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5)
蓮花池旁,晝星灼抬頭看著一身道袍眉目溫善的女子,沒好氣道:你瞅啥呢! 這是她和大妖學來的挑釁人的法子。為的就是自己被動和人打架。一般問出這句話,對方都會回一句瞅你咋地,這樣,不出意外的話就能打起來了。 她憋火已經憋了好久了,再不發泄,恐怕要炸。 玉沉璧再乖巧不過的性子,還是對著未來的小外甥,她俯下.身來:你九姨姨幫你去開路了,你是想一直蹲在蓮花池等你爹娘來,還是跟我走去找你九姨姨,你自己選? 九姨姨? 晝星灼眼睛一亮:九姨姨回來了?! 天可憐見的,她那群可怕的姨姨舅舅里面,就數九姨姨最正常了。她拍拍小手站起來,神情桀驁:若敢騙我,看我一把火不燒死你! 玉沉璧不以為忤,小聲道:那你九姨姨就沒有道侶了。 啥!晝星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她,半晌,一拍腦門:哦我知道你是誰了。 眼看玉沉璧聽到這話一臉很想知道的樣子,她壞壞一笑:我知道,但我不告訴你??炜炜?,我要去找九姨姨,然后要她帶我去見阿娘!可惡!太氣狐貍了!要不是阿爹有吩咐,憑這些人,豈能困住我? 她一路喋喋不休,玉沉璧聽得也不嫌煩,時不時兩人還能聊到一塊,氣氛融洽。 這邊廂,元九娘收劍入鞘。 人群散開。 九姨姨! 小團子一路小跑著跳進元九娘懷抱,身后的玉沉璧看著一臉羨慕。 院長室,晝景緩緩抽回手,嗓音柔媚低沉:可還舒服? 琴姬睜著眸子沒理她,足足過去半刻鐘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嗯 分不清是有意識的回應,還是無意識的消遣。 午后,距離授課還有三刻鐘,她們不得不起身收拾。等元九娘將被阿娘遺忘的小可憐送回琴姬身邊,琴姬已經衣衫齊整眉目冷肅地站在學堂門口。 阿娘!晝星灼撲到娘親懷里,鼻尖嗅到阿爹身上的氣味,她眨眨眼,偷偷笑阿爹纏人。 阿娘,我又被堵了!他們就是欺負我人小沒法發脾氣。 她還小,對本源的掌控遠沒阿爹熟練,一不小心能放不能收就得惹出彌天大禍。 這也是她被晝景禁止在道院與人動手的原因。 在外琴姬還是冷冷清清不近人情的模樣,九娘和楸楸早就熟悉她這般性情,不覺得今日的琴姬和往日的琴姬有何區別。 摸了摸自家孩兒的小腦袋,琴姬語氣溫和,囑咐她幾句,牽著阿灼的小手邁進學堂。 沒一會,學堂坐滿學子,晝景一身廣袖長衫出現在眾人視野。 阿灼,好好聽你爹授課。 被阿娘提醒了,晝星灼小屁股不再亂動,偶爾眼睛瞅瞅阿爹,歪頭又瞅瞅阿娘。 啊,阿娘的眼睛看著阿爹時藏著星星呀。她最喜歡星星了。 晝星灼上趕著央求著來道院和阿娘一起聽聽課,一個時辰的大課她統共認真聽了沒半個時辰。 小腦袋動來動去,毛茸茸的狐貍耳朵也跟著亂動,弄得半數的學子不知是該看院首還是看沒長大的小狐妖。 沒兩天,琴姬不再帶她進學堂。 阿娘聽道的時候,晝星灼在道院玩得野。 是日,結束了一天主要是欣賞大美人的課程,琴姬收拾書袋打算前往院長室等晝景和玩野了不知跑到哪的女兒一起歸家。 半路被堵。 堵她的人,是幾月前敗在元九娘手上的袁姓女子。 兩日前袁姑娘在院首大人點撥下再次破境,以這樣的修行速度來看是很厲害的一件事。憋著心口那股氣,她沒去找九娘再戰一場,反而直接找上連九娘都自愧弗如的琴姬。 讓我見識見識你的道。我知道你不是廢物。 她字字激將,琴姬趕時間,懶得理會。 讓我見識見識你的道! 前路被封,琴姬眉心微蹙:你想好了? 道院多少人在背地里說她是沒法修行的廢材,所以才拿那套道不同,修行進度不能同日而語來搪塞。她不是聾子不是瞎子,聽得見、看得見旁人對她的指點,只是從來沒有放在心里。 她不在意,但有人在意。 比如眼前這人。 或許正想著今日能夠打敗她,明日能在九娘面前揚眉吐氣。 是!我想好了,讓我見識見識你的厲害! 你出手罷。 狂妄! 劍氣縱橫直直削來,琴姬拂袖,歡好時最是嬌媚多情的水眸一霎閃過金芒,流光浮動。 她看著袁姑娘,一眼看進了她的內心。 我喜歡院首大人,他是九州大地多少人的夢中情人,元十四算得了什么,不就是一塊廢材!世道變了,凡人靠吐納天地靈氣修行,元十四連御劍都不會,憑什么被院首放在心坎? 她不就是生了個孩子,有什么好得意的?生出來的女兒丁點都不像她,可惡!這是巴不得昭告天下告訴所有人她為院首生了子嗣么? 爹娘也真是的,教我在道院好好敬著元十四,笑話!現在已經是強者為尊的時代!我就是要證明,我比元十四強! 為什么,為什么院首眼里從來都沒有我?我那么努力修煉,她連多看我一眼都不肯 元家人實在可惡!元九娘和那元十四一樣可惡! 改日我還要挑戰元十七,我要把她踩在腳下,碾碎她的驕傲 她的心事過于混亂污濁,琴姬沒興趣多看,輕聲道:你走罷?;丶胰?。 袁姑娘立在那,持劍的手僵硬地放下來,玄妙的聲音響徹在心魂,容不得她生出半點抗拒的念頭,她聽話轉身,身影消失在拐角。 人有七情,喜、怒、哀、懼、愛、惡、欲。 人在七情之內,七情在琴姬所修的道內。 七情之道她修得最好的是喜、欲、愛,最差的是怒和懼,唯獨哀之道,遲遲未入門。 袁姑娘道心蒙塵雜念太多,是最容易被情道掌控之人,她搖搖頭,快步前往院長室與家人團聚。 邁進家門,袁姑娘拎著劍腳步不停地往前走,管家見了她喊了聲見過小姐,她呆呆立在那,眼里茫然散去,細思先前之事,忍不住生出一身冷汗。 她這是怎么了?怎么就回家了?她不是要決斗,要狠狠撕碎元十四的偽裝嗎? 元十四 對,是元十四!元十四要她回家,她就就乖乖回來了? 恐懼驟然浮上心頭,一滴豆大的冷汗砸在石磚。 她想:若元十四說的不是回家去,而是去死呢? 這就是她修的道嗎? 也太可怕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肥章獻上~ .感謝在20210615 20:45:56~20210616 13:59: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第87章 命數有盡 七月, 蓮花盛開。風慢悠悠吹來,吹動一池的粉色花瓣。 琴姬還記得夢中恩人在她身上畫蓮的事, 是以見了滿池浮動的枝葉,面上泛起柔柔的笑。一笑,周身的冷淡化成水。 腰身被人從身后擒著:在笑什么? 琴姬回過頭來柔柔看她:笑你整日里奇思妙想。 這話聽起來就是在打趣。 晝景眉毛彎彎:我就當你在夸我了。 誰在夸你?琴姬拿眼嗔她,身子被一股力道擁著上前,被人牢牢用手臂圈起來。 晝景垂眸,額頭挨著她的額頭,光明正大耍無賴:嫌棄我?不準哦。 她們如膠似漆蜜里調油, 小日子過得風生水起,有一對女兒,有家有業,有萬人敬仰艷羨,無憂無慮恩恩愛愛, 可越是這樣順遂平靜,琴姬的心總不自覺提起來。 懸而又懸,仿佛用來恩愛的每一寸光陰都是偷來的, 遲早要失去。 眉心深處隱著一縷未顯明的愁索,晝景攔腰將她抱起:咱們去山上避暑,好好住陣子。 琴姬摟著她脖頸,問:星棠、星灼呢? 隨她們。 星棠忙于事務或許脫不開身, 但星灼是肯定要鬧著去的。只山上日子枯寂無聊,她跟去了,住上幾天鐵定要嚷著回來。 果不其然。 第四天, 晝星灼化作一團火飛下山。 與此同時,元府,謝溫顏接到女兒女婿送來的靈鴿傳信。潔白的鴿子化作靈氣消散半空, 得知外孫女要在府里長住,她眼角眉梢盡是喜色,忙招呼人去做準備。 好在元府不單單有總愛摸她尾巴的十六姨姨、十七姨姨,還有疼她入骨的外祖父、外祖母,有再正常不過溫柔可親的九姨姨,晝星灼停在元家門口,身后傳來聲音:怎么不進去?阿灼。 端姨。她笑容清甜,沈端從衣袖摸出連夜做好的小狐貍木哨,懸著紅繩,放在唇邊吹起來哨聲清亮,如果再用術法加持,一口氣吹出,哨子口會冒出靈氣化成的小狐,這等心思最討小孩喜愛。 一口氣連著吹出一串串小狐,晝星灼喜得蹦蹦跳跳:多謝端姨,端姨送的禮物阿灼很喜歡。 她靈機一動,狐貍尾巴搖呀搖,悄摸摸湊到沈端跟前,看她有話要說,沈端彎下腰來。 腿短的小狐眼里閃過滿意的情緒,嗓音軟糯:阿灼告訴端姨一個小秘密。 沈端睜著含笑的眼配合她:什么秘密? 十七姨姨喜歡端姨哦是玉姨對九姨姨那樣的喜歡。 沈端怔在那,半晌沒吱聲。 看她被自己一句話釘在那,晝星灼吹著不斷冒小狐的木哨踏進門,笑聲清脆:外祖母!阿灼來看外祖母啦! 兩府的小寶貝登門,鬧出的陣仗不小。 沈端呆呆地杵在那還沒醒過神:十七、十七喜歡她嗎? 十七對她忽冷忽熱,她還以為 喂,想什么呢?元十七叉腰一臉狐疑地看她:杵在家門干嘛?進來啊。 沈端不說話,沖她憨厚傻笑。 你、你腦子沒毛病罷?阿灼那小混蛋和你說什么了? 沒什么。沈端揉揉臉,從衣袖摸出精致小巧刻著十七字樣的木哨:送你的。 元十七眼饞小外甥會冒小狐的哨子,本想搶過來玩玩,奈何修為不到家,搶不過她那會噴火性情暴躁的好外甥。 阿灼那哨子是你送的。她學著在哨子內注入靈氣,一口氣吹出,沈端小臉微紅。 卻見哨子出氣口飄出一個個靈氣化作的愛心。 元十七臉皮再厚,這會也鬧了個大紅臉:你給哪學來的這巧思?從實招來! 這么會哄女孩子一點都不像那個滿口詩書的沈夫子。 被她一眼識破,沈端不自在地撓撓下巴:是阿景教我的。十七,你喜歡嗎? 姐夫可真會玩。 難怪阿姐被他吃的死死的。 元十七哼了聲:你拿別人的主意跑來討好我 主意是主意,心意是心意!十七,我再真誠不過!如果不是因著實在喜歡,誰會花那個功夫做自己不擅長的事? 算你說的有道理。元十七瞇著眼,湊近她:說,姐夫還教了你什么? 沈端臉色紅紅:沒、沒了! 沒了? 糊弄誰呢! 我告訴你,你可不要學壞 沒,沒有學壞! 情情愛愛,哪能說是壞呢?晝景飲了清酒渡到心上人口中,琴姬神色迷離,照單全收。 舟舟,舟舟 被她這副模樣弄得心火翻騰,晝景想也不想鉆入美人裙下:好舟舟,你予我解一解渴罷。 山風清涼,夏日的燥.熱換了一種方式深入人心。 琴姬酒意微醺。 她愛她的恩人,情愿為了恩人頻頻盛開。在往后的余生里,她愿意,她樂意,討她歡,看她笑。 山中不知歲月長,很快,夏日的小尾巴消失在月份的拐角,秋天帶著成熟的氣息接踵而至。 從山上下來,回到道院,再無人敢私下議論琴姬是修行廢材,因為幾日前袁姑娘曾當著眾人的面,承認自己遠不如元十四。 越來越多的人對琴姬所修之道懷有熱烈的興趣,然而琴姬行事愈發低調起來。 若歲月就這樣平靜而甜蜜地流逝,未嘗不是一件美事。 打破平靜的,是女帝陛下駕崩一事。 大周李氏皇族,歷代坐上那位子的,幾乎都不長命。 李繡玉執政多年,接過先皇勤勤懇懇開拓的基業,至今幾十載,大周成為萬國來朝的霸主,哪怕是九州進入靈氣復蘇的時代,也因著她敏銳的觸覺,適當的政令,仍然走在九州的前列。 大周乃說一不二的繁盛之國。 而坐在龍椅上的女帝陛下已經老了。 命數走到盡頭,靈丹妙藥也無法讓她多活一天。 這就是天命。 女帝駕崩的前一日,招來她的恩師,還有多年來的至交好友。 龍床前,晝景眼神透著悲憫,她看著這孩子降生,同樣的,也要看著這孩子死去。 狐妖漫長的壽數注定了她們永遠不可能和世人一樣。 她見過太多生死,而她的星棠卻無法接受君主/老友一朝撒手人寰。 晝星棠年過半百,握著陛下的手:繡玉 李繡玉沖她一笑:往后的李氏皇族,要繼續仰仗晝家了。 她看看自己崇拜仰慕的老師,看看跪坐在床邊忍不住流淚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