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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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曬黑呀?”長公主笑著打趣,拉了安夫人同去。 虞莜跟夫人們打了幾局馬吊,聞夫人想起上回,沒了贏錢的快感,“說不定轉個手又被我家老爺拿去捐了?!?/br> 眾人都笑起來,虞莜便趁機推了牌,換上別人來打,帶著梅染踱進回行宮的小路。 花樹濃蔭處轉出個頎長身影,一身靛藍細布長袍,神情疏淡,躬身道:“當日一別,嵐只當今生如參商,再不復見,今日得見殿下容顏依舊,心下甚慰?!?/br> 虞莜一只手負在身后,顰眉凝視他一瞬,“確實出乎我所料,祈兄,會是你先來的北齊?!?/br> 第46章 四十六 要以德服人! 前世, 忠勤侯朱恭跟杜啟茂是死對頭,被后者抓到戶部一處重大失誤,證據確鑿下, 虞莜也無話可說,朱恭受此牽連被撤去尚書一職, 就此黯然退出朝堂。 虞莜原以為,朱家若是倒了, 朱允溫許會赴齊來找她。 沒想到,先來的竟是耿中丞最忠誠的學生。 “祈兄……為何會如此?” 祈嵐低垂眉眼,視線不敢在虞莜身上過久停留。 物是人非, 她的婚事定下后, 老師的諸般舉措他都知情, 以為她會一并惱了自己, 誰知再相見,她仍是這般關切。 在她面前, 祈嵐不做絲毫隱瞞, “這事說來是家母先起貪念, 占小便宜遭人算計, 但歸根到底,還是嵐疏于約束,才致被人拿住把柄?!?/br> 事情是這樣的, 祈母當年聽信算命之言, 認定他兒子是鳳凰轉世, 到處鼓吹老家后院里曾挖出一顆鳳凰蛋。 本是件沒影兒的事, 被她編得有鼻子有眼。 結果有日在坊市, 真聽說有人賣鳳凰蛋, rou文清水文都在叩裙5249081久2她老人家尋到個小破巷子盡頭, 那賣家神秘兮兮捧出個包袱大的石頭蛋,說得玄之又玄。 老太太當了真,關鍵是她老吹那牛,真到人要看時,又拿不出東西來,眼下剛好圓謊。 要價的時候兩方差點沒談攏,對方開價百金,祈老太太拿出市井殺價的手段,最終砍至十兩銀子。 這價錢買一塊石頭,她還挺rou疼,付錢后拿東西走人。 接下來不過兩日,那賣家當街哭訴,道祈家仗著勢大,謀奪他家祖傳寶物,只給了十兩紋銀,權當白搶。 街坊一傳十、十傳百,很快便上升到朝堂爭斗——祈御史縱母行兇、奪人家產的折子遞到皇帝面前。 祈嵐羞愧難當,畢竟人家一句假話里,還摻了九句真的。 令他沒想到的是,老師私下找到他,嚴厲訓斥一番,并無一句保他之言。 祈嵐起先覺得冤,前不久杜相找了個穩婆,就把豐大將軍父女搞得好生狼狽,險些連兵權都丟了。 這一次,明顯是杜相把手伸到他身上,他承認母親貪慕虛榮,也愿物歸原主,再十倍賠償,但難道老師真就甘愿,這般讓杜相得逞? 耿賢禮當時語重心長,“承勉啊,不是老師不幫你,這本是一樁小事,但令堂當街說你是鳳凰轉世,陛下聽后大為震怒,道你欺世盜名、心懷不軌……” 祈嵐當場啞然,自他中了探花已經多少年過去了,街坊說他是鳳凰兒,帶著點溜須拍馬的意味,放在世家子口中,則成了調侃奚落,就連老師有時打趣他,也以此戲稱,怎么現如今,卻成了有心謀反? 他懂了,老師愛惜羽毛,不恥與他同流合污。 祈嵐說完,艱澀道:“嵐愧對殿下知遇之誼,去年還曾對殿下的姻緣多番阻撓,本已無顏再求助到殿下面前……” 這一世的耿中丞,讓虞莜分外陌生,此刻想來,常人在順境與逆境中,所表露出的行為舉止,大抵是難以一致的。 “不必如此見外?!钡伺c人卻是不一樣的,且祈嵐之才,并非尋常人可比,虞莜微笑頷首:“祈兄能來找我,我很是欣慰?!?/br> “哈、哈哈哈……” 便聽一旁響起三聲冷笑,秦昶背負長弓,信步自花樹后踱出。 那雙近來都很溫暖的琥珀色眼眸,此時布滿陰云,上前一把攥住虞莜的腕子,兇巴巴把她拽到身后,自己隔在她和祈嵐中間。 祈嵐原本低頭不敢正視,這么一來,反倒倔強地梗直了脖子。 “祈兄,什么風把你吹到洛陽來了?”秦昶皮笑rou不笑。 去年曲山大獵他拔了頭籌,今次不打算再出風頭,走了個過場便折返回來找虞莜,想著帶她進山去玩。 誰想看臺上沒見著人,倒是章曠上前悄聲稟報,道先前姜皓帶了南康的祈御史過來。 秦昶就又叫人找了姜皓來。 姜皓想到太子妃對祈公子的事似有心避諱,也不知主子是否另有打算,開口便支支吾吾。 秦昶本來的一分疑,這下成了三分火,追到這里見著人,剛巧聽到最后的對話—— 小磨人精,他都親口承認壞你婚事,你倒還欣慰? “要不、我回去再跟你說?” 虞莜在后捅他一下,沒聽見就算了,人家里的丑事,追著問豈不討人嫌。 “我不!”秦昶一口回絕,說完覺得語氣有點重,按捺住脾氣,用那種甜得齁嗓子的調子說道:“嬿嬿早起不是說腳脖子有點酸,那就少走動些,要不要孤抱你回去?” 虞莜被他膩得掉了一地雞皮疙瘩,兩人最親昵的光景上,他都沒用這種腔調說話過,這是耍得什么人來瘋? 不動聲色躲開他伸過來要抱的手。 一把糖撒得祈嵐難以下咽,昔日的成見,如今卻再難維持。 他曾認定熙沅公主心系家國大義,現今才知,她遠遠避出那個是非之地,真乃先見之明。 南康是從根上開始爛的,若君主賢明,杜相那些小把戲根本玩不轉,連老師也要明哲保身,他十年寒窗的抱負,又算得了什么? “太子殿下,嵐今次赴齊,是來投奔報效的?!逼韻箍嘈σ宦?,姿態放得很低。 秦昶抱臂斜覷著他,神情不置可否。 “是我,不是你?!庇葺姴坏盟@副刁難人的樣子,直言點明事實,祈嵐是來投奔我的。 “嗤……”秦昶鼻子里發出一聲冷響,“他這么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郎,我北齊用不著?!?/br> 心里的憤懣已快擠破喉嚨口,她不是說不管外面的事兒么,怎么這會兒又要來跟他舉薦人? 舉薦誰不好,偏生是這個他最看不順眼的祈叫化。 “來啊,將這人逐下山去?!?/br> 他一聲清喝,決定要給人來個下馬威。 叢間應聲出現十數名玄天衛,個個彪悍氣勢凜然,向著祈嵐圍了上去。 “誒……”虞莜輕輕拍了下秦昶背上的長弓,柔眉輕挑,“既說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了,難道你打不過他?非得叫這么些幫手?” 這挑釁的口吻,分明是在激他。 秦昶深吸一口氣,指尖搓了搓玉扳指,前段時間謝洵的事上,他明白了一個道理。 如今他才是她夫君,是跟她廝守一輩子的人,對她從前的追求者需要嚴防死守,但卻不能跟過去那樣一味下黑手,否則倒顯得他沒氣量,令她徒添煩惱。 你看,自打他救了謝洵后,小磨人精可不是一次都沒再提起那廝了? 要以德服人! 誠然,這些是面上功夫,若她不知情的話,他倒很樂意一箭射祈嵐個對穿,叫他還敢把她往火坑里推。 祈嵐后背嚇出了冷汗,心下的感佩卻油然而生。 他當初剛中探花不久,即遭到金陵世家子們的圍攻,道他是攀上熙沅公主的關系,才得以高中。 那時也是公主出面替他解的圍。 殿下看著文靜,其實骨子里自有一股俠肝義膽的情結,也是自那時起,他便暗自傾心。 其實秦昶也看出來,小磨人精這點跟敞奴一樣,須得順毛捋,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 一抬手,眾侍衛無聲撤下,換了個白南上來。 他手里抱了個籠子,顯然先前的熱鬧瞧得挺過癮,樂顛顛上前掀開籠蓋,秦昶從里抱出一團白雪。 是一只胖乎乎的兔子,一對眼珠恰似紅寶石,秦昶把它塞進虞莜懷里,“喏,我剛替你抓的,就當賠你以前那只?!?/br> 別人上山獵猛虎去了,他就抓了只兔子,別說,虞莜還挺開心,笑靨乍現,眉眼也彎了。 “嘖,挺肥的是吧,快趕上敞奴了?!鼻仃凭椭龖牙?,有一下沒一下薅那白軟細毛,“烤了吃應該挺香?!?/br> 虞莜心情一好,便也不再氣他,招呼一聲祈嵐,與秦昶并肩向那邊的垂花廊亭走去。 這才慢條斯理道:“承勉這一來,剛好解你一樁燃眉之急,你若信我,不妨用他一試?!?/br> 祈嵐在后略有忐忑,他是一心投奔熙沅殿下而來,卻也知自己的學識,在遍地文臣的金陵,倘有一席用武之地,北齊多是武職,即便他吃得苦,也無施展余地。 聽公主這么一說,似乎對他的到來早有安排,連忙屏息凝神靜聽。 秦昶已經想到了,卻仍是那副可有可無的樣子,“你說大理寺那個案子?元魁擅長案牘,文書已整理得七七八八了?!?/br> 虞莜把手搭在他小臂上,語氣漫不經心,“你可記得,前朝時三司之上設立計相,以掌天下金谷?!?/br> 一句話點醒秦昶,回頭看了眼遠遠跟著的祈嵐,眼中是不信任,當即搖頭,“他?不行?!?/br> “為何不行?” 秦昶得承認,她的這一提議極具建設性,立計相一統三司,便有可能掣肘舞辰陽在鹽鐵上的大權獨攬。 “可以讓元魁升任,他身后畢竟有崔家的龐大脈系,眾人心服口服?!?/br> “不,計相是孤臣,不該與任何世家、派系牽扯瓜葛?!庇葺会樢娧?,“掌管朝廷經濟命脈,要的不是人情,而是照章辦事?!?/br> 秦昶眉心一跳,分明聽懂她言下深意,卻對她如此大膽地打破陳規,感到幾分訝然。 他不知的是,虞莜前世幾經嘗試,最終才將祈嵐推到了那個位置,用來制衡一權獨大的杜相。 祈嵐此人,學識雖好,天賦上并無突出,但他有個常人很難堅持下來的優點,便是勤奮。 旁人背三遍才能記住的書,他有毅力背上十遍、三十遍,直到滾瓜爛熟為止。 前世憑著這股狠勁,以及他本就超乎常人的——摳門,不,精打細算……不過三年,便把杜相借以撈錢的門道堵了十之八九。 金陵財政被他打理得條順盤正,該肥的肥、該打秋風的依舊可以打秋風,無虧計相之名。 大約也正是因此,把杜啟茂逼到走頭無路的份兒上,她才會被徹底記恨上,不除不快。 虞莜輕撫兔子柔軟的皮毛,說話間已然置身事外,“妾身只負責舉薦,至于用不用,我便不管了,太子自行決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