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不加糖 第4節
他認識南宛白的時候,她還是瘦瘦小小的一只,整天縮在窗簾后面,看人時怯生生的。 沒有別的小姑娘被父母寵溺出來的嬌氣感,也沒什么活力,看起來特乖特無害,嗓音清甜,是惹人憐愛的那種聲音。 從開始記事時,解西池記憶里就有南宛白的身影了。 當時一起在平房區玩的還有好幾個,后來大家都往外走,留下來的只剩老人。再然后,開發商看上了那片地方,幾年后,拆遷動土現在還在建設中,地下的土被挖上來,上面的屋子被拆,早沒了原來的樣子。 小時候的玩伴,能剩下這一個,都是幸運。 解西池抬頭,注視著那道與周遭格格不入的身影。 旁邊有人和他說話,“池哥,要我說沒必要,就南宛白那樣的,被欺負都不會有反應的……” 人在肆意的年紀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挑戰的沖勁,男生們打來打去爭著誰是老大,女生結成小團體,走哪都是拉著小手一起。 只有南宛白是落單的,她不笑時看起來冷漠疏離,甚至可以說是陰郁。 和她說話的多是男生,而那幫男生無非是沖著“難追”去的,覺得能把南宛白追到手會很有面子。 南宛白被纏得煩了,說話也就越來越不留情,落在女生們眼里,她是仗著好看裝清高,男生那邊被懟過以后惱羞成怒,到頭來兩邊都不討好。 最后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解西池身邊都是男生,他能護著南宛白,卻不能讓她加入男生的圈子。 一個女生,若是整天和男生待在一起,傳來傳去,又會變成另一種面目全非的言論。 人總是喜歡在不同的年紀,為不同的人貼上不同的標簽,好像能夠定義他人,是多么光榮的一件事。 小時候被父母貼標簽,大一點被老師同學貼標簽,步入社會又被老板同事貼標簽。 老師把學生分為好學生和壞學生,學生私底下給老師分別起外號。 還記得父母常把孩子做的一點錯誤,拿出來當作茶余飯后的談資。 現如今大家又將同學的一些事,口口相傳,談笑說話間,讓自己看起來合群。 莫名相似。 都說南宛白不喜歡和人交流溝通,可誰又能知道對話過后,會被其他人編排成什么樣子。 很奇怪,有時候明明不是親眼所見之事,人們卻對此深信不疑。 上午的課很快過去。 下課鈴一打,眾人都激動起來,一窩蜂往外沖。 也有幾個人圍著新來的轉學生,自告奮勇帶他去參觀學校各處,順便體會城南高中的風土人情。 南宛白漫不經心收拾著書本,把筆放好,沒去食堂,轉頭進了辦公室。 中午辦公室沒什么人,老胡頭的辦公桌在靠窗的位置,他此時正看著密密麻麻的表格,見南宛白過來,抽出來兩張紙遞給她。 “坐那填吧?!?/br> “謝謝老師?!?/br> 南宛白接過紙坐在旁邊,拿起筆仔細填著。 城南高中挺大的,環境也不錯,順著窗戶能看到一片綠化帶,還有籃球場,圖書館等等。到處都是青春的氣息,玻璃都擋不住打鬧嬉戲的聲音。 “叩叩?!?/br> “進?!?/br> 有人從外面走進來,低聲和老胡頭說著話。 “老師,您找我?” “有幾個表還需要你填一下?!闭f著,老胡頭頓了頓,似在找表格,緊接著又道:“今天開學第一天,還適應嗎?” 楚清越點點頭,不咸不淡道:“同學都很好?!?/br> 老胡頭閑聊關心了幾句,就讓他去邊上填表了。 楚清越側過頭看了眼南宛白,他的新同桌,自始至終沒抬過頭,寫得很是認真。 她似乎很喜歡寫字?上課寫,下課寫,一直寫。 不像那些人口中那般惡劣,感覺安安靜靜的。 兩人各寫各的,互不打擾。 直到南宛白先寫完把表交上去,率先離開。 這會兒走廊上基本空了,不似剛下課時那般鬧哄哄的,零零散散能看見一兩個人。 城南有兩個食堂,一前一后,麻辣燙土豆粉啥的都有,價格美麗,就是味道一言難盡。出了校門旁邊還有一條小食街,餐館都不大,老板很熱情,來吃的大多是學生。 南宛白沒熟悉的人,就近去了食堂點的餐盤飯,隨便選了兩個菜。 她來得晚,雖然食堂飯菜難吃,但學生依舊不少,一眼看過去密密麻麻的人,很難找到空座。 就在這時,有人叫了她一聲,“同學,我這沒人?!?/br> 南宛白看過去,是個男生,校服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頭發染成黃色,他用手拍著旁邊的椅子,示意她坐過來。 “喲喲喲,宇哥干嘛呢?!?/br> “這你還看不出來嗎?” 對面的幾個男生忽然起哄,一會看看南宛白,一會低聲笑。他們好像沒說什么,但那笑聲和陰陽怪氣的語調,讓人心生反感。 南宛白輕皺了下眉。 她不認識他們。 準確來說,這些人都不是和她一個班的。 叫宇哥的男生從兜里掏出煙,咬在嘴里,似乎是覺得自己無視校規,在學校里抽煙特別帥,手指夾著煙,就差擺個poss了。 南宛白:“……” 別是個精神病吧? 南宛白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轉過身,從另一邊繞道走。 身后頓時響起一陣男生們的唏噓聲。 還有人流里流氣地吹了個口哨,他們似乎都喜歡這種有挑戰性的,越難追,就越主動,上趕著搭訕聊閑。 “南宛白,這里!”一道女聲忽然響起。 南宛白目光投過去,發現是坐在自己前桌的女生,叫夏芝芝。 她留著鄰家少女式的齊肩發,長相乖巧恬靜,生怕南宛白看不見一樣,用力揮著手。 夏芝芝身邊的女生扯了她一下,似乎在說,“你叫她干什么?” 南宛白不瞎,更不要說對方動作如此明顯,她手指用力攥緊餐盤,仿佛能感受到無數視線如針芒般刺在身上。 掌心不由自主地冒出冷汗,一片濡濕,在鐵質餐盤上留下淺淺的水痕。 南宛白深吸了一口氣,表情有些冷淡,垂著眼走過去,低聲道:“你們吃,我再找位置?!?/br> 話落,她邁步往后走著,身體有點僵硬。 “人家是?;?,有的是人找吃飯,你起什么勁兒?” “同學多久了,你看她理過誰?!?/br> “哪有你們說的這么嚴重……” 南宛白最后找到了一個座位,原來的人剛走,桌上還擺著吃完的碗筷沒來得及收拾。 她把那些碗筷往邊上推了推,騰出位置,又用紙巾擦擦桌子。 很好,只有她一個人的桌子,完美極了。 南宛白緊繃著的神經在這一刻稍稍放松。 人際交往聊天相處,需要共同的話題,和敢于發言的勇氣。 很顯然,她都沒有。 想到這,南宛白胸口似被壓迫般,又有點氣悶,連忙塞了口飯菜,裝作若無其事悶頭吃飯。 她點的菜不多,吃完這些大概需要十分鐘左右就夠了。 問題是,吃完飯剩下的時間怎么辦? 要不像以前一樣回教室裝作睡覺,或者去圖書館享受靜謐時光…… 思考間,南宛白眼前突然多出來一雙手,那人手里端著一碗烤rou拌飯,上面涂了厚厚一層沙拉醬,特別刺眼。 她頓時屏住呼吸,內心仿佛有只小人在瘋狂吶喊。 不要過來—— “砰?!?/br> 伴隨著碗的落下,小人萎靡不振一頭栽倒在地,欲哭無淚。 “同桌,這有人嗎?” 南宛白緩緩抬起頭,烏黑的瞳仁深不見底,仿佛一絲光亮都照不進去,一瞬不瞬盯著楚清越看。 她握著筷子的手攥得泛白,壓出幾道痕跡。 楚清越等了幾秒沒聽到回話,便當對方是默認同意了,直接坐下。 南宛白:“……” 她好似看見小人像xiele氣的氣球一樣,癟癟地趴在地上,憤憤捶地。 南宛白低眼看著飯菜,后知后覺發現自己抓筷子抓得太緊了,松開了些許,指腹瞬間被血色充盈,恢復正常。 面上冷如神,內心慌如狗。 天要亡我! 楚清越面無表情拆開一次性筷子的包裝,左手扶碗,右手用筷子拌飯。 南宛白脖頸有些僵,即使垂著頭,余光也能看到男生的動作,她腳踩在桌子下面的墊腳上,能感覺到微不可察的晃動。 那哪里是拌飯,那是在她心口上插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