該自食其力;宗藩成員中有文武才能的人可以應試,按照宗親事例任職;來自將軍、中尉層級的宗女及宗婿,除給予婚資和冠服之外,令其自力更生,并且恢復徭役?!?】 與此同時,其他六部官員、詹事及都察院官員也紛紛上疏,對宗藩的歲祿、婚娶、犯罪之事提出了對策建議。內閣見狀果斷奏請:“何不修成條例,以成定法?!?/br> 這是要一下落實了。這正合朱厚照的心意,當日就御筆批復。月池聞訊,心中既有欣喜,又有擔憂。喜得是要是真能出臺一部《宗藩條例》,自然是萬民之福,憂得是要定法典,非一朝一夕之功,可民禍卻是不能再拖下去了。她心念一動,打算差人去恐嚇唐王,畢竟那個即將被扶立的新主,可是他的兒子。 唐王爺已經寢食難安許久了。他算是宗室中難得的正派之人,篤行博學、喜好書畫,興辦學校,還資助貧困的學子。他那些為非作歹的親戚屁事沒有,可偏偏他遭了這種飛來橫禍。他都不知道是哪兒冒出這么大一個兒子,但為了一家老小的安危,他還是派了一個使者來到叛軍中,鄭重說明德靜和尚不是他的種,和皇室、和他沒有一毛錢的關系。但實際上,叛軍就是需要一個象征而已,德靜是真是假無所謂,能起到吉祥物的作用就行了。 正所謂是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唐王四處聲明,最后還是徒勞無用。正當他焦慮不安時,忽聽王府長史來報,有京都的客人至了。 唐王一凜,忙迎了出來。 第298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可李侍郎您,當感同身受才是啊。 唐王一驚, 他問道:“可是天使?” 長史搖頭道:“回王爺的話,不是,不過他自稱是李侍郎府上的人?!?/br> 唐王疑道:“李侍郎?是哪個……” 他突然福至心靈:“是李越?!” 長史連連點頭:“正是?!?/br> 唐王思忖片刻, 道:“快請他到花廳相見?!?/br> 第一代唐王是洪武爺的第二十三子朱桱。當他就藩南陽后, 大興土木,修建府邸。他所居的唐王府占了大半個南陽城, 后院中的假山氣勢恢宏,其中的石頭都是耗費大量人力武力,從幾千里外的江蘇運來的太湖石。時隔百年,藩王的權勢早已不比當年,就連這座軒昂壯麗的王府, 亦蒙上了歲月的煙塵。 時春一路走來,心中既有譏誚, 又有感慨。唐王眼見一位身材高挑、步履矯健的青年入門來,雖然衣飾簡樸,但其氣度沉凝從容,自有一番攝人的風采。 唐王心下感慨,果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觀此人的神采,便可知李越的厲害。時春依制行禮:“臣婦時氏拜見王爺?!?/br> 唐王一驚, 他詫異道:“臣婦?你這……” 明明好端端一個男人,他突然回過神來。他也曾聽說過, 李越的妾室乃是一員女將,頗有勇武,自九邊護持他至韃靼, 立下了汗馬功勞, 亦受朝廷的表彰, 有誥命加身。 唐王道:“免禮平身,原是淑人親至?!?/br> 他心中難免有些心驚,沒想到李越連自己的女人都派出來了,這一趟估計所謀不小??伤@里,有什么是值得這個圣上跟前的大紅人如此大費周折的呢? 唐王所料不差,寒暄過后,時春果然很快就切入主題。 唐王問道:“不知淑人為何而來?“ 時春道:“回王爺的話,自然是為王爺的身家而來?!?/br> 她說得是實話,她此來就是為了藩王的家產,可唐王卻會錯了意。他道:“德靜其人,與本王并無瓜葛?!?/br> 這話一說,就透露出了他內心的焦灼。時春還沒怎么問,他居然自己就說了出來。時春淡淡道:“德靜和尚是否為王爺血脈,已然不再重要。他造成的惡劣影響,已與王爺緊密相連?!?/br> 唐王心中又是咯噔一下,他道:“那又如何,你的意思是,圣上難道會因這種子虛烏有的事,問罪本王嗎?淑人,祖訓有言,離間天家骨rou,可是重罪?!?/br> 時春依舊面無表情,她直來直去慣了,這么多年,還是沒有太大改變:“王爺要是真像你說得這么自信,又何必還大老遠派人去叛軍營中。你派人,不就是因為心虛?!?/br> 心虛二字似踩住了唐王的尾巴。唐王道:“胡說八道!本王早已聲明,德靜這個僧人,和本王沒有絲毫的關聯。即便是三法司來查,本王也絲毫不懼……” 時春本就是奉命來恐嚇唐王,氣勢上當然不能弱下去。 她想了想道,“王爺您也是太祖爺的后裔,出身高貴,又一直有賢達的名聲。您應該明白,有時候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關鍵是,什么樣的真相最有利于大局?!?/br> 時春徐徐道:“宗祿太重,占田太廣,索鹽太濫,宗室早已成了財政上的吸血蟲。而寧王的叛亂,王爺們為了保住利益的咄咄逼人,早已讓圣上心生忌憚。這時,又有人打著您兒子的旗號,起兵造反。您覺得圣上會做何想?” 她環顧四周,目光如水一樣,在這廳內的每一件器物上劃過:“臣婦缺錢時,也會想發一筆橫財。十幾代的積累,如能全部取出,應也能平大半的虧空?!?/br> 她的聲音又冰又冷,唐王聽罷之后,卻不復之前的激動。他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道:“那么,李侍郎是想做什么呢?他也想要點孝敬?” 京官索賄是尋常之事,每三年一次的京察,就是京官“豐收之年?!狈鮽円矔r常塞錢到朝中打點。唐王當然也不例外,但他又覺得,李越應該不是此等人。他的眼皮子要是這么淺,又豈能爬上今天這個位置。果然,時春所言大大超乎他的預料。 他奇道:“你這么大老遠來一趟,就是希望本王拿出一部分莊田來安置流民?” 時春道:“回王爺,對。萬事開頭難,只要開了頭,后面也就好辦了。有王爺為表率,其他親王也會意思一二。王爺既肯資助學子,想來也愿救助百姓?!?/br> 唐王沉吟片刻:“這的確不是難事,不過,這對你、對李侍郎又有什么好處呢?” 時春比他還要奇怪,她道:“我們又不是做生意的,為何一定要得到好處呢?” 唐王一愣,他凝視時春良久方道:“李越不是已經上奏,請巡按御史清查田產嗎?” 唐王的消息如此靈通,時春也有些訝異,此事月池亦早已和她說過,她此刻只點了一句:“天家的顏面,畢竟是第一要緊事?!?/br> 藩王占地,一旦全部揭發出來,皇室的威嚴、崇信,豈非是蕩然無存。朱厚照絕不會做這種決策,而底下的巡按也沒有那么大的膽子。所以,這條建議的提出,只是敲山震虎而已。 唐王嗤笑一聲:“那這么說,李越也知這是不可行之事,那么,他又憑什么來要挾本王呢?” 時春道:“正因無法全部懲處,所以才只能殺雞給猴看?!?/br> 唐王面上的笑意一僵,時春道:“誰讓德靜攀咬的是您呢?” 唐王道:“要本王答應可以,但本王也有條件,卻不知你是否能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