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頁
“江平生”使的是個大險招,掮客以及買賣雙方但凡有一方對合作伙伴深信不疑,他的計劃就不可能行得通。但是做這種生意的,向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所以他們紛紛落入了“江平生”的圈套。 所有人全部入局以后,“江平生”瞧著高墻外灰撲撲的天色,突然念叨起他打麻將時最喜歡做的牌——清一色一條龍。掮客不明就里,問他鄒老您說什么?——“鄒”是“江湖”mama的姓,“江平生”早前接觸這些不法之徒時鬼使神差說了個“免貴姓鄒”,便改不了了?!敖缴睕]理幾番向他示好的掮客,緩緩闔上院門。 當然,這樣的故事,高光必然不能是鋌而走險的“江平生”?!敖钡臉屖墙懈欉@個團伙多時的刑警給繳走的。刑警以“江湖”為突破口緊盯著這個案子,最終成功將犯罪團伙一網打盡,并救下最終火拼時被打碎了膝蓋骨的“江平生”。 ——刑警中途不著痕跡地多番插手,所以“江湖”才能回回有驚無險脫身,所以“江平生”最初打算快刀斬亂麻來點兒狠的卻聯系不上以前的獄友,這些就按下不表了。 “江湖”在醫院里長久地注視著面色蒼白老態盡顯的“江平生”。他去投案自首前翻到了父親的訣別書。所謂的“訣別書”其實也就寥寥幾句話: 我前些天托你二姑給你包了個山頭,你回去種點稀罕水果什么的,比你現在這破活兒掙得多。你談的那個對象這一年上門看過我好幾回,街坊鄰居碎嘴的沒少在背后埋汰她,你早點把人給娶了。老家床頭柜里有我和你媽結婚時的倆戒指,銀的,值不了幾個錢,你記得給我放骨灰罐兒里。其他沒什么事兒了。 “江湖”覷著難得虛弱的父親,慢吞吞說:“你從小到大沒把我當個人對待,動輒打罵,在街坊鄰居面前,在我的同學朋友面前。我媽去世的前一年,我被你逼得都坐到醫院病房的窗戶上了,你那張嘴仍然沒有一刻停的,說“老子最不怵人威脅了”、又說“不跳的是孫子”,你用看一坨屎的目光看著我,不相信我會跳下去……要不是我媽從病床上摔下來跪我,我現在的墳頭草都能比她的高一拃。外頭那些人特別感動你的父愛,呵,誰感動誰他媽來給你當兒子?!?/br> “江平生”靜靜瞧著兒子,片刻,露出了跟以往一樣的譏誚神色:“我讓你去投案自首的?我這樣的爹沒了就沒了,你就當你是野生的不就得了?” “江湖”聞言倏地起身向門口走去。他伸手攥住門把,聽到“江平生”聲音有些發緊地問他,“我這條腿不夠一句對不起?”他頓了頓,沒有回頭,但也沒有邁出去。他向前望著走廊玻璃窗外高遠的天空,眼眶漸漸紅了。 …… 鏡頭關閉以后,元榛數著呼吸出戲,眼尾的紅一時消不下去,他伸指輕輕揉著,向人群外自己的新助理看去。新助理正跟旁人一樣瞠著雙兔子眼擤鼻涕。 2. 滇市的四五月份美得不可方物,各種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花爭奇斗艷,海棠、鳶尾、金雀、芍藥、紅的、粉的、藍的、紫的,它們齊齊整整開在市中心的花圃里,也亂七八糟開在郊區崎嶇不平的道旁。 茍杞與元榛步行過了一道人行橋來到大港街,等著陳霖把車開過來。劇組原本劃定停車的地方,因為附近有水泵壞了,出現了腳脖子深的積水,所以最近這兩天劇組的車子都停在大港街街尾的空地上。 “下周師秦的劇組要開拔過來,我交代他給你帶禮物了,你好好想想怎么感謝我?!痹晃⒄{面上口罩的位置,眼睛里帶著軟和的笑意,跟茍杞漫聊著。 “你希望我怎么感謝,元哥?”茍杞嘴角牽起了一個很小的角度。 元榛就沒見過這樣一點浪漫細胞都沒有的小姑娘,他默了默,兩手插進兜兒里,說:“給我做頓飯吧,我還沒有吃過茍廚師做的飯吶?!?/br> “你上周剛吃過一鍋面。我就出去五分鐘幫你取個東西,回來小奶鍋你都給我洗了?!?/br> “那怎么能算吶,那本來是你煮給自己的,”元榛顯得特別不忿,“金丨主爸爸吃你口飯還得靠算計人,我多辛酸?!?/br> 茍杞把背包挎到前頭,低頭呲啦拉開拉鏈,敷衍道:“好吧,答應你了,金丨主爸爸?!?/br> “茍啊,你希望收到師秦什么禮物?” “什么都好?!?/br> 茍杞翻到背包里的茍不忘不由笑了笑——茍富貴昨晚洗了沒干,只好帶茍不忘出來。 元榛瞅著茍杞眼睛笑得瞇成了一條縫。茍杞最近漸漸放棄掙扎了,叫“小茍”、“茍助理”?!捌垙N師”、“茍啊”隨便。 …… 一道不耐煩的女聲突兀地在他們左后方響起。元榛默默戴上帽兜,往相反方向側了側臉,茍杞仿佛沒聽到,專心致志整理著背包里勾纏在一起的數據線。 “她就是在她站姐的鏡頭里做個為戲犧牲的高姿態而已,不是真的要你下狠手去打的,你碰著點兒臉就可以了……你不要說你沒看到橫幅后面那個拿著專業鏡頭的女生?!?/br> “我真是服了你。你在這里等著,我再去跟她們解釋兩句。另外,婧姐要我給你帶句話,錢難掙屎難吃,哪行哪業都是這樣,不光咱們這個圈子。你這脾氣要是不改改,向薇,以后有你受的?!?/br> “向薇”這個名字仿佛一記重錘敲在耳膜上,茍杞倏地轉過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