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米爾在帶他離開。

    人魚族的歌聲響了起來。

    薩米爾微微皺眉，這歌聲和他們的物理攻擊不一樣，哪怕他為自己加上精神屏障和心靈守護，仍然會受到影響。

    【】

    薩米爾猛地一滯，再次回過神來，一個短鰭族的利爪已經伸到了他的臉上。

    他抬起手，瞬間用風刃割斷了那只利爪，隨后猛地向后退。

    剛才他是陷入恍惚了嗎？短鰭族和藍鱗族的歌聲效果居然不一樣！

    但他是怎么忽然醒過來的。

    薩米爾轉頭看向阿曼恩，阿曼恩笑了笑，說：趁這個機會快跑？

    薩米爾捏緊他的手腕，魚尾一甩，帶著阿曼恩逃出來人魚族的追蹤范圍。

    他們最終在一個角落停下來，薩米爾隨便扒拉了一片大葉子，然后躺上去。

    原來躺在葉子上這么舒服，難怪安尼海涅特喜歡。

    他腦海中瞬間轉過這個念頭，渾身癱軟，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傷口。

    阿曼恩呆呆地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看上去倒不是很疲憊。

    你受傷了？阿曼恩湊過來，看著薩米爾肩膀上的傷口。

    還好。這點傷不算什么，就是泡在海里很難受。

    是因為我受的傷嗎？阿曼恩輕聲問。

    你想多了，我只是因為自己要逃跑而已，而且，很快就會愈合了。薩米爾聳了聳肩。

    阿曼恩沉默了一會，他低頭看著薩米爾的魚尾，鱗片是銀色的，和他的銀發相得益彰，魚尾修長曼妙，銀色的光令人目眩神迷。

    這是怎么做到的？阿曼恩靠近了他的魚尾，甚至伸手摸了摸上面的鱗片。

    變形術而已。薩米爾說。

    魔法？

    薩米爾：對。

    魔法這么神奇嗎？阿曼恩喃喃道：你也是魔法師？從白塔出來的？

    我不是從白塔出來的，雖然身上確實還有塊白塔徽章來著薩米爾強調：而且，我可不是魔法師，我是銀龍。

    阿曼恩接著問：白塔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薩米爾：就是一個研究魔法，天天寫報告改報告填報告的地方不過，如果你想知道白塔是否能救你的母親，我也不知道。

    阿曼恩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他說：謝謝你救我出來。

    薩米爾躺在葉子上，仰頭看著他的臉，懶洋洋地說：剛才，如果我不帶你出來，你其實是想殺了我吧。

    阿曼恩笑了一下，本來想說什么，然后閉上嘴，點了點頭。

    薩米爾感慨：你這條人魚真是爛透了，這種事情，也只有你能做的出來。

    阿曼恩坐在他旁邊，魚尾輕輕在水里飄蕩，他輕聲說：你這樣說，我也會難過的。

    薩米爾：是嗎？

    阿曼恩：我真希望

    薩米爾抬眼：怎么？

    我希望你能像喜歡安尼海涅特那樣喜歡我。

    但這種話，他當然不會說出來自取其辱。

    薩米爾躺了一會，緩過來了，說：你去告訴安尼海涅特，婚禮儀式舉辦不了，不說的話，我就把你扔回人魚族里去。

    阿曼恩：現在的話，已經不是我能影響的了，你應該比我更了解海妖才對。

    薩米爾撓頭：就沒有什么辦法嗎？

    阿曼恩：你為什么不干脆和他舉辦婚禮儀式呢？

    薩米爾冷嗖嗖地看著他。

    阿曼恩笑著說：他現在只是有這個執念而已，但其實并不知道婚禮儀式意味著什么，你和他舉辦儀式之后再離開，也沒關系的。

    這不是在騙他嗎？

    你反正也騙過不止這一次了，不是嗎。阿曼恩說：等你離開之后，我可以幫你向他說明情況。

    薩米爾：總感覺這樣是不對的

    真的很在意那個海妖啊。阿曼恩感覺自己的胸口仿佛開了一朵花，在破土的時候，撕裂了他的身體。

    阿曼恩游到他身邊，輕聲說：謊言不一定是壞事，為了不傷害到他，也只能這么辦了。對海妖來說，你只是因為第一個所以才特殊的吧，等以后有了第二個，第三個，他遲早會忘了這件事。

    薩米爾喃喃道：人魚族果然全是壞心思。

    阿曼恩看著他的雙眼，蔚藍色的瞳孔是和天空一樣的顏色，而海洋中，很少見到這種顏色。

    他小時候，母親在小木屋里研究魔法的時候，他就常常躺在沙灘上，百無聊賴地看著天空。

    那并沒有什么意思，但因為母親就在附近，所以讓他覺得很心安，很快樂。

    阿曼恩正要說什么，忽然面容扭曲了一瞬間，手掌張開又收縮，片刻之后，他對薩米爾說：剛才，族長宣告了海域中所有人魚，追殺我和你。

    薩米爾翻身跳起來，褪去魚尾，重新變回最常用的人族形態。

    整個人魚族，難道就沒有講道理的嗎？薩米爾叫道。

    阿曼恩：你帶走了人魚族的背叛者，所以他們來殺你，不是很正常的道理嗎？

    薩米爾：你倒是好意思說誰在那里？！

    他看到了一條藍色的魚尾，剛剛和人魚族戰斗之后，他對人魚的樣子非常敏感。他出聲之后，那個身影迅速逃竄，只是比起其他的人魚，他的速度要慢很多。

    藍鱗族族長剛剛發布了追殺他們倆的消息，這個人魚就撞上來了，居然還企圖逃跑？！

    薩米爾必然不能讓他回去通風報信，一道電流扔過去，將那個人魚困住，然后拉過來。

    緊接著，薩米爾就發現那個人魚竟然痛苦地抽搐起來，他對電流的抵抗能力，完全弱于其他人魚族。

    這個人魚族簡直處處透著古怪，薩米爾把他拉過來，扔到地上，然后看到了一張痛苦而蒼老的面容。

    人魚族居然也有這么蒼老的臉，薩米爾微微一驚，隨后發現，阿曼恩的神態更不對勁。

    阿曼恩盯著那個被困住的人魚，仔細凝視著他的眉眼和輪廓，簡直要用眼神從他臉上挖出一個洞來。那個人魚看到阿曼恩，也十分害怕，拼命往后躲。

    他一動，就刺激到了阿曼恩，阿曼恩沖上去，雙手緊緊扼住他的脖子。殺了對方的方法很多，但他下意識用了最能發泄怒氣，最讓對方痛苦的方法。

    等等。

    薩米爾的手搭在阿曼恩的肩膀上，輕微的電流過后，阿曼恩停下了動作。薩米爾把阿曼恩拉開，看向那個人魚，問：這是怎么回事？

    那個人魚的神態十分怯弱，薩米爾簡直有點不可思議，人魚在海里的地位很高，他們戰斗力強，又擅長團體作戰，因為大多數人魚的神色都是驕傲自信的。

    他從未在人魚臉上看到過這種怯懦退縮的表情，就算是阿曼恩，想死的時候，那也是一種偏向于自我毀滅的瘋狂而已。

    你為什么還活著？阿曼恩冷聲問，看上去隨時可能會沖上去送這個人魚再死一次。

    那個人魚想逃，但薩米爾還捆著他。

    我之前確實是死了。

    他的聲音非常沙啞，而且語氣很怪，好像很多年沒說過話似的。

    薩米爾明白過來了，轉頭看他：你就是阿曼恩的父親？

    那個人魚遲緩地點了點頭，阿曼恩眼里殺意更勝，如果不是薩米爾按住他，早就沖過去了。

    你死了，為什么還會出現在這里！阿曼恩厲聲說。

    蒼老的人魚躲避著他的眼神，緩緩道：我的尸體，被人魚族扔了出來我確實是死了，但你的母親，曾經在我身上下了一道起死回生咒，所以，我又活過來了。

    不可能！

    阿曼恩聲音凄厲，手指僵硬至極：這不可能！

    薩米爾能感受到他的肌rou正在劇烈地震顫。

    蒼老的人魚后面的音調越來越清晰：活過來之后，我想回到藍鱗族，但他們將我驅逐了。雖然復活了，但我失去了所有屬于人魚的力量，甚至無法長時間呆在海底。

    阿曼恩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蒼老的人魚鼓起勇氣，說：阿曼恩，我一直想告訴你，但沒有機會我和你的母親，是真心相愛的。

    滾！他話音剛落，阿曼恩便騰然憤怒起來，他拼命撲過去，伸出利爪，露出獠牙：我殺了你！

    薩米爾不得不用盡全力阻攔他，口里道：先聽他說完，說完之后再殺。

    蒼老的人魚后退兩步，說：當初生下你之后，我之所以不在，是因為我在尋找能夠讓你的母親，徹底變成人魚的辦法。這樣的話，也許她可以活下來，留在海底生活但是，當我回來的時候，你的母親和你，都消失了

    這不可能！阿曼恩的聲音尖利無比：你說你愛她？但她因為你死了！

    這讓我也很痛苦，阿曼恩。蒼老的人魚捂住胸口，說：我沒來得及救她，也許她本來可以活得更久，但她太辛苦了我的歌聲是為她而誕生的，那艘船上有很多人，但只有她聽到了我的歌聲

    而現在，我再也無法唱歌了。

    薩米爾睜大了眼睛，在阿曼恩和蒼老的人魚身上徘徊。

    這里面，難道另有隱情？

    嘶啞的聲音確實無法再形成悅耳的歌聲，阿曼恩冷冷地看著人魚，說：可是，母親死后，我看到另一個人族懷了你的孩子。你們之前，難道也是真心相愛嗎？

    不，那只是一個祭品，一個必須生下的孩子。蒼老的人魚黯然道：因為你是不合格的，為了人魚族，我必須再擁有一個純血的孩子。、

    阿曼恩感覺荒謬至極，他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那么，那個孩子你還滿意嗎？

    那是人魚族生下的第一個怪物。

    當所有人魚期盼地等待著新生兒降生的時候，從肚子里爬出來的卻是一個極其惡心，詭異，扭曲的怪物。

    而那是第一個。

    而更讓人魚族感到害怕的是，那個怪物擁有不遜于人魚族的強大，同樣的智慧，它會喊父親，露出和人魚幼崽一樣的神態。

    仿佛人魚族天生就應該是這樣的后代。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你們的評論！

    比心！

    愛你們！

    貼貼！

    第79章

    蒼老的人魚回想起那個怪物的樣子,嘆息一聲：我沒想到，你居然會做到這種地步。就算你覺得我對不起你，只殺了我不夠,還要毀掉整個人魚族嗎

    阿曼恩靜靜地看著他，胸口騰然升起一股怒火,但奇異的是,他處于憤怒之中，也處于一種詭異的平靜狀態。大概是事已至此，一切已成定局，比起情緒上所受到的影響,他更能從理智上梳理清楚至今發生的所有事。

    阿曼恩緩緩道：你這樣說，仿佛人魚族很無辜一樣。

    蒼老的人魚感慨道：這種事，哪有無辜不無辜的呢，對人魚族來說,這只是必須做的事而已。

    那我的母親呢,她難道不是無辜的嗎？

    蒼老的人魚沉痛道：阿曼恩，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你的母親,確實是真心相愛的。

    阿曼恩問：既然你們相愛,她為什么會離開？

    大概對她來說，還是白塔更重要吧。

    阿曼恩心想，那她為什么又要為了我留下來。

    蒼老的人魚說：但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再懷念她，如果當時我能堅持把她留下來的話

    她不可能為你留下。阿曼恩深深地看著蒼老的人魚,這就是父親口里的愛嗎，完全沒有讓他感動，反而十分惡心。

    愛這種東西,說到底，終究還是為了滿足自己。

    他偏過頭，厭惡地說：你走吧，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蒼老的人魚欣喜若狂，看著他說：其實我這些年，一直想見你一面現在我也沒什么遺憾了，阿曼恩，你過得不錯，還有了朋友

    阿曼恩：滾。

    蒼老的人魚：我這就離開。

    阿曼恩又叫住他：等等，不準把我們在這里的事說出去。

    蒼老的人魚有些茫然，阿曼恩心想，難道他剛才沒有感知到族長的命令？也有可能，畢竟他說過自己已經不再擁有人魚的力量了。

    你放心吧，我什么都不會說的。蒼老的人魚看了阿曼恩一眼，隨后轉身離開。

    他現在只想活著而已。

    失去了人魚族的力量，高貴，美麗，他以從前最為唾棄的丑陋無能的形態活了下去。最開始的時候，他從黑暗中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這幅樣子，緊接著便被人魚族驅逐，痛苦幾乎讓他想要立刻再次死去，但當臨死的那一刻，他又拼命掙扎活了下來。

    到了后來，所有關于人魚族的榮耀都被他忘記，他在海洋中成為一個異類，艱難地活著。

    他不能出現在人魚面前，也不能出現在人族面前，失去力量之后，他甚至要躲避著兇猛的海洋獵手。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

    最開始，當他看到船上那個女人的時候，他用歌聲引誘著那個女人，她走入海底，他們即將擁有一個孩子，那是一段快樂的時光。

    為什么，那個女人的血脈如此強大，生下了一個不被承認的混血；為什么，她一定要離開，回到陸地上傳說中的白塔；為什么，她偏偏留在了岸邊，卻不愿意再見他。

    為什么，她死了之后，留下了那么可怕的一個孩子。

    這一切悲劇的開始，就是他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