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氣已久的江遠對此全然不覺，壓根沒合計有粉絲在機場守他。還是周先提醒他招手，他才意識到，現在的他，是江愛豆遠，是有粉絲的藝人！

    他有粉絲！有人接機??！送他粉絲信?。?！

    一時間見過大風大浪的江遠還有點小緊張，用不用跟她們拍個合照什么的？

    周先：給她們簽個名吧剛來，低調點兒。

    也是，江遠贊同，付盛向來對追星行為嗤之以鼻。

    有回他們聚餐，付盛喝多了，一頓狂拍桌子替江遠鳴不平，遠哥，你說你唱的這么好，怎么就過氣了呢？咱唱的不比市面上那些小鮮rou好聽？哪兒不如那些小鮮rou？

    江遠酒量好，沒喝多，但聽到付盛這番話，他心說還不如喝多了呢。什么話吧，怪扎心的。

    話又說回來，付盛居然欽定一個愛豆演他的電影，江遠也是很意外。

    他非常想問付盛怎么想的，當年口口聲聲在酒桌上保證絕不用流量，現在多打臉吧，可惜他一時半會兒還不敢站在對方面前說他就是五年前死去的江遠。

    怕被當神經病送進醫院。

    還擔心他在付盛宗源心中地位沒想象中那么高。

    他有把握令對方相信自己就是五年前的江遠，畢竟一塊喝了那么多頓酒，也是挺多獨一無二回憶的。

    但萬一對方沒把自己交心鐵哥們，貿然告知自己其實是重生回來的那個過氣歌手

    又穿越時空、又借尸還魂的。

    就問你怕不怕吧。

    拉開背包拉鏈拿簽字筆，剛碰到筆，他動作一頓。

    原主簽名什么樣來著？

    這個名他好像不能隨便簽，簽了就露餡了。

    江遠騎虎難下地想。

    誒誒誒不用急，我這兒有一堆你的簽名照呢。樂洲按住江遠，從他包里拿出一摞照片，你忘啦，去花路之前簽的！

    江遠凝神想，依稀是有這事兒。

    誰能想到你出來的那么快。樂洲遙遙揮手，示意小姑娘走近點兒，我們都以為你火定了呢，那給親朋好友的簽名照不得提前備好了唉，世事難料，轉發抽獎都沒送完。

    江遠：

    這個經歷聽起來有點像過去的他啊。

    他錄音室里有好多簽名照和唱片，曾經簽不過來，后來送不出去。

    江遠百感交集。

    照片上的他還是黑頭發，穿著白襯衫坐在有陽光照射的木桌前，與鏡頭對視的眼神澄澈，干干凈凈的少年郎。

    剎那間，江遠get到了攝影師在他耳邊重復了八百次、所謂的高中生氣質。

    原來江遠是可以像高中生的。

    江遠舉著照片神色復雜地看了半晌。

    周先奇怪：怎么，嫌不好看？

    樂洲看看照片看看江遠，嫌棄周先道：怎么可能，我們江小遠最帥了！

    走過來的粉絲剛好聽見這句話，小聲笑了起來：原來江遠還需要助理時刻吹彩虹屁？

    江遠：

    算了，不解釋。

    有個短發小姑娘看見樂洲手里有一摞照片，便問能不能再多拿幾張，希望給她好姐妹帶兩張。

    頭回在機場發自己簽名照的江遠豪邁地滿足了小姑娘的期望。愛豆嘛，總要對自己粉絲好一點，江遠樂呵呵地想。

    倘若他知道自己這幾個粉絲回去在超話里說了什么，他必然不會這么想。

    【啊啊啊啊我和我姐妹在機場蹲到江小遠了！真人好帥好帥！軟萌軟萌的超可愛！就是他好可憐呀助理手里厚厚一摞簽好的照片發不出去。我們就說想多要幾張，分給沒法去機場的朋友，營造出其實有很多人喜歡他至少沒來的樣子（不是）免得他難過。結果你們猜他給了我多少？他塞給我二十多張孩子一聽我說想多要幾張簽名照，眼睛都亮了】

    【樂洲小哥哥還一直夸他帥來著，不知道江小遠經歷了什么，他居然還要懷疑自己的顏值？？？】

    到停車場也沒碰見記者，按理說停車場也是狗仔高頻出沒的地點，怎么說都得有個人蹲點吧，就愣是沒有。

    樂洲納悶地問：真的沒有記者堵來我們江小遠啊他手指著江遠，難道，你又過氣了？

    周先：嚴謹點兒，他還沒來得及紅。

    江遠有過氣PTSD，知道樂洲和周先都是開玩笑，但也想懟一下。

    沒等他開口，司機說：你們說記者？都去追宗源了吧。

    三人集體發愣，宗源？

    司機也是八卦，特意繞一圈開回候機樓，指斜前方嗚嗚泱泱的人群，宗源飛機晚點，沒走貴賓通道，從到達大廳一路被堵到這兒。

    三人一起沉默。

    江遠端詳人群里的最高峰，那人穿一件樸素的白襯衫，帶著墨鏡，唇邊掛著笑，看不出有被記者堵住的不悅。

    他怎么沒走貴賓通道？他問。

    司機大哥不知道，江遠也就隨口一問，沒指望聽到回答。

    羨慕啦？沒關系江小遠，拍完電影你就是下一個宗源！樂洲樂觀地說，你是我們全公司的希望！

    江遠笑。

    在娛樂圈里，你總得繃著一口氣使勁兒往上爬，你不爬，就有人踩著你往上爬。而向上的路又永無止境，很多時候你看不到目標或者已經看到了注定悲慘的結局，卻還得往前走。因為你不能倒下你不是自己個人，身后還有一個靠你吃飯的團隊。

    所以只想安安靜靜做音樂的江遠不喜歡娛樂圈。

    車開出機場，通往影視基地的路兩邊修得古韻十足。距離江遠上一次來淺陽，按現在的時間線來說，應該是六年前。

    當年基地里只有一座東南亞風的吊腳樓群和幾條本世紀初風貌的小城市街景?，F在嘛，江遠看著電影城門口方便游客游覽的指示牌，足有十多個大型拍攝基地。

    他們只借這兒的莊園拍一段外景，剩下部分還得等學生們放暑假，回城市進高中校園拍。

    到酒店安頓好，江遠找個借口溜出去閑逛。

    看了幾個頗具民族特色的古城建筑，江遠走到吊腳樓區。門口掛了個處于維護中的指示牌，進不去，江遠撇嘴，有些遺憾。

    他還挺想進去看看的。他記得里頭有一座吊腳樓建得特結實，蓋的時候編劇寒濤私掏腰包加錢了，沒事兒就瞞著付盛在里面跟人打牌嗑瓜子。

    付盛拍電影很少改劇本前期吵到位了，但偶爾也有改劇本的可能，所以寒濤得跟組，不能走。

    那時候淺陽還在起步階段，既不成規模也沒有規矩，偷摸搞兩個違章建筑沒人管。何況寒濤沒違規，只是改得更結實、更舒服。

    一回頭撞見個人，江遠嚇一跳，宗宗老師。

    影帝宗源高冷地點了點頭。

    他倆身高差挺多，江遠視線略微往下一放，正好看宗源領口松了兩顆扣子，露出來小半截筆直的鎖骨。

    宗老師也出來散步？

    影帝宗源又高冷地應了一聲。

    什么毛??？江遠在心里吐槽，不就是熬出頭成影帝了么，能不能好好說話。

    遠處游客區不知名小店里正放著歌，曲調悠揚，對江遠來說不要太熟悉。

    電影《西南之盡》同名片尾曲，他唱的。

    江遠嘴角一僵，不知道別的藝人聽見街邊放自己作品什么感覺，反正他會覺得尷尬，當即就想快點兒離開。

    可他不是一個人，旁邊還站著一個聽得很認真的前輩。

    江遠忍著在腳趾地上扣三室一廳的尷尬陪宗源站在原地聽自己五年前唱的單曲。

    一曲完畢，江遠忽然改了盡快離開的想法，主動說：他唱歌很好聽。

    宗源神色終于有了細微變化，他頭微微側著，看起來在說：你還沒走？

    嘴里卻問：你聽說過他？

    江遠：

    他有過氣到這種程度嗎？？？

    死了五年就誰都不知道了？他當年也寫出過兩首爛大街的大爆歌曲好嗎！

    江遠么，跟我同名同姓的前輩。江遠摸摸鼻子，淡定地答，我從小聽他歌長大的。

    第六章

    這片吊腳樓為《西南之盡》而建，在這地方偶遇宗源，江遠直覺這應當可以說明一些事情。

    于是他腦袋一熱，宗老師，我一直想問您和付盛導演，為什么選我演小安？

    宗源似乎并不意外聽見這個問題，只微頓了一下，演員是導演經綜合考慮后決定的，與我無關。

    也是宗源駐足聽歌這個舉動給了江遠一定的信心，他大膽地說：您和付盛導演關系那么好小安又有那么多戲份

    不用參考你的意見？

    越深入分析劇本，越感慨付盛這個選角夠大膽。

    小安的戲份那么多，還都是跟宗源的對手戲，付盛就不怕江遠接不住戲？

    付盛不是冒失的人，他為什么選江遠？

    這些日子他或偶然或必然地頻繁與宗源相遇他又覺得這張臉跟過去的自己有幾分相似，萬一宗源付盛是因此才

    但也不好說，難保那不是自己親爹眼誰看自己不是越看越帥？

    淺陽的夏天陽光很足，為了應付影視基地管理一拍腦門下的命令，綠化面積不得低于40%，非拍攝地區的路邊栽滿了花草，當年江遠來這兒的時候路邊還都是石頭。

    那是私交。宗源淺笑了下，對這張高配版的過氣歌手江遠的臉無動于衷，在電影制作的過程中，他是導演，我是演員，僅此而已。

    江遠：

    這話倒顯得他在好像在惡意揣測揣測付盛在拍電影的過程中會因與宗源私人關系好而變得不公正，搞得江遠一時間不知道答什么。

    換做以前他倒是可以不客氣地懟回去，現在不行了，江遠暗暗嘆氣，心說愛豆身份真是限制了他發揮。

    既然付盛導演選擇你，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宗源溫和地說，付盛導演人很好，你見過的。

    江遠：

    是，他見過。劇本圍讀的時候，沒少罵人。

    都給周先整怕了，捏著包黃鶴樓到處溜達打聽，付盛平時拍電影就這狀態，還是被江遠給氣出新境界了。

    攝影助理壓著嗓子告訴周先：別慌，導演對誰都這樣，宗源來了也這待遇。

    然后周先和江遠就發現付盛對宗源好得一比，各種小心伺候，就差頂替助理職位親自給宗源端茶倒水了。

    周先又去給攝影師助理遞煙。

    對于自己提供了錯誤情報，攝影師助理明顯有點掛不住臉，意思性地推搡兩下才接過煙放嘴里，他倆以前不這樣。上回宗源老師過來客串，狀態不對，也被導演好一頓罵。

    我看過《西南之盡》，也看過《西南之盡》的背后紀錄片。沒得到想要的答案，江遠繼續試探宗源，付盛導演很嚴格對演員要求很高。

    實際這倆他都沒看過，不過他勉強算經歷過《西南之盡》的拍攝，四舍五入看過了。

    沒參加現場拍攝，但電影背后發生了什么趣事，他敢說一清二楚。

    每一位導演對他選中的演員都是苛刻的。宗源耐心地說，緊張一些是好的，但不要太緊張。放松，感受拍戲的過程，雖然會很辛苦，但你得到的更多。

    聽著宗源牌心靈雞湯，江遠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說感謝宗老師的指導。

    下午陽光毒辣，晝伏夜出的江遠想早點回酒店。他出來的目的是重游故地看吊腳樓，試探宗源算意外收獲。

    付盛對演員一視同仁，影帝和愛豆都得住同一家酒店，所以就出現了這一幕：

    當江遠禮貌地與宗源道別后，他倆不約而同地邁向了左邊的青石板路。

    宗源：

    江遠：

    陽光下的影帝五官輪廓近乎完美，江遠只看一眼便移開視線。

    而在江遠看不到角度，宗源被墨鏡遮擋的目光深遠，驀地，他又短促地笑了一下。

    一路無言，最后居然是宗源打破沉默，你最喜歡他唱的哪首歌？

    江遠一怔，隨后意識到宗源是在回應他之前的答案。

    那么，實話實說or不留痕跡地拍馬屁？

    從他個人角度，他覺得自己最好聽的歌叫《寂靜寒冬》，對這首歌他簡直滿意到了極點，遺憾的是擁有他同款欣賞眼光的人實在少到可憐。

    憑他對宗源的了解，宗源應當更喜歡《溯回》。說起來，他最初與宗源相識，就是因為《溯回》這首歌。

    溯回。思考完畢，江遠斬釘截鐵地答。

    說答案時他有悄悄觀察宗源，只可惜宗源的眼神被墨鏡遮住了，同時這又是位影帝好像看見宗源抬了一下眉毛，但他也不怎么確定。

    晚飯后，江遠接到劇組幾個年輕藝人的邀請，說想一塊兒去酒吧坐坐。

    酒吧名叫送春寒，寒濤開的。因為付盛總在這兒拍電影，又聽說付盛跟一群人影視文藝工作者商議想在隔壁古鎮搞個電影節，寒濤一琢磨，有商機啊，就開了這么家酒吧。

    沒正式開機前，演員們晚上干什么付盛是不管的。江遠懶，不想動，周先硬把他從床上抓起來，親自送到樓下。

    他出車禍那會兒送春寒還沒開，既然逃不掉，那就去看看寒濤的審美這些年有沒有進步吧，他百無聊賴地想。

    旅游淡季，時間也略早，客流量不多。大家初見面相互間不太熟，江遠倒是跟誰都混了個臉熟劇本圍讀他次次不落。

    夜色漸濃，酒吧也慢慢熱鬧起來。寒濤是個文藝青年，因此他的酒吧也不搞鬧哄哄的音樂，舞臺上的駐唱也只是抱著吉他唱民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