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枝注意到付云佳的目光，轉過頭來，看著付云佳。

    “咋了？”

    “看著我是能把我看開花嗎？”

    付云佳嘆了口氣，放下手里的東西，走上前，拉著柳眉枝的手。

    柳眉枝被她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搞得有點懵圈，手往回縮了下。

    “你干嘛？”柳眉枝警惕了起來，“不會要問你媽我借錢吧？”

    “p2p虧了？”

    “還是最近買基金跳水了？”

    “你別告訴我你這個智商還去炒股了?！?/br>
    柳眉枝三連問，顯然已經彰顯了她的擔心。

    無事不登三寶殿。

    黃鼠狼給雞拜年。

    柳眉枝可不覺得付云佳現在這么表現，是因為安了好心。

    她們母女倆，習慣的相處模式就是互懟。

    哪里有這么溫情的時候？

    畢竟在付云佳眼里，柳眉枝可是把她從小打到大的彪悍母老虎。

    付云佳連跟自己親媽爭吵的力氣都沒有了。

    “媽?！彼氖终茡崦贾Φ?，柳眉枝的手全都是皺紋，她的掌心觸碰著額就像是一張淺白的紙張，輕微，無力，骨節的凸起都可以清楚地摸到。付云佳心中涌起一股酸澀，“媽，你實話告訴我?！?/br>
    “你是不是這段時間出事了?！?/br>
    柳眉枝還在硬撐。

    “我能出什么事啊我？你這孩子，一點到晚，就盡疑心?！?/br>
    付云佳拉緊柳眉枝有點想掙脫的手，她嚴肅的，以一種近乎控訴的語氣和柳眉枝對話。

    “媽。別騙我?！?/br>
    “我讀大學那年，你腰椎不行，做了手術。你沒告訴我。還是我放寒假過年回家，聽親戚們聊天的時候才知道這件事?！?/br>
    “我剛工作的時候，你又得了中耳炎，去醫院輸液，還要做霧化。你還記得我是怎么知道你得病了嗎？”

    柳眉枝眼神飄忽，“還能怎么知道，又是親戚告訴你的唄?！?/br>
    “不?！备对萍褦蒯斀罔F地說，“是我那段時間也正好急性支氣管炎，發了在輸液的圖片在朋友圈。你來關心我，問我的身體狀況，然后說漏嘴，講我們兩個真是母女連心，就連生病的時間都一樣?！?/br>
    “我——”

    “媽。你看。你關心我，我一生病，你就擔心得不行?！?/br>
    “我也關心你?！?/br>
    “你不能每次都這樣，生病了，出事了，一個人自己扛著。因為害怕我擔心，害怕拖了我的后腿，害怕耽誤我的工作。mama，你是我的mama，你愛我，你關心我，我對你的心情也是一樣的?！?/br>
    付云佳拉著柳眉枝坐下。

    她見柳眉枝有些動容了，繼續掏著心窩子勸說。

    “你今年的體檢不是都做了嗎？我記得是沒有什么問題的。除了一些老毛病。平常也都在吃藥。應該不至于再進一步惡化?！?/br>
    “媽，你是不是有新情況了?！?/br>
    “你告訴我，有事我們一起擔著?！?/br>
    “你現在告訴我，總比出事以后你再告訴我好，對不對？”

    “如果到時候我被嚇到了，小西也被嚇到了，出了意外怎么辦？”

    面對女兒循循善誘，如此有耐心地勸說，又聽見她提及寶貝孫女，一想到小孩燦爛可愛的模樣，又想到自己以后可能會過上的生活，柳眉枝沒撐住，老淚縱橫，淚水一下濕了面。

    付云佳只想讓mama開口，卻沒想到mama會掉眼淚。她的雙手一下不知道該往哪里放，無措得很，很擔心自己隨意地觸碰，會讓一扇老化的玻璃坍塌。

    柳眉枝，她的mama，是那么瀟灑的一個人。

    在付云佳的眼里，她幾乎從未哭過。

    當年他爸死的時候，是他媽披麻戴孝，一手撐起搖搖欲墜的天，一把護住她和jiejie，咬著牙，頂著寡婦的名聲撐下去的。

    她沒掉一滴眼淚，別人說閑話，她就罵回去。

    寡婦怎么了？寡婦不是人？寡婦沒有雙手，不能養活女兒了？

    有人勸她把孩子賣了，從那個年代開始，女兒就是一件可以當中論價的貨物了。還有人說，讓柳眉枝把老二送到別人家里養。

    但柳眉枝從來不肯。她的寶貝女兒，憑什么要賣出去？不管是嫁給公子哥也好，還是嫁給老頭也好，她都不樂意。她女兒的人生，應該讓女兒自己選。

    后來，柳云溪非要去大山里支教，過苦兮兮的生活，一天到晚，在山里不出來，活得像個道士。柳眉枝也支持，坐三十個小時的汽車，去山里給柳云溪送過年的特產。

    見到初入大山的柳云溪崩潰，是她給她勇氣，讓她堅持。

    再后來，付云佳自己一意孤行，堅決要把孩子生下來，柳眉枝也什么也沒說。在她偶爾被孕期的痛苦折磨得發瘋的時候，是柳眉枝鼓勵她，也讓她堅定信念。

    她生孩子的時候，柳眉枝沒哭。

    大姐生孩子差點難產的生活，柳眉枝也沒哭。

    更別提柳眉枝自己病痛難忍的時刻。

    她的眼淚從來不會落下。

    她的mama，就像是世界上最高的那一根頂梁柱，永遠撐著這個世界的天，為她們這對姐妹遮風擋雨。

    但是現在，柳眉枝竟然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了。

    哭起來沒有章法。

    “云佳?！绷贾ξ嬷?，手都有些顫抖?！拔矣洸蛔×??！?/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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