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獄中歸來，垂著頭的少年被一團霧氣包裹著。

    他的視野里出現了一片綠色的球場，腿上的汗水洇濕了襪子邊緣。

    啊，真是不舒服。

    少年抬起了頭，斜著打在自己腦后的日光暖洋洋的，原本冰冷的四肢迅速恢復了熱度。他望著對面球場那個眼中有著驚訝光芒的人，嘴角終于大大地挑起一個弧度。

    原來神之子也會有這樣的表情啊，真意外。

    包裹著自己的光芒就像冬日的暖爐，夏日的驕陽，現在出風頭的就該輪到我了吧。

    你不是問，我的網球在哪里嗎？

    越前對著那個人笑得開懷。

    就在這里。

    113第六十七章 無人之路沒有死角

    那就是，傳說中的天衣無縫之極限

    僅僅是這四局里，所有人就看到了無我境界的三重極限。而目前的第五局，迎來越前的發球權同時，這個讓傳說再現的少年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

    眾人甚至都無法用rou眼看到那個發球，裁判也調動了鷹眼回放才能判斷界內。這樣的球，已經完全超越了人類所能回擊的可能。

    你看得清嗎，要不要我放慢一點動作？笑著望向對面，越前發現幸村盯住發球區落點的位置。

    那么，有勞你了。幸村只是笑了笑，接受了這個好意。

    再度發球，盡管在觀眾看來沒什么變化，幸村卻在視野中捕捉到了一絲金色的光路。

    30:0！

    的確是回擊相當艱難的發球，甚至都沒有施加力量，僅僅是速度的增幅就超過了他自己預先的估算。果然被稱為傳說不是那么簡單的東西。

    原本幸村認為這是類似千錘百煉進化的增幅，但是現在看來，恐怕這個天衣無縫是名副其實的極限：突破了身體的限制，打出極限數值之外的球，仿佛有什么超越凡人的神明在助力一般。有史以來第一次破解幸村滅五感的招數，居然是傳說中的奧義，這樣的展開讓觀眾們目瞪口呆的同時也心生感嘆。

    如果不是有機會看到今天這場球，或許他們永遠都不知道，幸村的絕技滅五感居然已經強大到幾乎能和天衣無縫相媲美無我境界的三道門還有規可循，十年前就有一個人成為了網球界的標桿，但是他們從未見過幸村是怎么創造滅五感的，到底這個人是如何獨自摸索到今天，成為一個只有傳說中的絕技才能破解的人物？

    他們仍在感嘆，幸村卻在第三球里發現了一個疑點。果然了不起，以往的招數只需一眼自己就能看透回擊，而現在，僅僅是剛剛領悟的奧義，居然要等到第三球才能堪堪適應

    他笑著嘆了口氣，轉身回到后場的時候目光掃過了監督椅上的少年。

    那里，看著自家部長被連續三個發球得分，一群人正陷入了沉默中。

    天衣無縫真的是最強的嗎？

    打破立海觀戰席沉默的是坐在監督席上真田的低語。

    副部長的話是什么意思？難道說還有比天衣無縫更強的奧義嗎？可是切原亮了亮眼睛，轉而陷入不解，目前看來，部長完全接不到那個小矮子的球??！

    赤也，閉嘴好好看！真田轉頭怒視那個打壓己方氣場的蠢孩子，幸村是不會輸的，這一點毫無疑問。他眼睛環視著周圍被他們的對話吸引過來的人，篤定地注視著球場那個肩披外套，帶著一抹笑意的少年，幸村有他的想法，我們只要堅信著他，跟上他就足夠了。

    第五局越前領先。青學在爆發出一陣歡呼后，都重新鎮靜下來關注著接下來這個發球。球場兩端，一個是藍白運動服戴著帽子的小少年，渾身散發出銀白的光芒，那正是傳說中越前南次郎在世界的賽場上擊敗所有對手的最強奧義天衣無縫之極限。沒有人能想到，僅僅是一個國中網球的全國大賽，能看到這樣不可思議的賽況。

    另一端，盡管在比分上占據了壓倒性的優勢，可誰都認為，在青學的選手展現了天衣無縫之后，這位同樣被譽為傳說的神之子，再無反擊之力。

    雖然，很少有人注意到，這個看起來輸定了的少年，肩膀上還搭著外套。

    即使是以眼力出名的跡部也說不清，現在在那個國中最強者幸村精市身上，正在產生什么變化。他只是直覺感到，戰局并不像其他人認為的那樣。奧義的進化的確不是一蹴而就，若是能像那個小矮子一樣每一場都蛻變，網球比賽也就不會有像立海大那樣壟斷關東第一16年，全國優勝三連霸的狀態了。

    真是令人嫉妒啊，那樣的進化速度，就算是那個幸村也覺得棘手了吧。

    這次，他還會像前兩年一樣，創造奇跡嗎？

    與觀戰席上眾說紛紜的人們想的不一樣，球場上的幸村沒有覺得絕望，也沒有棘手，更沒有產生什么想法。準確來說，現在的他，腦子里是一片虛無，什么都沒想。

    或者說，他有意識地在放空自己的大腦。

    這一次的進化，對他來說，仿佛是天賜之機。在外人看來，越前開啟了天衣無縫的三個發球，讓他毫無反應束手無策，可只有他知道，一扇對他封閉了許久的門正在他的眼前。

    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經看到過里面的樣子，在他還沒有完善滅五感的時候。

    對不起。

    面前的男孩垂著頭，小小的身影不復往日的堅強和認真，棒球帽下遮住的臉蒙上了陰影。盡管只是一場的敗北，對于怎么也不能回擊過網的小真田來說，自己的斗志喪失毫無疑問拖了搭檔的后腿。

    原本打算好好教育一下不能這么打球的小幸村，卻沒法狠下心指責朋友。眼看著平日里亮晶晶的眼睛喪失光芒，幸村還是打算鼓勵一下他，真正的失敗不是這一場比賽，而是再也沒有勇氣奪回勝利，弦一郎君。

    直到最后都不要放棄。

    這句話，在那場對戰年長好幾歲的雙打對手時被重新還給自己。眼看著5：1的局勢，第一次認識到即使己方的技巧都更勝一籌，純粹力量和身體素質的壓制，也足夠彌補對方那松松垮垮的戰力。幸村在那時候想的是，如果自己和他們同齡，根本不會讓對方有一絲一毫得到一分的機會，可現在

    算了。

    打斷自己喪氣的是身邊那帶著哭腔的大喊，直到最后都不要放棄??！

    深深刻在腦海的，是那個哭成了花貓的弦一郎，一瞬間，幸村甚至有些想笑，卻被那剔透的淚水鎖住了。他愣愣地點了點頭，轉身看著球網，恍惚間，身處的不是現實，而是一片黑暗。面前的兩道門大開，一個里面一片明亮，另一個是黑暗。

    他直覺地選擇了那個明亮的，走進去的時候，側頭瞥了一眼另一扇，那里仿佛是一片星空。

    在接下來的那一盤，弦一郎爆發出了驚人的意志力。幾個來回下來，對手的回球效力減弱，不但角度堪稱喂球，力度也削減了一半，沒有人知道在他身上發生了什么，仿佛被無形的東西鎮壓，隨之而來的是不可自控的身體。

    喂！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對對手的叫囂視而不見，幸村一下下地沉著回擊，另一個對手意識到的時候，迎面而來的就是一個路線詭異的旋轉球，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小球就落在網前，拐了一個彎，簡直讓人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弦一郎，這個，有點像徐如林的感覺。

    嗯，我也這么覺得。

    雙打的第一場勝利，正式現世了未來被稱為皇帝和神之子的絕技。

    而在之后，無論多少次的努力，幸村都再也沒有見過另外那扇門打開的樣子。仿佛在自己做出選擇之后，就拒絕了他的探究。

    眼前矗立著的曾經關閉的大門，在決賽時這么不妥當的重要時間，突兀地出現在幸村的眼前。

    如今，終于愿意對我展示你掩藏的東西了嗎？他嗤笑著，天衣無縫的大門，在我能夠有實力看透之后，現在要對我開啟了嗎？

    他冷靜地將自己的神智拉回比賽。即使是傳說中的奧義也無所謂，當初選擇了自己的路，就絕不會后悔。天衣無縫又如何，畢竟是旁人走過的路，不值得為神之子加冕。他從來不模仿，專注于絕對精準的基礎能力，任何絕招和奧義對他而言就只不過是一個網球而已。在絕對實力面前，所有領悟到的靈光一閃也好，醍醐灌頂也好，都不是真正的強大。

    他閉上眼，再次睜開的時候重新專注于球場上。

    40:0。

    幸村部長坐席上的后輩難得面露擔心和緊張，一直跟隨著自己征戰的隊友們一臉嚴肅地盯著自己，耳邊能聽到觀眾席上傳來議論聲，似乎都認為大病之后的自己不復曾經的實力，而目前，完全無法抵抗這個最強奧義。

    他病好了嗎？

    他真的完全恢復了嗎？

    無數的質疑包圍著他，曾經，他在痛苦中從地獄活了過來，如今更不會為此而困擾。

    我可是連病魔和死神都能打倒。

    區區一個天衣無縫，豈能阻擋我。

    眾人注意到，那個原本還有些跟不上越前發球的少年忽然直起身，看似放棄了一般地垂下球拍。訝異中，一時間全場都靜了下來。

    真田，我以前說過，我的網球是最強的。出聲的少年轉過頭看向監督席上自始至終都沒有憂慮表情的人，話語中的堅定和自傲令眾人都十分不解，甚至有的嘲笑不已：到了這個地步還大言不慚。

    下一秒人們卻愣在原地。

    少年用球拍挑起了肩上的外套，拋給了聽到聲音早已站到場邊的真田。

    真正的強大，他眼睛一一回望站起身來堅定地凝視著自己的隊友，只為了你們而展現。

    仿佛被奪取了五感一般，這一刻，全場都被這個少年吸引住了目光。他們突然發現，打到現在，這個人都沒有脫掉那個披在肩上的外套，忽然間，所有的質疑都被塞回了自己的肚子。

    這個人，是有自信能打回天衣無縫的球嗎？

    你打算打回我的發球嗎？睜大貓眼的少年躍躍欲試地喊道，正好，那個外套我一直都看著不爽了！

    幸村放松地笑了笑，他覺得脫掉外套算是給這個終于被他認可的少年一個禮物，不過，欣賞他這樣的話，自己是絕對不會說的，這孩子實在是讓人不能松懈呢！

    我只是想讓我的隊友見證一下。他舉起球拍，微微躬身，在底線擺出了一個標準的接球姿勢，見證一下，一條無人走過的路，也能破解天衣無縫。

    這樣的安靜中，聽不見他們對話是不可能的。然而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破解天衣無縫？要是有那樣的奧義，越前南次郎也就不會被稱為傳說了?？墒菆錾弦粋€正在使用這個奧義，另一個卻說要破解

    真田注意到幸村說的那個無人走過的路，他一瞬間仿佛明白了什么。如果說天衣無縫之極限是不可擊敗的，那么在無我這條路上，這個最終奧義的確強大。想要破解，只有一個方法，就是走得比它更高更遠。

    探尋一條嶄新的路，不愧是自己認可的最強者，幸村精市！

    場上，窒息一般的凝重籠罩著對面的兩個人。一邊是在這樣的壓力下游刃有余的姿態，和另一邊散發光芒的最強新人，沒有人會再議論和分神。

    越前高高拋起手中的小球，上肢向后仰，一個風馳電掣的高速發球眨眼間就出現在白線的死角，這樣的發球不但超越了他的前三個發球速度，連彈起的路線也難以預估。

    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的是，那個在底線不知何時等候的身影，鳶紫色的發絲被快速移動帶的風飛散在頰邊，遮住了幸村的視線，卻絲毫不影響回擊的效果。那個黃色小球仿佛長了眼一樣撞在幸村的球拍上，他帶動上半身的后轉，以腰部為軸心，原路返回給對手一條一模一樣的球路，狠狠砸在底線上，卻輕輕地在地上彈了彈，骨碌碌地滾到角落里。

    打回去了？！

    怎，怎么可能！

    到底怎么做到的

    他，現在大概看不見第一個發現的是青學觀戰席的不二，作為曾經在關東大賽上失明過，并且憑借心之瞳回擊了切原所有的球的選手，他敏銳地發現了幸村和自己一樣的視覺消失狀態。雙眼無神，動作全憑直覺，那是第六感嗎？還是說幸村的球感

    什么？可是沒有人影響過他的視覺??？

    這一點，就連不二也無法理解，或許他扭過頭看向立海大的監督席，如果真的像自己想的那樣

    幸村剝奪了自己的五感。

    沉著的聲音從立海正選前面傳來。真田可以肯定，這個狀態和自己曾經在無感狀態下打回幸村的球的那次一樣，原來，只需要看到一絲破綻，就能立刻讓自己進化嗎？不愧是幸村。

    你打算怎么展示這條無人之路呢？

    幸村感到自己的身體前所未有的輕松。他知道被滅五感是什么狀態，恐懼，絕望，掙扎，痛苦，世界上一切悲觀的東西都可以用來形容它?？墒撬麑ψ约簻缥甯兄皇桥既坏囊淮卧囼?，最初只是想利用發球機對打嘗試一下如何進化招數，畢竟弦一郎已經能夠打回一次，就可能打回第二次第三次。然而令他驚訝的是，在自己身上，刻意使用的精神攻擊滅五感似乎毫無作用，反而將與悲觀相反的東西一口氣附加其中。

    那時的自己尚未生病，并不能體會這種異象有什么意義，而接下來的暈倒入院治療讓他無暇思考。直到發現自己的身體數值達到有史以來最低，聽到或許不能重返球場的話，他絕望中甚至想到，這樣的心情，原來就是滅五感所能體會到的啊。

    他不甘于命運的斷言，在站不起來的術后恢復初期仍然堅持腦中模擬練習，堅定地復健，在重新恢復握力拿起球拍的一瞬間，感覺到曾經對自己滅五感時體會到的那種幸福。

    他終于領悟到了單純能夠打網球的快樂，付出的代價是與病魔半年的戰斗。那種幸福感讓他的身體都微微顫抖，甚至懷疑再次滅五感還能不能擁有原來的效力。

    如果給自己滅五感是極度的幸福的話，這個招數還能制敵嗎？

    回歸網球部后，他和弦一郎在真田宅的球場過了一招。這一次，弦一郎怎么也無法從yips狀態中恢復過來，直到自己主動停止。

    你變得更強了，精市。那個面色蒼白的少年大汗淋漓，卻不再像以前那樣因為輸給滅五感而憋屈，精神攻擊果然是最強的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