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的突然出現，讓程玄著實愣了幾秒。

    這個人站在初晨的陽光下，穿著一身盤扣連衣裙，正彎著眉眼沖她笑，淺色瞳仁好像兩顆漂亮的琥珀珠子。

    程玄與她對視片刻，輕點了一下頭。

    她一向不擅長和這種過分陽光的人交流，自心底也不想與此人有過多深交。

    窈煙煙沒覺察出她冷淡之意。見里屋的小胖子一個勁兒盯著她瞧，又見程玄拿了勺子給這小胖子喂飯，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程世寶推開飯勺，跳下桌凳小跑到窈煙煙面前，抬頭興奮道：jiejie！你是樓上的租戶嗎？

    窈煙煙歪了下頭，臉上沒什么表情：是啊，怎么？

    程世寶興奮地臉色發紅：jiejie你今天會搬過來嗎？我可以上去玩嗎？

    哈。窈煙煙笑了，見程玄放下飯勺盯著看，她蹲下來和小胖子說話：你和我又不是好朋友，當然不行。

    程世寶失望極了，無措道：那咱們怎么才能成為好朋友？

    窈煙煙想了想，笑起來：你今年多大了？

    程世寶答：十歲。

    窈煙煙故作驚嘆，拖著長音：天啊。

    我才不要一個十歲了，還要jiejie喂飯的笨孩子當我的好朋友呢。

    程世寶難過，急忙道：那我不要程玄喂了，可以嗎？

    窈煙煙托腮：嗯...沒有禮貌，見了長輩不會喊人的也不能做我的好朋友，我喜歡獨立的乖孩子。

    程世寶答：我喊的！我見了他們都喊人的！

    窈煙煙詫異：你沒有呀，她推著程世寶轉了個身子，你都不叫她jiejie，我可不喜歡沒有禮貌的孩子。

    程世寶皺起眉：可是...

    窈煙煙語氣嬌軟：怎么了嗎？

    程世寶垂下頭，唉聲嘆氣：...沒事。

    程玄看了個全程，見這女孩抬起頭沖她笑，心里不太自在的避開了她的視線。

    時間差不多了，程玄拉過程世寶，不管他吃不吃，囫圇給他塞了兩口粥：該走了。

    程世寶出人意料的沒鬧也沒耍，任程玄給他在玄關處換了鞋子，出了門程玄騎自行車騎到一半，聽到他在后不情不愿說了句：以后我自己吃飯...

    程玄沒什么感情，平淡的嗯了一聲。

    送完程世寶，天氣開始變熱，程玄騎車回到家里，門口的人已經走了。

    只留下一個粉色的行李箱擱在玄關角落。

    干凈漂亮的行李箱上貼了不少卡通貼紙，擱在凌亂的玄關一角顯眼極了。

    程玄視線轉到樓上，哪怕并沒有什么聲音傳來，她也能知道現在樓上是有人的。

    她站在原地靜默片刻，抬步回屋。

    三分鐘后，程玄還是抱著行李箱上了樓。

    行李箱挺重，可是對程玄來說不算什么，樓梯上到一半，樓上傳來腳步聲。

    窈煙煙站在樓梯口，看見程玄一聲不吭扛了自己的行李箱上來，人都傻了。

    你做什么呢？窈煙煙皺起眉。

    她這句話說得沖，程玄心頭一怵，以為她不想自己的行李箱被別人碰：對...對不起。

    什么??？這句道歉說得小聲極了，窈煙煙沒聽清，小跑下樓，走到她身邊接過行李箱，下次不要這樣了。

    程玄低著頭，再也沒有和她對視：嗯。

    這種活讓鄭叔做就是了，我又不是沒雇人。窈煙煙吃力的搬過行李箱的另一半，你這么瘦，扛這么大個行李箱上樓也不怕累死。

    她嬌聲抱怨，程玄聽得不知所措，見她搭著行李箱表情吃力，趕緊扛起自己這頭。

    兩個女孩合力把行李箱搭上樓，窈煙煙好多年沒運動過，出行坐車腳都常年不沾地，哪怕剛才抬行李箱時程玄出了大力，她還是累得毫無形象癱倒在地。

    呼...窈煙煙累得喘大氣，抬眼看程玄局促不安的站在樓梯口，整個人身上都好像帶了什么灰色濾鏡。

    她擦了下后頸冒出來的細汗，拿起桌上遙控器開了空調，面帶好奇走到程玄面前一步遠的位置。

    你怎么了？窈煙煙問她。

    程玄垂著頭，眨了下眼，聽到她的聲音，微微把頭抬了起來。

    樓上真的變得很漂亮。

    這是程玄剛才上樓時的第一感想。

    原本的實木地板被鋪成新的，家具大多是淺粉色系，墻上掛了不少大幅油畫，她似乎很喜歡買一些有趣的小家具，例如說掛衣服的衣架，是木頭雕刻的，放在一邊像一顆過分漂亮的樹。就連茶幾上，插.在西瓜上的小勺子，勺柄上都雕著漂亮的花。

    微風輕過，里屋傳來叮鈴鈴的風鈴聲音，程玄睫毛微顫，被勾回思緒，發覺自己居然看人家的房子看呆了，臉一下就有些羞愧的紅了。

    你怎么了？女孩問她。

    程玄輕輕抬起眼，見對方目露擔憂，才后知后覺憶起方才。

    她剛才好像并不是在責怪她。

    程玄嘴唇微抿，搖了下頭。

    對方目中擔憂未散，可是卻對她笑起來：沒事就好。

    沉默漸漸逸散開來，程玄開口：我回去了。

    哎，別。窈煙煙抬手拉住她。

    你等我一會兒。

    說完，窈煙煙就進了屋子。

    程玄站在外面等，幾次想就這樣干脆直接下樓，可是聽里屋傳來窸窣聲響，又沒抬得動腳。

    半晌，窈煙煙從里屋出來了，手里抱著個粉色的塑料箱子。

    她笑起來：挑幾包帶走。

    箱子被放到地上，程玄看到里面滿滿當當放滿了零食。

    不要。程玄搖頭，后退要走。

    窈煙煙拽住她手：挑幾包，是好朋友就挑幾包。

    程玄面露難色，心里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和她成了好朋友了。

    給。窈煙煙拽著她手臂，另一只手夠到兩包零食，塞給程玄。

    同樣的話語，同樣的處境，讓程玄想起上次，好像也是面前這人自作主張塞給她一根冰糕。

    程玄接下，皺著眉頭也不下樓了。

    窈煙煙看了她一眼，靈光一閃：在樓下吃不方便？

    程玄看她，面露難色，點了下頭。

    窈煙煙笑起來：那就在我這屋吃。

    不過我得先去洗個澡，剛才出了一身汗。她邊說邊往里面浴室走，你坐在沙發上吃，茶幾上有西瓜，飲水機那里有水和一次性水杯，我先去洗澡啦。

    朝后揮了下手，窈煙煙進到浴室，很快從浴室門內響起嘩啦啦的水聲。

    程玄站在原地沒動彈，看了眼浴室亮起的燈光，想走，又皺著眉停住了。

    還是吃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拆了一包袋子比較小的零食，程玄站在樓梯口吃完了一整包。

    窈煙煙從浴室出來時，外面已經沒人了。

    一包吃干凈的零食包裝袋被很平整的擱在地上，好像過路旅客飽餐一頓后無聲的答謝。

    估計是窈煙煙這屋垃圾桶放得比較隱蔽，程玄沒看見，只得放在了原地。

    窈煙煙忍不住想笑，拿了包裝袋扔進衣柜后面的垃圾桶里。

    程世寶晚上回來還沒精打采的。

    陳慧淑給他摘下書包，母子二人昨夜大吵一架，今日顯然已冰釋前嫌：寶兒，你可回來了。

    程世寶嗯一聲。

    陳慧淑沒察覺程世寶的情緒：進去吃飯吧。

    程世寶：嗯。

    程賢順呼嚕呼嚕喝著自己面前的疙瘩湯，見弟弟回來了，小心翼翼露出一個討好的笑。

    程世寶都懶得看她，坐在一堆rou菜前悶悶不樂。

    陳慧淑給他夾菜，他也不吃，陳慧淑擔心：寶兒，怎么不吃??？

    程世寶悶悶不樂，坐在桌凳上不言語。

    陳慧淑想起什么，笑起來：還生氣呢，mama給她叫過來啊。

    程世寶還沒明白，陳慧淑就背過身子喊了一聲：程玄！出來！給你弟弟喂飯了！

    很快，程玄就來了。

    一天天給屋里待著干嘛??？陳慧淑抱怨，你弟弟回來了都不知道過來迎迎，心里還有沒有你弟弟。

    程玄一言不發，搬過凳子坐在程世寶身邊，拿起勺子給他喂飯。

    悶葫蘆一個，看的人心里真來氣。

    陳慧淑還在數落：人家老張家他閨女，今年不上學就進廠子了，一個月三千多呢，你呢？一天天給屋里待個沒夠...

    程玄捏著勺子的指尖泛白，抿唇舀了勺雞蛋羹，吹了吹遞到程世寶嘴邊。

    一個月三千多，那可厲害。一道語帶嘲諷的聲音劈開令人窒息的氛圍，程玄微愣，雞蛋羹滑下勺子，掉到了地上。

    萬幸陳慧淑沒看見，她正盯著門口，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程玄微愣，順著陳慧淑的視線轉移，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窈煙煙。

    她穿著粉色睡裙，露出光潔的小腿和白瘦的胳膊，黑長發披散在身后，整個人嬌弱到不堪一擊，可是卻沒一人敢對她說的話回以反抗。

    哼。窈煙煙撇過眼。

    似乎是懶得和陳慧淑對峙，窈煙煙視線轉向她：你吃過飯了嗎？

    幾乎是下意識的，程玄誠實的搖了下頭。

    窈煙煙笑起來：那就和我上樓吧。

    陪我吃飯，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窈煙煙：英雄救美第一人！

    程玄：......

    第6章

    程玄就這樣，大腦一片空白的被她帶上了樓。

    坐。窈煙煙對她說，一會兒鄭叔會送飯過來，很快的，你現在餓嗎？

    程玄搖頭，站在原地沒動，二樓空調開得很足，暖色燈光顯得極為安靜平和，茶幾上放著一本封面精美的書，中間還卡著一張書簽。

    窈煙煙回頭，見她又像一只渾身寫滿防備的貓一樣站在樓梯口，忍不住無奈輕笑了一聲。

    有些時候真不知道該拿她怎么辦。

    窈煙煙坐起身，順了把黑色發絲，走上前拉住程玄手腕：別這么拘謹，咱們是朋友嘛。

    程玄被拉著坐到窈煙煙對面的沙發上，才看清楚茶幾上還放了瓶紅酒和高腳杯。

    殘余的紅色液體在高腳杯里留了薄薄一層底，窈煙煙注意到程玄視線，問：喝嗎？

    程玄搖頭。

    窈煙煙撐著臉：不喝酒...你沒成年？

    程玄看她：嗯。

    窈煙煙問：多大了啊。

    程玄回：十七。

    窈煙煙：哦，我比你大兩歲，我叫窈煙煙，窈窕淑女的窈，煙霧的煙。

    白皙的手伸過來，程玄抿唇，握住她的手：程玄...玄幻的玄。

    窈煙煙笑起來：我比你大兩歲，你該叫我jiejie呀。

    叫我一聲姐，以后我護著你，好不好啊程玄？

    程玄看她，漆黑瞳孔無半分波動。

    窈煙煙腦海內響起一聲警告：【嘀！禁止做欺負程玄的行為！】

    窈煙煙：【？我沒有呀?！?/br>
    系統機械音帶著些嚴肅：【有的，你強迫程玄喊你jiejie?！?/br>
    窈煙煙：【...你一個機器，懂什么人類?！?/br>
    系統正要接著和窈煙煙抬杠，就聽程玄張口喊了聲：...姐。

    哎！窈煙煙這聲哎喊得可甜，系統直接被哎下了線，再也沒上來。

    程玄一怔，看她的眼神帶上些奇怪，好像根本不理解這有什么可開心的。

    而窈煙煙卻想起了書中開頭的情節。

    程玄剛到窈家時，整個人好似一頭謹慎至極的小獸，窈家姐妹倆以為程玄好欺負，沒少給她下菜碟。

    去上學，程玄不認識路，書里的窈煙煙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在家人面前演好姐妹戲碼，說自己去給程玄帶路，隔天一出家門瞬間翻臉。

    你離我遠點，身上好臭，真惡心。

    程玄腳步微頓，可能是她本身對家庭早已失望，也可能是她已經習慣被如此對待。她未發一言，默默和前面的窈煙煙拉開一段很長的距離。

    帶路的人卻七拐八拐繞進一個小胡同。

    那里守著幾個女混混，見到程玄親密搭上她肩膀。

    窈煙煙在一邊嬉笑：這是我送你的朋友，和她們做朋友每天記得多帶些錢哦，不然不知道會被做什么呢。

    程玄眸子漆黑如墨，胡同里人很多，可程玄只盯著窈煙煙。

    窈煙煙被她看的不舒服，還想說什么，程玄卻已經打掉了女混混放在她肩上的手，頭也不回繞開她們離開了。

    自此之后，程玄再也沒有跟在窈煙煙身后。

    書中的窈煙煙從來沒有保護過程玄哪怕一次。

    反而加深了她對家庭的創傷，讓程玄再也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會有人愛她。

    可是這次，如果她還有這個資格。

    窈煙煙真的很想，很想當能夠保護程玄的jiejie，很想成為程玄的家人。

    哪怕她知道書中窈煙煙的所作所為并非她本意。

    她對程玄也始終懷抱著nongnong的愧疚，以及一種莫名的責任感。

    鄭叔到了這兒，已經是半個小時后了。

    知道程玄也要一起吃飯，鄭叔臨時又做了份，拿精美的餐盒裝上，圍裙都沒解就上樓了。

    窈煙煙見鄭叔穿著圍裙，帶著墨鏡，提著倆食盒上樓，都無話可說了。

    窈煙煙想教育他，你大晚上戴墨鏡出門人家以為你瞎子，想想鄭叔臨時做兩份飯，怪辛苦的，又沒好意思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