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2)
她話剛說完,不等元九娘訓斥她,身后傳來一聲熟悉的斥責:這樣的日子,你在胡言亂語什么! 竟是從夫家匆匆趕來的元十五。 元十五衣衫帶水,臉上掛滿焦急之色,被她訓了一頓,元十六張了張口,到底沒和她爭論。 十四不會有事的。元九娘沉聲道。 話音未落,一道裹挾無上威勢的深紫色天雷直直劈向屋頂! 阿姐! 十四! 不要 一聲聲驚呼跌宕起伏,元家踏入修行的男男女女企圖合力護住產房,此舉無異于螳臂當車,可他們還是下意識這樣做了。 晝星棠喉嚨泛起血腥氣,面無血色地往房間沖,手剛碰到那扇門,被一股果決霸道的力道反彈回來。 卻是此時,一道火紅色光圈將天雷攔在三寸之外。 產房內,晝景雙目緊閉,周身蕩起耀眼的星輝,眉心焰火亮得驚人。 起初壓在眾人頭頂的滅殺之意倏地被隔絕在外,天空雷霆叫囂,一道道紫雷不知疲憊地往火紅色光圈劈去! 是阿爹擋住了天雷! 晝星棠一聲喊,元家眾人驚魂初定。 盯著蒼穹一道道劈落下的雷光,元賜眼里閃過一抹怨懟:蒼天啊,你何苦要難為我的十四?他無力地倒退兩步,心痛如絞:我的十四受得苦還不夠多嗎? 琴姬內衫濕透,唇角溢出一抹血漬,她神識恍惚,隱隱約約能看見恩人在她身側入定。 耳畔傳來一聲聲催促鼓勵,有阿娘的,有穩婆的,慢慢的,那些聲音離她遠去,她曉得上天不會要她們的孩子如愿降生,可這是她和恩人的孩子,這是她為晝景懷胎十五月生的孩子,誰也別想奪走。 就是老天都不行! 怎么辦?光圈弱下來了! 元三郎話沒說完,十八道天雷一股腦朝著屋頂劈去,眾人提心吊膽,火紅色光圈顫顫抖動一下,繼而盛放出愈發明亮的火光。 火光絲毫不畏懼雷霆之勢,猶如盾牌穩穩護著心愛之人。 此方天道意志屢次失手,霎時風雨大作,如嘶如吼。 天幕陰沉沉的,方圓百里都籠罩在死亡的陰影。 玄天觀,繁星觀主舉目觀天:難,難,難。 師父,還能怎么難? 再這樣下去,長燁圣君怕是要和天道打起來了! 一方天道不能有兩個意志,天道要那孩子死,圣君拼死要保全親骨rou。 青玉道長甩了甩他的拂塵,看了眼手捧命盤的青葉,幽幽道:已經打起來了。 隔這么遠都能感受到空中那股熾熱含怒的星火之意,可見圣君快要忍不下去了。 遠處山巔。 風傾自風中顯現身影,身邊跟著一頭狼妖。 這天變得好厲害,雷霆主殺,阿傾,水玉星主這一關怕是難過了。 難過也得過。她抱著化作小狼崽的阿西一步踏出跨越千里來到被恐怖異象籠罩的潯陽,又邁出半步,憑空出現在晝府后院。 你是誰?! 水玉摯友。 她不再多言,身影一晃人已經坐在了屋頂。 和魂魄尚未覺醒的琴姬不同,和魂魄覺醒未正式歸位的晝景又不同,她乃正兒八經后天修成的星主,哪怕千年前她為水玉身死一事和道姮撕破了臉,道姮還保留她的星主之位。 她不敢托大和圣君比本事,但坐在這,以身扛雷減輕晝景的壓力還是做得到的。 水玉是她摯友,是她看著長大的天生道種,她們一同修道,先后得道飛升,她知道她對圣君一眼鐘情的思慕,最先曉得她們相愛,千年前來遲一步看著水玉身死道消,是她畢生的憾事。 雷霆劈在她身上,房間內,晝景從入定中睜開眼。 舟舟,舟舟,你怎樣? 琴姬掌心全是汗,死死咬著塞在嘴里的錦帕,搖搖頭,又是一陣痛苦的嗚咽聲傳來。 晝景看得心碎。 一炷香后。 穩婆驚喜道:頭、頭出來了,夫人努力,夫人加把勁??! 十四,十四,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謝溫顏柔聲哄著女兒。 催促聲入耳,琴姬發了狠,恍恍惚惚中聽阿娘說孩子出來了,她心神放松,徹底暈過去。 雷霆陣勢亦是在此時頓時消減,幾個呼吸間,烏云散去,頭頂見青.天。 風雨止歇,仿佛先前雷光劈斬皆是一場琉璃夢幻。 夜幕降臨。 舟舟!晝景取出她嘴里染了血色的帕子,飲了靈液渡到她喉嚨。 十四,我的十四謝溫顏捧著女兒的手心疼地直掉淚。 兩人看過了昏迷的產婦,這才發現內室一片死寂。 謝溫顏隱約覺得少了些什么,可她腦子昏沉,滿心都是女兒的安危。直到對上穩婆那雙驚懼的眼,她心狠狠一顫:孩子,拿來! 房間跪滿了人。 晝景心一沉,先岳母一步奪過襁褓,定睛看去 竟、竟是個死胎! 阿景!謝溫顏再莊重自持不過的婦人,此刻身子搖搖欲墜,她如遭重擊,比起已成定局的外孫,她更掛心受激過重陷入瘋魔的女婿,有心留人,晝景哪還聽得進去? 抱著孩子氣勢洶洶地出了房門! 神色冰寒,怒火在五臟六腑翻涌成勢。她三兩步闖出門,定定望著頭頂那片天,目眥欲裂:不服!我不服! 姐夫? 風傾從屋頂下來,一眼看到襁褓里死意沉沉的孩子,心里一駭:都退開!離她遠點! 元九娘眼疾手快地拉著十六、十七退到角落:阿景狀態不對。 怎么會這樣?元十六滿臉驚詫。 我不服,我不服??! 凝為實質的不甘化作利刃刺向風平浪靜的天空,晝景字字錐心地質問天道:我與舟舟一生行事無愧于天,無愧于人! 你既眼睜睜看著舟舟服下融生果孕育靈胎,為何要讓她生下一個死胎?天意不可違背,那天意究竟是善,是惡? 灼灼鎮、清水鄉、西竹寨、原平城,我們驅邪除魔的時候你在哪?我和她解救無辜的時候你又在哪?長燁心慕水玉,水玉卻香消玉殞,我愛慕舟舟,不忍她受半分苦楚你卻要她嘗盡生產之痛,你的道義又在哪? 就因我是長燁,你就扼殺我兒,你是哪門子的天?哪門子的道! 方方平靜的蒼穹隨著她一聲聲的喝問再次風云卷動,烏云壓城,一道雷直直朝著晝景頭頂劈下,晝景癲狂大笑:你也會怒嗎?那你可知道我的痛、我的恨! 她一步步迎上叫囂的雷霆,劫云在蒼穹密布,凜冽殺伐,看得風傾都為之觸目驚心。 不服!我不服!這是我的孩兒,你把她還回來!還回來??! 晝景抱著襁褓徑直飛上高空。 姐、姐夫元十七忍著雙目刺痛去看,卻看不分明。 死胎阿姐誕下的是一個死胎 她抹了一把淚。 元賜一聲悲嘆:老天何其不公! 這亦是在場之人的心聲。 晝星棠狼狽跪坐在地:為何,為何會如此 好好的靈胎,為何會成了死胎? 阿娘阿娘! 她軟著腿腳跑進內室,看清躺在床榻昏迷不醒的女子,淚無聲滾落。她不敢哭出聲,謝溫顏忙著照料女兒,眼睛紅腫,顯然方才偷偷哭過一場。 為她的女兒哭,為她的外孫哭,也為無法接受事實抱著孩子跑出去和老天較真的女婿哭。 她慶幸十四昏了過去,否則真不知會發生些什么。 琴姬昏睡中眉頭仍然緊皺。 房門外,風傾手指交疊劃下結界護住在場眾人。 高空,晝景一拳對上朝她劈來的雷光,雷光被擊碎,她手背也滿了傷。傷可見骨,血淋淋的,令人不忍直視。 你還我的孩子! 她神態癲狂地追著天雷打,氣急攻心一口血霧噴出直直從高空跌落。 懷里的襁褓被她護得安穩,風傾腳步微動:圣君 你枉為天道!行善除惡之人你偏忌憚,弱小的嬰兒你都不放過。晝景吐出一口血水,仰天大笑三聲,食指如劍指天,神情桀驁:你憑什么教我屈服?! 她不再反抗,任憑一道道雷電刺穿神魂:有本事你就劈死我,我乃長燁,你若敢滅殺我,能滅殺我,那就盡管來! 蒼穹沉默。 半晌,粗長的雷光如長鞭抽打在晝景身上,她氣焰囂張,將生死置之度外:你若殺不了我,我必毀了這方天地,你若不將我孩兒還回來,我今日便歸位,勢必要將你之意志絞殺在洪荒混沌之中! 聲勢大得連玄天觀的上空都受到影響,繁星嘆了口氣:圣君啊圣君 又是一口血霧噴出,天道意志似是知道殺不死眼前之人,雷霆減弱,幾息之間歸于平靜。 簡而言之便是裝死。 不理會晝景如何惱怒,裝聾作啞,任憑晝景怎么罵,都無動于衷。 你不說話,你不說話晝景身子搖晃,腦海一片空白。 阿爹!晝星棠跑出來大喊一聲,晝景迷惘的神識漸漸恢復清醒,她看了星棠一眼,往日風采飛揚的眸子晦暗無光:就這樣認命嗎? 不,不! 絕不能認命! 這是她的孩子,是舟舟拼了性命為她誕下的骨血! 晝景一下子振作起來,她抱著孩子毫無章法地在庭院亂轉,眾人心中悲戚,只以為她受激過度悲憤難以排解。 她啞聲道:漫天星河,你們都是死的么?這是我的骨血,是我本源凝成的血脈,我以長燁的名義命令你們,我不準她死,我要這孩子活過來,你們聽到沒有?我要她活過來! 剎那間,她雙眸閉合,有無數璀璨星輝從她身上飄逸流出,蒼穹星子幾點,晦暗不明。 一聲不甘的嘆息從云層發出,晝景眉心焰火炙熱,蒼穹廣幕,最先燃起的,是長燁星。 而后一顆顆星子如呼吸般被點亮,道韻星光連同長燁的本源之力沖向凌云九霄。 繁星滿天,星河guntang,長燁的意志流轉在每一顆星辰,一刻鐘后,細碎明耀的星芒爭先恐后匯入嬰兒體內 一道嘹亮的哭聲劃破天際。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 捉蟲!感謝在20210614 15:32:45~20210614 21:41: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第84章 小狐星灼 上界。 身著曳地長裙的女子面無表情盯著眼前偌大的星盤, 星盤之上,兩道水火本源緊密交纏, 道姮揮手撤去星盤,垂眸,指腹捻磨過如火沸騰的姻緣石。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擅自在極寒之地降下神識,引動幻境企圖困住長燁,卻被長燁怒而破出,受了反噬。反噬之力仍舊未從她身上褪去,下界如何, 她一概不知。 姻緣石到底想告訴她什么? 天意不可測,何為對?何為錯?若是對,為何長燁眼里始終無她?若是錯,為何要她一錯再錯? 道姮眼里罕見地浮現困惑。 下界,大周, 潯陽。 距離那日風云怒吼、雷霆炸響已經過去整整十個時辰。晝府恢復太平,下人們閉口不提前事,皆沉浸在府里降生小主子的喜悅氛圍。 謝溫顏、晝星棠、元九娘、十六、十七圍著白嫩嫩的嬰兒, 眼里眉梢都掛著笑。 襁褓里的小孩子軟乎乎的一團,睜著墨黑的眸子,也不懼怕生人,膽子極大, 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轉,時不時沖著人笑,惹得一眾心疼她的人不知道該怎么表達喜歡。 教人見了忍不住心生感嘆:不愧是天生靈胎! 滿身靈氣, 聰明勁藏都藏不住。曉得誰疼她,在襁褓里就哄得眾長輩拿她當眼珠子疼。 不管怎樣,這孩子都活了過來, 當日發生的事謝溫顏等人有意識地選擇埋在心底,沒去攪擾陪在嬌妻身邊的晝景。 也實在是被她敢與天斗的陣勢嚇到了。 她們不懂長燁是誰,更無從曉得圣君是如何的尊貴,索性難得糊涂,人無恙就好。 元家父子巴巴地守在門外,且等著里面的人抱夠了,再去和自己的外孫/外甥玩,元賜搓搓手,英俊的面容滿了喜色。 阿爹,孩兒先前偷偷望了一樣,這孩子和妹夫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元袖說這話時語氣帶了三分遺憾,卻沒絲毫不滿。 長得像妹夫也好,妹夫那張臉,九州第一殊色,美若謫仙。孩子是他的孩子,女兒肖父,再正常不過。 可惜沒遺傳了他家十四的長相。 兩家人圍著一個孩子轉,后院,內室,琴姬從昏睡中緩緩睜開眼,眼尾猶帶著殘存的倦色,見她醒了,晝景精神抖擻,幾步來到床前,喜極而泣:舟舟,舟舟你怎么樣?還疼不疼? 恩人 嗯,我在,我在。晝景伸手將她攬入懷:你嚇死我了。 她心有余悸,不眠不休守在妻子身側,拒絕任何人幫忙照料,一度陷入癲狂,連謝溫顏想進房看看女兒都沒開這扇門。 重新感受到熟悉的懷抱,琴姬彎了彎眉,聲息微弱,嗔道:恩人何時膽子變得這么小了? 晝景抱著她沒敢和說孩子差點沒了,沒敢說見她遲遲不醒自己胡思亂想了多少,自己嚇自己,唯恐天道沒算計成她的孩子,再來算計她的好姑娘。 她薄唇緊抿,一個字沒說,將人摟得緊緊地。 被她摟得喘不過氣,琴姬剛生產,身子正嬌弱,軟著聲線道:恩人,疼。 意識到失態,晝景忍下心頭酸澀,手臂慢慢松開,看著她稍顯蒼白的唇,眉心一蹙,不由分說地吻上去。 琴姬腰身軟在她懷里,半點掙扎的念頭都生不出來,任由她一味索取,將那沒多少血色的唇染成一朵艷麗沾滿濕潤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