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黑色雨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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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雅一輩子的人,就連葬禮都出彩。 臥龍后山整一片都是楚家的地,依山傍水,視野開闊,水草豐沛,周圍少有人煙。若道路兩旁不時出現的墓碑,這里的景色優美的就像風景區。 送行的車從山腳綿延下了近一公里。身著袈裟的和尚誦著經在前領路,后面跟著披麻戴孝的親眷不時揮撒紙錢。吊唁的賓客整齊的排成兩排順著青石臺階往山上走,規矩得宛如兩排螞蟻在外出行軍。 走在最前的那只蟻后是沅芷,她頭上戴著黑紗裝飾的禮帽,遮住半張臉,貼身的黑色旗袍將玲瓏的曲線勾勒得無比曼妙。黑色細長的高跟鞋踩在雨后的石頭上略有打滑,可那兩條細瘦的胳膊卻穩穩地抱著瓷白的骨灰盅,不曾有過一絲歪斜。 不少男賓客的目光在這位新遺孀的身體上流連,一邊感嘆楚老爺子福氣真好,一邊感嘆他怪不得死得這么早。 長子楚弋舟跟在沅芷身后,看著這道纖細的背影,臉上露出深深的厭惡。 “這是你賣弄風情的場合嗎,沒人告訴你從山下走上來要兩公里?” 面對所謂“兒子”的責難,沅芷早就習慣了。她連目光都沒分給楚弋舟,目不斜視道:“這是你父親頭半年就準備好的,他就喜歡旁人嫉妒他?!?/br> 嫉妒他快年過半百的老頭還能娶到如此美嬌娘?還是個死心塌地跟了他十年的癡情才女?最重要的是,他就算死了,照樣能被年輕貌美的小老婆一路抱著進墳墓。 這種福氣,這種風流,除了他楚宗禮還誰能有。 儀式繁瑣冗長,叩拜的賓客來去一批又一批,沅芷就跪在新墓旁焚香答禮,聽著許多或真情或假意的哭訴,逼著自己生出幾分清醒,把該走的禮節按照亡夫的吩咐走下去。 日頭升到正中,又漸漸西斜,送走最后一批人后,沅芷已經站不起來了,她正想叫管家關姨扶一把,前方卻驀然一黑,是楚家的律師。 “小夫人,節哀?!蹦贻p的王律師很不好意思在這個時間來打擾沅芷,但楚大少爺催得很急,他只能現在來碰這個霉頭。 “這份放棄遺產同意書需要您簽字?!?/br> 白紙黑字遞到沅芷面前,上面林林總總記錄了楚氏集團所有產業。大略一翻,除了沅芷自己名下那家小公司,所有跟楚沾邊的都在上面了。 “是弋舟叫你來的?”沅芷苦笑著嘆了口氣問道。 王律師面露局促,為難道:“大少爺也怕是其他股東有變動,并非,并非故意……他也有他的難處……” 話未說完,就見沅芷柔柔地伸了一只手到面前:“沒事,先扶我起來吧,這里不是簽字的地方?!?/br> 那只柔荑上套著精致的黑色蕾絲手套,瑩白的皮膚微微透著光。 王律師正欲去扶,卻被從旁而來一股力道打斷。 同樣戴著黑色手套的大手狠狠捉住沅芷的胳膊,一把將她從地上揪起來。 長時間的跪坐讓沅芷下半身早就不過血了,突然的站立使她腳步不穩,又一次栽倒在亡夫新立的墓碑上,堪堪扶住才不至于摔得太難看。 石碑的涼意透過布料傳到沅芷身上,她不必去看也知道來人是誰。 “我沒說不簽,楚弋舟?!?/br> 被叫了全名的男人狠狠握緊了拳頭,看著那個可惡的女人再次不肯分一個目光過來的故作清高的姿態,咬牙說道:“那就別磨蹭?!?/br> 一旁的王律師忙不迭遞上筆,頂著老板火炬一樣的目光托著文件等小夫人簽字。 幾秒鐘的時間過得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沅芷沒再猶豫,幾筆寫上了自己的名字,隨后筆一扔,轉身又跪在了蒲團上。別過頭去,一句話也不愿再多說。 楚弋舟卻看都沒看簽完的文件,反過來皺眉質問道:“馬上就下雨了,管家不會等你太久?!?/br> “你們都先走吧,”沅芷摘掉了帽子和手套放在膝蓋上,儀態猶如剛剛跪下一樣端莊優美,“我再陪陪他?!?/br> 他,自然是指已經化成灰的楚宗禮。 聽聞此言,楚弋舟一秒也不愿再與沅芷多待,轉身離去時的力度幾乎把地面踏出一個坑。 可沅芷依舊懶得理他。 四下無人,她便散開了頭發,長長的黑發一直拖曳委地。略微發熱的額頭剛靠在石碑上,山間的山雨便下了起來,細細柔柔地打濕女人的裙發。 楚弋舟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次,那女人仿佛和石碑合二為一,在黑白的色調里融成難舍難分的一幅畫。 深情得礙眼。 離開的時候,楚家的人果然都已經撤走。 沅芷腳腫了,干脆就脫了鞋子拎在手里,光著腳往山下走。 雨水浸泡過的石板涼得就像楚宗禮臨終前的手,冰得她的腳很痛。這個聯想配合著散落一地的紙錢,讓沅芷后背爬了一層雞皮疙瘩。 下面朦朧的雨霧中,迎面慢慢走來一道身影,更是嚇得她差點尖叫出聲。 上山的那人撐著一柄很大的黑傘,手里抱著一束白菊,臉被雨傘遮住看不清面容。他看到下山的沅芷,略有停頓。目光透過傘檐與雨霧快速打量了她。接著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輕快地從她身邊走過,宛如一陣涼風,不留一絲痕跡。 擦肩而過的二人明明沒有任何交集,沅芷卻感到一陣涼意從腳底泛起,仿佛是被蛇盯上的獵物,恐懼霎時占據了心房。 沅芷提起裙子叁步并作兩步往山下跑。 這時那名舉著黑傘的少年才回頭看去,深黑的雨幕中再無絲毫的異常,方才的偶遇猶如夢境。 “嚇我一跳?!彼p聲說。 ------------------------------ 作者的話: 沅芷,黑裙子披著頭發光著腳=突然出現在墓地里的黑衣女人。 多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