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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文華瞧著趙荷珊的狼狽之態,眼皮往下一耷拉,道:“你自打決意離開茍家就什么也不愿意聽我的了,就跟我要害你似的,那以后你有什么打算也都不用跟我說。你跟鄔彥瑞能走到哪兒算哪兒?!?/br> 趙荷珊煩躁地道:“我怎么沒聽你的了?不都是跟你商量過的嗎?算了算了,我給朋友打電話,請她過來帶走豆豆?!?/br> 孫文華慢慢道:“我跟你說了離開茍家要把茍杞帶上;跟你說了不要那么快跟鄔彥瑞扯證——你如果沒騙我的話,那時你們認識應該才兩個月;也跟你說了不要當家庭婦女整天繞著他們爺倆打轉。你哪句聽我的了?你爸以前說的沒錯,你就是個長得好看的糊涂蛋?!?/br> 趙荷珊無語半晌,不愿意繼續在這些令人窒息的陳年爭議里打轉,不耐煩地連連點頭,說“行行行,你們都明智,就我是個糊涂蛋”,起身走到樓道口吹風。 2. 茍杞一路跟人打聽著來到神經內科的候診室,一眼便望見正側身對著天光瞧片子的孫文華。她向著孫文華走過去,正要張嘴叫人,前排突然冒出個小腦袋,小孩兒高興地叫著“姥姥”,問姥姥世界上很久以前是不是有龍,茍杞的那聲“姥姥”便悶在喉嚨口沒能出來。 “茍杞?!?/br> 有人在后頭輕聲叫她。 茍杞循著叫聲回頭,當先望見一道利劍搬的閃電,然后才是笑容尷尬的趙荷珊。茍杞嘴唇微扯了扯,沒做聲。 “姥姥?!逼堣狡铰暯袑O文華。 孫文華匆匆回復了鄔豆豆聲“沒有”,抬眼望向茍杞。她很久沒見到茍杞了。之前茍杞奶奶去世以后,她問過茍杞愿不愿意回到晉市跟她住一起,茍杞說不愿意,她便作罷了。老伴兒去世以后,她自己一個人過日子習慣了,其實也不大愿意家里多個人。 “有大半年沒見你了,剛好來大都就診,就給你打了個電話?!睂O文華說。 茍杞“啊”一聲,問:“現在什么情況呢?醫生看過片子了?” “腦血管沒事兒,就是高血壓引起的,你姥姥老忘吃降壓藥?!壁w荷珊搶在孫文華之前回道,她頓了頓,伸手輕撫了撫茍杞的手背,“我在附近的茶餐廳訂了位置,茍杞,跟姥姥一起去吃點東西吧?!?/br> 茍杞瞧了她一眼,幫姥姥拎起擱在旁邊座位上的帆布袋。 …… 3. 茶餐廳距離市立醫院不遠,一腳油門就到了。但是附近極難停車。趙荷珊覷見路對面有個地下停車場的入口,吩咐她們先下車,她去那邊看看有沒有停車位。 “茍杞把弟弟抱下來?!壁w荷珊觀察著后視鏡里的后方來車做不經意狀叮囑茍杞。 茍杞轉頭便望見乖乖向她張開了胳膊的鄔豆豆。她低眉默不作聲抱下他,再打開副駕駛的車門,顧著暈車的姥姥下車。 “樓上剩幾個包廂,但是都不臨窗,有些憋悶,天要下雨了,坐這里還更舒適?!壁w荷珊停了車,牽著鄔豆豆,領著母親和女兒進門。她行進間三度回頭觀察,心里有些不舒服,孫文華和茍杞這對隔代人不耐煩蹙眉的表情跟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似的。 當著茍杞的面,趙荷珊反而不好發揮了,但當憶起鄔彥瑞離家前寒著臉收拾行李的模樣,她便重新給自己鼓了鼓勁兒。她都走到這里了,也只能繼續走下去了。 趙荷珊盯著正在吃核桃包的茍杞,兩度堆起笑臉想要張口,卻都被孫文華的咳嗽聲打斷了。茍杞和鄔豆豆都向孫文華投去關切的目光,孫文華意有所指地說,“老毛病了,沒事兒,肚子吃飽先?!壁w荷珊在孫文華露骨譴責的目光里憋得越來越難受。 一片詭異的靜默中,大雨驟降,豆大的雨點“啪啪”打在窗玻璃上,讓人的心都跟著生疼。店員上了最后一道湯,是店里招牌的鯽魚湯,魚rou鮮嫩,湯汁又濃又白,最上層撒著一撮剁得細碎的香菜。 趙荷珊盯著這道仍在汩汩冒著熱氣的魚湯,滿漲的情緒突然找到了出口。她按下鄔豆豆迫不及待想去抓湯勺的手,寒著臉跟店員說:“去把你們店長叫來?!?/br> 孫文華和茍杞一道看過來。 “您好女士,請問是哪道菜有什么問題嗎?還是我的服務令您不滿意了?” “鯽魚湯里為什么有香菜?我點菜的時候說了不要!” 年輕的店員露出不安的表情,他在IPAD上劃拉了兩下,含著腰道:“我這邊沒有查到這個備注。要不然我端去后廚請師傅處理一下?!?/br> “你們準備怎么處理?簡單把香菜撈出來是不是?我女兒聞到香菜味兒都惡心,一點不能吃。你處理不了就去把你們店長叫出來,不要浪費我的時間?!?/br> 茍杞平靜地放下筷子,平聲道:“你點菜的時候沒有跟人家說不要香菜?!?/br> 趙荷珊正捏著軟柿子殷勤表達母愛,突然被茍杞自背后敲了一悶棍,露出狼狽的表情。她轉頭瞧著這個沒什么表情的女兒,一時百感交集。趙荷珊聯系不上茍杞的那段時間,腦子里凈是茍杞小時候小跑著奔向自己的模樣,她那時覺得自己當然是愛這個女兒的。但如今凝望著茍杞,卻發現她在自己心里到底跟一逗就咯咯笑的小兒子有些不同。 “……”,趙荷珊用僵硬的語氣跟店員道歉,“那可能是我記錯了,不好意思?!?/br> 店員好脾氣地道了句“沒關系”,見她這邊沒什么事了,便松了口氣走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