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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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被堵得一窒:“那又如何?” 月池道:“不如何。臣只是提醒您,交易中規定臣當做的事,臣都一一做了,甚至還超額完成。見不見楊氏都是您自己的事,只要不影響您履行對臣的諾言,其他的您都隨意?!?/br> 朱厚照被這冷言冷語刺得心疼更甚,他一把揪起月池衣領:“李越,你這個殺才,你簡直!” 他一語未盡,就聽巷口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響:“殿、殿下?” 朱厚照惶然回過頭,楊氏已然快步上前,她拉住朱厚照的手道:“殿下,奴婢還以為聽錯了,竟然真的是您。您怎么會到這兒來,還穿著這身衣裳。您是偷跑出來的,這怎么能行呢,太危險了?!?/br> 這一番絮絮叨叨非但沒讓朱厚照心生惱怒,反倒讓他的整個輪廓都溫軟起來。他笑得眉眼彎彎:“父皇知道我出來,身邊也有人跟著呢,嬤嬤放心,不會有事的?!?/br> 他紅著臉道:“我就是、就是想嬤……” 他的話并沒有說完的機會,因為楊氏立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奴婢的小祖宗,這話可萬萬說不得。您快回去吧,奴婢這樣的卑賤人,不值得您惦念,皇后娘娘才是您的親生母親吶?!?/br> 朱厚照的眼中一時淚光點點:“她根本就沒把我當兒子!她問我,為何死得不是我,而是朱厚煒。如果能換朱厚煒回來,她巴不得我立時死在當場才好。我不想要這個娘了,我只想要嬤嬤……” 這種宮闈秘事,就連月池聞言都不由吃了一驚,楊氏更是登時變貌失色,她渾然不顧地上的污漬,抱啼哭不止的孩子,磕頭如搗蒜:“我的爺,說不得,說不得??!求您可憐可憐奴婢吧,這話一傳出去,奴婢怕是要立時粉身碎骨吶。求求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貴手,放過奴婢吧,放過奴婢吧,奴婢真的不想死……” 她的身子弓成了一個蝦米狀,深深地伏在地上,她開始嚎啕大哭。眼淚混著鮮血在泥地上流淌。 朱厚照的臉上一片空白,這嚎哭聲從四面八方在他腦中回蕩,終于,他回過神來,急急扶起楊氏。 楊氏踉蹌著起身,她緊緊抓著他的胳膊,聲淚俱下道:“您瞧瞧,這懷中的小兒,才剛剛一歲多。您素來心善,總不忍心看他這么小就沒娘吧!算奴婢求求您,念在奴婢照顧您那么些年的份上,快回去吧!這兒不是您該來的地方。對了,也千萬別再讓奴婢做點心了,萬一走漏了消息……那些是腌臜物,不配入您的口。您若是實在不滿意御膳,再召幾個好廚子不就是了?!?/br> 月池其實很能理解楊氏的想法,如果不是生計所迫,誰愿意離開自己的親生骨rou去宮中伺候一個陌生嬰兒。即便相處五年,可礙于身份與虎視眈眈的張皇后,她始終只能把太子當小主子。 雖然關懷備至,體貼入微,可都是出于職責,并無半點越界之想?,F下,她賺夠了錢,好不容易能回家照顧自己的孩子,又怎會愿意再被卷入宮闈紛爭中去? 可這情理之中的現實對朱厚照來說,只怕是致命的打擊。此刻,他終于明白,不論是在生母處,還是乳母處,其實都沒有他的位置。即便貴為太子,說到底也只是個沒人要的孩子罷了。 月池本以為他會哭出來,或者發怒??伤裁炊紱]做,他甚至擠出一個笑容:“瞧把嬤嬤嚇得,孤說笑呢。孤只是和伴讀們出來玩,偶然路過此地,便進來看看嬤嬤罷了?!?/br> 這謊言漏洞百出,可急切將他送走的楊氏卻渾然不覺,她眼前一亮:“原來如此,奴婢就說嘛。那您……” 朱厚照打斷她道:“我們現在就走,現在就走?!?/br> 他步履匆匆,甚至還有幾分踉蹌。月池和貞筠也跟了上去。他們的動作太快了,讓楊氏一時都沒回過神來。她呆呆地望著朱厚照落荒而逃的背影,在長長的巷子里,越來越小、越小越小,漸漸與初見時的那個小小嬰兒重疊。 她從來沒見過那么干凈漂亮的孩子,眼睛又大又圓,像兩顆葡萄。他最喜歡聽她唱歌,聽著聽著就會跟著啊啊啊地叫。待他兩歲時,聽過的童謠就能一字不落地唱出來。她當時心下還道,可惜了這副好嗓子,怎么不給了販夫走卒,偏偏長在這個金娃娃身上。他就是學得再好,以后也沒唱得機會呀。他們之間也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 楊氏不知哪里來得一股勇氣,她突然大聲道:“殿下!” 朱厚照的腳步一頓,只聽她在背后哽咽道:“您、您要好好保重……” 朱厚照沒有回頭,他越走越遠,終于走到了她再也看不到的地方。他冷冷地發號施令:“全部都出來,找輛馬車,立刻回宮?!?/br> 月池拉住貞筠,準備默默離開時,卻被指揮使石義文攔住了。石義文笑道:“進學的時辰就快到了,您何不與殿下一同入宮呢?” 月池道:“某身份卑微,怎敢與殿下同行。還是待某送拙荊歸家后,自行入宮?!?/br> 石義文道:“您這是哪兒的話,您可是殿下身邊的大紅人。殿下如今心緒不佳,正需要您的安慰吶,您豈能在此時棄殿下與不顧呢。來人,快送李公子上車?!?/br> 月池目瞪口呆地被推進車里,正對上面色鐵青的朱厚照。她轉身就要跳下馬車,誰知車夫一鞭子,這馬兒就速速跑了起來。月池堪堪穩住身形,心下恨不得將石義文大卸八塊,可如今,她只得找一個角落坐著閉目養神。 可未曾想到,她都這般安分守己了,麻煩仍要自己撞上來。在一片轔轔的車行聲中,朱厚照忽而開口道:“你適才是不是一直在心底嘲笑孤?” 月池霍然睜眼,朱厚照咬牙切齒道:“你一定在笑孤自作多情是不是!” 月池道:“臣不敢……”她急急拿出荷包摸索。 “看著孤!”朱厚照又一次揪起她的衣領,“天下還有你李越不敢做得事嗎!你這個膽大包天的殺才!孤今日就要……” 月池微微一笑:“摸到了?!?/br> 她當即打開瓶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湊到朱厚照鼻子邊。朱厚照只覺一股酸辣從鼻腔內奔騰而上。他當即跌坐在坐墊上,連打了四五個噴嚏,鼻涕眼淚齊下。他語不成調道:“你、這……” 月池揚了揚手里的鼻煙壺:“比起揍臣一頓,還是哭一哭更能發泄情緒??薨??!?/br> 朱厚照一面痛哭流涕,一面罵她:“李越,你就是個混蛋!” 月池一面將手帕糊在他臉上,一面淡淡道:“我知道?!?/br> 第59章 名利場中棋變幻 明天你就到府學任吏員,專管外戚班 這一行人在皇太子的哭聲中, 幾乎是飛奔似得往宮里奔。文華殿中,張奕和剛剛進門的楊廷和目瞪口呆地看著月池和換好衣服的朱厚照同時氣喘吁吁沖進來。朱厚照一見楊廷和先松了口氣,隨即心下疑惑, 今兒明明是劉健授課的日子, 怎么換做了楊先生來。 楊廷和任左春坊左中允,今年剛剛四十二歲, 正當壯年,卻已歷事兩朝。他同唐伯虎一般是少時便名動一方的人物。他十二歲便中舉,十九歲便中進士入翰林院,深得弘治帝的看重,因為人寬和, 不似旁人一般逮住太子就說教,因而也得朱厚照的欣賞。 他對上太子紅腫的眼眶與半邊發紫的臉, 心下嘆息,這宮里果然是多事之地,幸好他將兒子楊慎以多病之由留在家中,否則……他搖搖頭,聰明地沒有多問,只是道:“次輔今日因圣上召見,今日的課便由臣代勞。還請殿下速速入座?!?/br> 月池忙拱手道謝, 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待喘勻氣之后,她定神一想, 恍然大悟,弘治帝不會是一刻都等不及,想要把張氏子弟全部送離京城吧。事實的確如此。不同睡得像死豬似得皇太子, 弘治帝回宮之后真真是一夜未眠。第二日朝會結束后, 他就急急召了三位輔臣。李東陽等人聞訊時, 心下還有些忐忑,誰知得到的竟然是這么一個好消息。弘治帝對外戚的包庇程度,在明朝歷代君主中堪稱冠首。大臣們苦勸多次,均置之不理,就連上次引起那么大的動亂,他仍不肯重罰,誰知今兒個居然突然轉了性。內閣三公豈有不應之理。 弘治帝見狀面露和悅之色,隨即道:“只是還有一事,究竟要把他們送到哪個府學去?” 劉健想了想道:“依臣看,最好還是遠一點為要,若離得太近,無甚大用?!?/br> 弘治帝微微頜首:“愛卿此言有理。那這么說,竟是將他們送到南方去為佳?!?/br> 謝遷道:“不如去應天府學?” 劉健一口否決,應天府學是南方英才云集之地,焉能讓這一群老鼠屎去壞了一鍋湯。不過話卻不能說得這樣直白,要將一眾外戚趕至窮鄉僻壤,亦不現實。他正為難間,忽而靈機一動:“臣以為,須得尋一嚴厲師長,方得事半功倍。提學御史方志風儀嚴峻,堪為良師?!?/br> “方志?莫不是李越的岳父?!焙胫蔚蹎柕?。 劉健道:“正是?!?/br> 弘治帝撫掌道:“這豈非兩全其美,那就將他們全部送往蘇州府學吧?!?/br> 而蘇州府中方御史,渾然不知即將有這么一個“大餡餅”落到他頭頂。他正沉浸在自怨自艾之中。事情要從數月前說起,一日晚間,他與方夫人爭執。方夫人咬牙道:“現下已然證據確鑿,老爺還有何話說,分明是方貞柔這個毒婦和華曙內外勾結,陷害我可憐的筠兒。若不是筠兒福大命大,遇到了我的好女婿,她早就被你這個糊涂爹害死了!” 方御史此時像老了十歲,他長嘆一聲道:“華曙這個歹毒小人,定是因嫉恨老夫,所以才出此毒計。至于貞柔和貞筠,貞柔陷害親妹,罪大惡極,可是貞筠明知妄為,亦算不上無辜。想老夫一生正直,竟教出這么兩個女兒,實在無顏面對列祖列宗?!?/br> 方夫人還要辯解:“筠兒她明明只是……” 方御史截斷道:“夫人,我已說過多次,她行為不檢是事實!撿回一條命,純屬僥幸。放她一馬,已是我所能做到的極限,可若要當做無事發生,再與她之間親密走動,這絕無可能?!?/br> 方夫人負氣道:“不見便不見,我的女婿深受皇恩,前程必是一片光明燦爛,我倒要看看你這把老骨頭到底有多硬?!?/br> 方御史不屑道:“哼,就算他做到了內閣首輔,老夫也一樣將他拒之門外!” 方夫人一時語塞,她恨恨道:“好,只盼你說到做到!方貞柔當如何處置,煩老爺也給個準話吧。貞筠不過行為失當,就要被逼上吊。貞柔可是陷害親妹,焉可茍活于世!” 方御史聞言緩緩合上眼,半晌后道:“便給她三尺白綾吧?!?/br> 方夫人這才心下大定,立刻命粗壯仆婦將貞柔從繡閣中拖將出來。貞柔的哭叫聲,喊冤聲震天,婉儀聽得別過頭去。在貞筠離家后,婉儀與兄長便知姨母家非久留之地。他們盤桓幾日,待方夫人情緒穩定后就打算告辭,誰知卻被方夫人苦苦挽留。方夫人聲淚俱下:“姨母已再見不得貞筠,難道你們也要棄姨母而去嗎?現下家中一團亂麻,姨母還要費心找出兇手,替你們筠meimei報仇。就當是念及一二骨rou之情,你們也得留下幫幫姨母吶?!?/br> 夏家從上至下,都是良善之人,婉儀作為年輕姑娘,更是心軟。她在稟明父母后,便又留下來。在方夫人四處排查時,婉儀就幫她分擔管家事宜。直至今日,終于真相大白了。她雖知貞柔是罪有應得,可自小兒一起長大的姊妹,一個遠走他鄉,一個一命歸泉,到底讓人心生感觸。就連方夫人瞧了一會兒也悶悶地回房,她又攬著婉儀哭了一場:“這個歹毒女子死了又有何用,我的筠兒再也不得家去了。只盼李越做個好人,好好待她,否則姨母真個無計可施了?!?/br> 婉儀想到那個風神秀逸的少年,心中更是涌現一股難以言說的酸楚,她輕聲細語道:“姨母放心,李公子不像是那種人。他為了筠meimei,連前程都可盡拋,又豈是薄情寡義之人?!?/br> 方夫人聞言轉悲為喜:“是啊,當時一見他的眼睛,我就知道,他和那等負心漢不一樣。他是個有良心的人,即便他日后不喜歡筠兒,他也不會做出寵妾滅妻的事,該給她的尊重,一分都不會少。夫妻之間,相敬如賓是最好的了?!?/br> 說著,她又滾下淚來,婉儀疑惑道:“姨母?” 方夫人摸摸外甥女的云鬢,苦笑道:“婉儀是個好孩子,性情溫柔賢淑,卻又不失剛毅,可唯一一點不好,就是心太實了。丈夫雖是女人一生的依仗,可你絕不可將全部的真心都交付給他,否則,一定會傷得鮮血淋漓,讓人痛不欲生。姨母,就是你的前車之鑒?!?/br> 婉儀的淚簌簌落下:“我不會的,姨母,我不會的?!?/br> 她此刻沒有勇氣,今生亦無顏開口的是:“我的全部真心早已給了別人,我知這是不當之舉,我亦日日為之羞愧難安。我曾經嘗試將它收回來,可是它就像潑到地上的水一樣,覆水難收,早已深入土壤,教我如何忘記他呢?” 婉儀到底還是帶著滿懷愁緒離開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之后,天使帶著圣旨降臨了方家,又掀起一次軒然大波。方御史聽著太監拉長的語調,整個人仿佛成了木雕泥塑,這太監宣完旨后,還腆著臉笑道:“方御史,這可是天大的榮幸,若不是圣上看在你賢婿的面子上,您也不會接到這么重要的差事吶?!?/br> “賢婿?李越?!”繼上次貞筠被強行帶走后,方御史又一次暴跳如雷,他強忍著火氣,接了圣旨后,就速速坐轎沖往了桃花塢。若說,世上最擔心月池的人,莫過于她的師父唐伯虎,一來兩人既有師徒情誼,又有患難交情,二來唐伯虎是這世上唯一知曉李月池即李鳳姐這一驚天秘密之人。 在月池剛走的那幾日,他連做夢都是夢到真相被揭露,滿門抄斬??呻S著日子漸漸過去,看到月池報喜不報憂的家書,他的心情也漸漸平復下來,只是始終不解的是,她怎么還不回來,是遇到了什么阻礙,還是她真個打算以女子之身,進入廟堂之中了嗎?若是前者,他免不得擔驚受怕,若是后者,他簡直是……這一日他又在發愁時,就見沈九娘匆匆進門來:“伯虎,不好了,方御史又來了!” 唐伯虎霍然起身:“他又來作甚,我們這里可沒人再引誘他女兒了?!?/br> 大步進門的方御史聞言差點再被氣死,他暴喝道:“你徒弟做得好事!竟然讓萬歲把張家那一群禍頭子丟到了蘇州!” 唐伯虎廢了半天勁終于弄明白了前因后果:“您是說,張氏子弟,全部都要到此來?”這可真是,那群小子,仗著皇親國戚,橫行霸道,為非作歹,落到這小小的蘇州府來,還不把此地攪得翻天覆地。 他不由對方御史心生同情,說話的語氣都軟了幾分:“您看、這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您還是小徒的岳父呢,他再怎么樣也不至于害您吶……” “我呸!”方御史咬牙道,“傳旨太監都說了,萬歲是因為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委我重任。老夫還真要謝謝他了!不過這樣的好事,總不能只便宜老夫這個岳父,卻漏了你這個師父?!?/br> 唐伯虎一臉茫然地看著他:“您、您這是何意?” 方御史重哼一聲道:“本官所管轄的都是端正治學的大儒,既無心耽擱時間,亦非溜須拍馬之人。這樣的大任,普天之下,只有你唐伯虎能擔了。明天你就到府學任吏員,專管外戚班,也免得你賦閑在家,無所事事?!?/br> “什么!”唐伯虎大驚失色,“這怎么能行,唐某才疏學淺,而且未經考核……” 方御史諷刺道:“江南第一才子的盛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再說了,一吏員之職而已,本官還做得了主,明日準時赴任,不得有誤!” 唐伯虎:“……” 他悲傷地望著京城,徒弟啊,這可真是害慘為師了。而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月池亦是愁眉不展,貞筠無奈道:“這已是張家的第三封帖子了,我這次還是回絕嗎?” 第60章 是非窠里浪傾危 把太子和李越的jian情告訴他。 月池明白, 即便是天下之主,亦不能事事稱心如意,但是, 這方向亦拐得太匪夷所思了吧, 她為了讓張氏一族不敢生事,提出了這么一個擒賊先擒王的法子。此事于她返家無半分助益, 純屬她行善之舉。一來是她憐憫那個無辜死去的宮女和一眾被張家所害的百姓,二來她只是像施舍路邊的流浪狗一般,施舍挨了一耳光,又被拋棄的皇太子?;适以谕馄莘矫娴淖尣?,或可減少文臣們心中的怨氣, 屆時反噬也會輕些。 誰知道,這事兜兜轉轉一圈, 竟然落到她自家頭上。雖說方御史已表明和女兒一刀兩斷,可是病急投醫的張家人不會認吶,他們只會念叨著“親父女哪有隔夜仇”,“打斷骨頭連著筋”,然后來一封一封地下帖子,邀請貞筠參加宴會。若是去,他們所求之事, 實在無能無力??扇羰遣蝗?,張皇后還沒死呢, 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給面子,等到皇后“病愈”出來, 倒霉得還是她們。 月池想到此, 又是扶額長嘆。她此刻還不知, 未來還有更大的危險等著她。東宮之中,除了太子朱厚照以外,做主的就是八位大太監,合稱八虎??稍谠鲁厝雽m之后,除去被貶去刷馬桶的羅祥,被誣罷職的馬永成,再加上至今還在都察院監的劉瑾,現如今就只剩下張永、谷大用、丘聚、魏彬、高鳳五人。 張永走得是純臣路線,一心一意地侍奉主子,不愿摻和派爭斗中,正應如此,他在弘治帝及大臣面前頗有臉面,故而先時劉瑾與馬永成兩撥人馬暗斗之時,既沒有扯上他,亦沒有牽連他,全當他不存在罷了。而谷大用雖然聰明有膽色,可到底資歷較輕,挑不得大梁。高鳳倒是內書堂出身,根正苗紅的大太監苗子,可惜他空有貪心,卻無謀略。魏彬就更不必提了,只是劉瑾的狗腿子罷了。只有丘聚能說會道,又善扇陰風點鬼火,排除異己。是以,現下東宮內使中,竟然隱隱以丘聚為首。 不過雖然看起來上是丘太監占優勢,可他自己也明白,眾人對他只不過是表面功夫,絕非拳拳服膺。這其中的道理亦是顯而易見。馬永成資歷老,又在弘治帝面前得臉,大家服他是常理,劉瑾也是宮中的老人了,而且頗得太子看重,大家服他也在情理之中??赡闱鹁?,數年來一直跟著馬永成屁股后面,也沒見做出什么大事,有時在太子面前說錯話,還需馬永成替你描補。論才干、論資歷,你憑什么坐這東宮第一大太監的交椅? 不過既然坐上了,就斷沒有再下來的說法。丘聚思前想后,他決心要團結谷大用和高鳳,一面討好太子,一面打擊張永和魏彬??烧l知,他的宏偉藍圖尚未走出第一步,就撞上一樁大事——皇太子偷拿令牌服飾,私自出宮。 當著面色鐵青的弘治帝,東廠督主王岳指著他們的鼻子罵道:“自皇朝開國以來,從未出現這樣的奇事。足見爾等伺候是何等的漫不經心!連主子的行蹤,竟都一無所知,若不是萬歲親來撞破,只怕你們還醉生夢死著咧,若是太子出了什么三長兩短,就是誅了你們的九族也賠不起!” 丘聚此刻再無平日的趾高氣昂,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王岳更是向弘治帝建議道:“萬歲,不如將他們都攆了,另擇好的來伺候太子?!边@是明目張膽地除掉異己,插入人手。 這下,所有人都驚恐地睜大眼,一時哭聲一片,每個人都淚眼婆娑地訴說他們在東宮是如何地盡心竭力,頗受太子看重。弘治帝聽得頭暈目眩,一來未免將此事鬧大,二來他又不好替朱厚照把他這一宮的奴才都換了,因而只是將他們拖出去打了幾十板子便罷了。 丘聚歪著身子躺在臥榻上叫苦連天,一面在心底大罵王岳,一面趁機責怪魏彬:“虧得老劉在時,這般倚重你,誰知你做事竟是如此粗漏,連一二腰牌都管不好,我也不敢讓你再在值殿監里做了。反正你也吃了棒瘡,不若在屋里好好休息吧。哥幾個,你們說呢?” 剩下三虎有多恨劉瑾,現下就有多厭惡魏彬,豈有不應之理,當下就派人去給內官監送信,竟是生生把魏彬身上的官位給抹了下來。魏彬身上的疼楚猶在,心底又起切齒痛恨??伤灾p拳難敵四手,為今之計,就只能去拉攏張永了,張永與劉瑾結仇較少,說不定還會給他一條活路。于是,魏彬在喚宮女替他擦完藥后,就忍著疼備了一份厚禮去敲張永的門。誰知,張永連門都未開,只派一個小太監悠悠來了一句:“魏哥還是回去歇著吧,張哥渾身疼痛難忍,實在無心見外客?!?/br> 好一碗冠冕堂皇的閉門羹,前一日和他們一起商量抹他的職務時,怎么就不喊疼了。魏彬氣急,他一瘸一拐地回到孤清的屋里,昔日的門庭若市與今夕的門口羅雀形成鮮明對比,他甚至有些懷念劉瑾了,他憤憤不平道:“若是我劉哥在,哪有你們這些猴子稱王稱霸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