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亦忍不住朝后視鏡里看了一眼自己。

    他的皮膚很光滑, 眼角也沒有皺紋, 頭頂也沒看到有白頭發。

    依舊是一張年輕得不像導演的臉。

    “他們能信嗎？”

    趙亦眸色微頓, 朝陶萄問。

    “??？”

    陶萄盯著趙亦的臉，也覺得趙亦看起來確實不像是當叔叔的人。

    “您應該和許老師差不多大吧？”

    “許涔？”

    陶萄點頭。

    “是和他同一年生的?！?/br>
    所以現在也就二十四五，其實確實年輕。

    “你管他叫老師？”

    趙亦眉尾朝上跳了跳, 問道。

    “那你怎么管我叫叔？”

    趙亦這么一問，著實把陶萄問住了。

    片刻后，她才點點頭。

    “確實啊?！?/br>
    “可如果我說您是我老師……不就等于承認是你學生了嗎？”

    “這樣肯定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陶萄心里思索了一會兒, 趙亦等著她叫老師，沒想到陶萄一抬頭，眼睛里帶著沉思，她一雙平光眼鏡下面, 狐貍眼的艷色被遮住了大半，不過還是清亮漆黑, 看起來是認真的。

    “要不，叫您小叔叔吧?！?/br>
    趙亦總歸是沒有逃過和叔叔搭邊的事。

    “……行?！?/br>
    趙亦嘆了口氣, 給了個肯定的回復。

    比起和親緣沾邊，這種師徒的備份在圈內傳開, 確實更麻煩一些。

    加個小字, 倒也勉勉強強可以接受。

    “你覺得我不如許涔？”

    “趙導怎么會這么想？”

    “我只是不想惹麻煩而已?！?/br>
    陶萄的語氣清晰而平靜，趙亦眼神目視前方, 余光卻不由自主放在陶萄身上。

    “這么說你和許涔很熟？”

    “許老師教了我幾個月攝影？”

    “他有這么……熱心么？”

    趙亦有些不信，在他的記憶中，許涔那人性子比他還冷，看起來禮貌，實際上根本不是個愛幫忙的人。

    “周末會抽出一天時間教我?！?/br>
    “許老師人挺好的?！?/br>
    聞言，趙亦眼神有些古怪。

    “之前許老師好像想讓您教我的，他說是大學同學，我猜是您?！?/br>
    女孩的話讓趙亦又愣了一下，不過她下一句卻是：“不過我當時不認識您，又嫌麻煩，所以就直接讓許老師教我了?！?/br>
    趙亦：“真的假的？”

    “你找我多好啊?！彼Z氣有些惋惜。

    “我肯定教的比他好，他又不是專門干這個的?！?/br>
    過了一會兒，趙亦才問：“你一要求，他就答應做你老師了？”

    陶萄回想了一下，然后誠實地回答：“想了幾分鐘?！?/br>
    趙亦：“……行?！?/br>
    雪花輕飄飄落下，趙亦又問：“你后悔沒選我嗎？”

    陶萄沒直接回答，只道：“我覺得和您倆誰學都差不多?！?/br>
    “我倆風格完全不一樣，怎么會差不多？”

    “唔?！?/br>
    陶萄捏著圍巾的邊角，摩挲了兩下。

    慢吞吞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可是我和你們學習……最終這些攝影的知識還是為我所用?！?/br>
    這么想著，她陷在圍巾里的唇角朝上揚了揚：“您看，我現在的攝影風格，不也和許老師完全不同么？”

    女孩乖巧地靠在座椅里，側臉看上去還有些奶腮，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沒有棱角一樣。

    可是說說出來的話，嚴謹得很。

    的確如此。

    “好?！?/br>
    “我承認你有天賦?！?/br>
    “趙導，我管這叫直覺?！?/br>
    趙亦瞥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你這種直覺，不知道多少這個行業的人做夢都想要，你說的這么輕描淡寫?！?/br>
    “可是他們做夢也沒有?！?/br>
    “沒辦法呀，天生的?！?/br>
    陶萄撫摸著氣了點霧氣的窗戶，語氣少了幾分裝模作樣的謙遜，漆黑的狐貍眼里多了點自然而然的放肆。

    她轉頭看向趙亦。

    “開玩笑的，趙導?！?/br>
    “多謝老天賞口飯吃?！?/br>
    她表情又恢復了低調平靜的樣子。

    趙亦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仿佛剛剛她那什么都不在意的語氣是他的錯覺。

    “小叔叔，看路?！?/br>
    很久之后，趙亦才知道，陶萄在骨子里便沒有謙虛二字。

    不論是在她自己的領域之內，還是在她的領域之外。

    她藏著的，是她邪氣盎然，肆意妄為的本性。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能力的增長，她的藏拙逐漸沒了蹤影，隨之而來的是愈發明盛的光芒。

    就和她出落得越來越艷麗的長相一樣。

    *

    活動舉辦地點是z大的活動中心，一處三層的教學樓。

    二層的場地很寬敞，陶萄跟著趙亦走進去，門口都是來做志愿者的學生。

    z大也是華國有名的985，在華國的大學中也名列前茅。

    “您好，請您出示邀請函?！?/br>
    趙亦將兩張邀請函交給門口的志愿者，很快便有專門的引領者過來接待。

    “趙先生您好，請跟我上二樓吧?！眮碚呤且晃簧碇谏餮b制服的男生，看起來也書學生，估計身上的西裝是學校統一規定的。

    目光落在趙亦身后的陶萄身上，男生的表情有些疑惑：“這位是？”

    “這是我的一個……小侄女，正好也是編導專業的，帶她過來學習學習?！?/br>
    “奧，原來如此?！?/br>
    陶萄朝他點點頭，男生在心里感慨這女孩的年輕秀氣，又有些羨慕她和趙亦的關系，不過他臉上卻沒表現出來。

    “請跟我上二樓?！?/br>
    看著男生眼里隱約露出的羨慕，陶萄低頭看自己的雪地靴。

    關系戶真是個好東西。少女面無表情地想。

    很快，陶萄便領略到了趙亦的受歡迎程度。

    他一進二樓，有人看到他，便極其熱情地迎了過來，打招呼的一個接一個。陶萄很快就被擠開了。

    趙亦臉上掛著笑容，和這些同行寒暄，大部分都是中年男人，他們有些人打扮不修邊幅，看起來的確很有藝術味。

    趙亦的目光搜尋著陶萄，但見不遠處陶萄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不用管她，她到處看看。

    “趙導，你在看什么？熟人嗎？”

    “沒有，親戚家一個小輩跟過來了，沒事，我們繼續聊?！?/br>
    趙亦收回目光。

    陶萄走到一處可觸碰的液晶顯示屏前邊。

    這里擺了很多這種屏幕，大小是普通pad的六倍左右，來參加的青年導演可以通過這個屏幕，看到同年紀的一些青年導演上傳到主辦方的作品。

    陶萄的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兩下，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sao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