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瘋狂地搖頭。

    寧不為松開手，就聽那小孩用氣聲道：“你不用緊張，我不是你們這里的人，我——”

    寧不為挑眉，“房晚臣？”

    房晚臣連忙點頭，“你是乘風兄？”

    拐角處傳來那婦人的腳步聲，寧不為拽住他的手，幾步帶著他爬到了墻上。

    槐樹上，站著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穿著身柔軟的棉布衣袍，雖然樣貌普通，但周身都帶著股不可靠近的冷意。

    寧不為抬頭看向他，眼神交匯的瞬間，便認出了對方，“褚峻？”

    “誒？”房晚臣愣了一下，然而來不及說什么，寧不為就帶著他直接從墻頭跳到了槐樹樹干上。

    房晚臣腳下一滑，整個人就要往下栽，寧不為猛地箍住他的手腕，腳下一蹬，將人又給提了上來。

    不遠處的院門前那些人還在吵嚷著要見見仙人，裴老大和顏悅色地在跟他們解釋仙人身受重傷不方便，等明日再來，一墻之隔，小婦人正將柴門和窗戶堵了個嚴實，徹底看不清房間里情形如何。

    房晚臣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難免有些驚慌失措，他看著自己縮小了許多的手，“這、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寧不為站在樹上看著遠處真實到不可思議的天空和群山，甚至連云都在緩緩的流動，如果沒有之前的事情，這里簡直與現實世界無異。

    “這是個群怨幻境?！睂幉粸榈?。

    房晚臣抓著樹枝，白著臉道：“真的是奇門遁甲？”

    “非是奇門遁甲?！睂幉粸閾u了搖頭，覺得和一個凡人解釋起來十分艱難——尤其是房晚臣這種不信鬼神之說的凡人。

    褚峻開口道：“群怨幻境就是成千上百乃至上萬人在同一時刻死亡，若死狀慘烈又遲遲得不到解脫，魂魄無法入輪回，便會生出無數怨氣?！?/br>
    他看了寧不為一眼，繼續道：“通常來說，想要魂魄不散，需要用靈力或者邪氣來將養，有朝一日才好入輪回。

    此處的怨魂卻是被人生生禁錮在此，一旦有生人靠近，便會淪為這些怨魂的養料?！?/br>
    “怨魂不散，便會無休止地重復過去在此地發生過的事情，因為死者過多，形成的幻境便會無比真實?！?/br>
    房晚臣震驚地看著他，又低頭看向那些活生生的村民，“你的意思是……他們都是怨魂？”

    “不是?！瘪揖涞溃骸斑@些都是幻象，是那些怨魂的記憶投射，真正的怨魂藏在各處，極難找到?！?/br>
    房晚臣臉色變幻多次，最后抬高聲音：“簡直是一派胡言！”

    褚峻依舊神情淡淡，“那你自尋生路去?！?/br>
    房晚臣眼底隱約帶上了怒意，轉頭看向寧不為，“乘風兄，你相信他所說的嗎？”

    “……”寧不為試圖委婉地同他解釋，“的確是這樣，若非群怨幻境，不可能如此真實?！?/br>
    房晚臣搖搖頭，卻沒有反駁寧不為，緩和了聲音道：“既然乘風兄也這般認為，道不同不相為謀，在下便自尋出路去?！?/br>
    說完便直接從樹上跳了下去。

    “哎——”寧不為眼疾手快想要拉住他，卻被褚峻不著痕跡地擋了一下，正巧錯開。

    房晚臣跌在地上，起身沖寧不為拱了一下手，一瘸一拐地走進了人群中。

    寧不為不解地看向褚峻，“你在懷疑房晚臣？”

    “沒有?！瘪揖?。

    寧不為語氣篤定道：“你絕對是在懷疑他，不然為何總跟他過不去？”

    褚峻看向他，“你又為何非要將他一起拉進這群怨幻境里來？”

    “有凡人在，不管是什么幻境都更容易解開?！睂幉粸榈?。

    褚峻皺起眉，“你不怕和他沾上因果？”

    “沒那么容易?！睂幉粸楹笾笥X地反應過來，意味深長里面帶著一絲震驚，“這種醋你也能吃？”

    “我沒有?！瘪揖晕⒁惶?，按住了他要往上湊的腦袋

    寧不為現在身量只有他的一半多點兒，被他按住了頭就動彈不得，干脆就扒在了他的胳膊上，“走吧，去柴房看看?！?/br>
    褚峻：“……你不管房晚臣了？”

    寧不為挑眉，“他跑不了多遠，而且比咱們安全許多?！?/br>
    ——

    柴房里。

    裴四看著昏睡過去的人，慢慢抬起手來，覆在了他的脖頸上。

    寧行遠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用力錯擰，裴四頓時發出一聲慘叫。

    寧行遠回過神來，趕緊松開了他的手。

    裴四疼得滿頭是汗，抱著手咬牙道：“你肚子都不帶喘氣的，我……就是看看你……嘶，死沒死，你這勁也太大了?！?/br>
    寧行遠有些艱難地自己坐起來，不著痕跡地送了口氣，“我運功療傷呼吸就淺……手拿過來我看看?！?/br>
    說著便將他的手拿了過來。

    裴四疼得倒吸涼氣，“是不是斷了？”

    “沒有?！睂幮羞h手下微微用力，又給他接了回去。

    裴四面色慘白地抱著手，找了兩塊破木板想綁在手腕上。

    “你干什么？”寧行遠問。

    “固定，不然等會腫得更厲害?！迸崴膼灺晲灇獾?。

    寧行遠下意識想要摸自己的儲物袋，然后才想起凡間界儲物袋打不開，有些尷尬地看著他，“對不住，我還以為……”

    裴四用破布條將木板綁好，抬頭看了他一眼，“你們仙人怕被害死的嗎？”

    寧行遠無奈笑道：“不是仙人，是修士?！?/br>
    “修士是啥？”裴四問他。

    “大概就是修煉術法，想飛升成仙的人?！睂幮羞h給他解釋。

    “哦，方士?！迸崴狞c了點頭，“我們這里也有好多，只不過他們不會飛，只會煉丹畫符什么的?！?/br>
    寧行遠沒有再多跟他解釋，“差不多吧?！?/br>
    裴四反而來了興趣，“那你會煉丹嗎？”

    “會一點兒，”

    “畫符呢？”

    “略懂?！?/br>
    “啊，看風水會不會？”

    “差不多?！?/br>
    “算命呢？”

    “略懂?！?/br>
    裴四嘆了口氣，“你這學得不太行啊，都只會一點點，怎么混飯吃??？”

    寧行遠靠在草垛上笑，“家里略有薄產，餓不死?！?/br>
    裴四打量了他一遭，點了點頭，“也對，看你被養得細皮嫩rou白生生的?！?/br>
    寧行遠：“…………”

    裴四似乎對這些頗為感興趣，和他一起靠在了草垛上，轉頭問他，“那你除了會飛和說的這些，你還會什么呀？”

    寧行遠垂眸沉思了片刻，“修真界有的，都……略懂一些吧?！?/br>
    “那你在你們方士、啊不，修士里面，也不是很厲害吧？”裴四問。

    十六歲就天機榜排行第一的寧行遠：“對?！?/br>
    “你得找一個最拿手的絕活才不會被人欺負?！迸崴挠行鷳n道：“你沒有很厲害的絕活嗎？”

    寧行遠冥思苦想半晌，“陣法吧?！?/br>
    裴四疑惑，“是法術？”

    “大概——”寧行遠直起身子，從旁邊揀起根樹枝，隨手在地上畫了個小型的聚靈陣，片刻后陣上便浮現出星星點點的熒光。

    那些光點晃晃悠悠飄到了裴四的鼻尖上，輕輕碰了一下就倏然消失。

    裴四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就聽寧行遠道：“凡間界靈力稀薄，就算是這種小陣法也只能維持一會兒?！?/br>
    裴四贊嘆道：“好厲害?！?/br>
    寧行遠笑了笑，從袖子里掏出個淡黃色的符紙里，“給你變個戲法?！?/br>
    說完，手里的符紙頓時燃燒起來，一塊瑩潤潔白的玉石出現在他的掌心。

    裴四震驚道：“隔空取物??？”

    “我們叫置物符?！睂幮羞h指了指地下，“你們村子周圍的山底下全都是玉石礦，有部分靈力比修真界的都要強，只是沉寂于地底而已?！?/br>
    裴四瞪圓了眼睛，“很多玉？”

    “嗯?！睂幮羞h將玉石遞給他，“給你拿著玩?！?/br>
    裴四接過來，看著地面，“那……要是把這些玉石挖出來賣，我們村是不是就發財了？”

    “唔，也許吧?！睂幮羞h道：“不過還是順其自然比較好，若是cao之過急，容易出事?！?/br>
    “為什么？”裴四不解，“這不是好事嗎？”

    “福禍相依，運有定數?！睂幮羞h見他一臉茫然，無奈道：“算了，說了你也不懂，我自己都沒參悟透，就不在這里誤人子弟了?！?/br>
    裴四扶著他靠好。

    寧行遠若有所思地搖搖頭，“方才是我冒失了，此事你還是隱瞞下來，切記不要告訴別人?！?/br>
    裴四見他一臉凝重，便點了點頭?！澳悄闶裁磪⑽蛲噶?？”

    寧行遠將手里的木枝折成好幾小段，想了想，學著凡間界算命先生的架勢，道：“來，我給你算個命吧，寫個字?！?/br>
    “我不認字?！迸崴牡吐暤?。

    寧行遠愣了一下，“你們家族沒有學堂或者私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