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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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在小佛堂?!?/br> 休沐日,大清早的,符勝來松鶴宮撲了個空。 “還在?她這幾日一直沒出來過么?” 盞雪點點頭,“除了入浴,包括飲食,娘娘都待在小佛堂?!?/br> “是還在生朕的氣么……” 這盞雪就不敢回應了,當然符勝自己也心里有數,恐怕這輩子她都不會原諒自己。這不要緊,人在自己身邊就好。 “她也禮佛么?” 禮佛就說不準了,盞雪心道。蕭灜的確對佛經有了解,入宮后甚至因為無聊學起梵文,但還不至于十幾歲的年紀就念起佛來。她倒是經常在小佛堂刻石,說是里面的蒲團很舒服。 “太后經常會去小佛堂么?” 他又問。 盞雪如實稱“是”,真的挺經常去……坐里面的蒲團的。 符勝不由產生強烈的愧疚之感,她才十六歲便過上了老女人們才有的黯淡無趣的日子,而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雖然選一個蕭家女入宮這事不是他主導的,但得經過他同意。 不過一想到如果她沒進宮他可能根本見不到她,便釋懷許多。 目下在身份上,他們很尷尬,但這是小事,可徐徐圖之。要緊的還是,她人來在自己身邊。 “她大概幾時能出來?” “奴婢說不準?!?/br> 符勝于是在小佛堂外徘徊逡巡起來,片時后竟真的把人等了出來。 但蕭灜甫一見到他眉頭便皺了起來。 剛清凈沒幾天。 “你想出宮么?”符勝寒暄沒兩句就說出了來意,他素來不喜歡拖泥帶水。 乖覺地沒提那天的事。知她既然出來了,見到他只是臉色變差,而沒任何要避著他的意思,那便是想通了。 “如果出宮以后就看不見陛下了,那當然樂意之至?!?/br> 蕭灜也清楚他所謂“出宮”不是她想要的、徹底離開這地方,還是忍不住嘴毒。 “不是……朕說的是一起出宮散散心?!?/br> “不想?!?/br> 拒絕得極其干脆。 “慢著,問你件事?!?/br> “阿灜但說無妨?!?/br> “我哥回京沒?” 想到他是個沒心沒肺的,又加了句:“蕭寰,工部員外郎?!?/br> “尚未?!狈麆俚?,察覺她的想法,于是也解釋句:“朕知道阿寰,他出京是工部安排的,不是朕?!?/br> 蕭灜沒搭理他,只是黑著張臉小聲嘀咕一句:“趁早別回來了?!?/br> “什么?” 抬起眼對上符勝疑惑的眸光,又是很干脆的一句:“不想?!?/br> “這……” “等他回京以后朕從速安排你們見面好不好?” 此時,正在烈日底下視察工事的蕭寰打了個嚏噴,是哪個小瘋子在想他么? 最終,蕭灜跟著符勝出宮了,為了不打眼換了男裝。深墨色交領袍,腰間纏兩圈蹀躞帶,長身玉立,英姿颯爽。 同行的那個看上去比符勝年歲淺一點的男人,一直一臉呆愣地盯著她,她便掃了一記陰惻惻的眼刀過去。 不承想一記眼刀下去那人眸光更癡了。 “哥,這是你身邊新來的小公公嗎,我可以和他好么?”符勝的堂弟,瑞王世子符朗悄悄對他道。他其實是個男女不忌的,肖想工部員外郎蕭寰很久了,可惜蕭寰是個正經的,脾氣也不近人。符勝今日帶的人臉跟蕭寰像了七八分,連帶上氣質,若不是這人面貌要陰柔許多,他險些以為是蕭寰在眼前。 而既是符勝身邊的人,想必不是內監便是侍衛。這人細胳膊細腿的,穿得再有模有樣,也不像是提得動刀的,想必是個小公公,應當要好勾搭許多。 符勝:“?” “你辯不出雌雄?” “什么?這難道是……” 符勝點了點頭。 “饒臣弟狗命!” 望見符朗驚惶的神色,蕭灜多少猜到他倆說了什么,雙手搭后腰上,微微作個白眼,看來他們家不止是符勝腦子不好。 符朗腦子還是好的,除了有時候那啥令智昏。他把兩人帶到錦緣齋后,就乖覺地去別處安排了。 錦緣齋是帝京最富盛名的首飾鋪子,名媛貴婦云集,來光顧的當然也不乏為母親、姊妹或心上人揀選禮物的世家子弟,蕭灜和符勝在店家眼里當然是后者。 但是看著符勝不是挑東西,而是一往深情地盯著蕭灜,店家覺出有哪里不對來。 店里的滿目琳瑯,蕭灜看了幾眼就沒了興致,她看自己親手打制的東西最順眼,而且她本來也沒女兒家對紅妝慣常會有的濃厚興趣。若不是幼時身子骨實在差,她可能會隨她爹學武。 “沒有喜歡的么?”察覺她興致缺缺,符勝問道。 “我為什么會喜歡這些東西?!彼幌矚g做這些東西的過程,每一個細小的雕工都蘊含著匠人的心血。 “你不喜歡么!”符朗不是說女孩子都喜歡釵釧首飾什么的么?而且說雖然尚制局里什么好東西都有,但還是外面的東西更新鮮。 “我為什么會喜歡?!?/br> 蕭灜仍然是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 符勝先前以為她平日里裝扮得素凈是為了迎合太后的身份,不想她只是不上心。 “小公子許是不喜歡這些太花哨的,那邊有素凈些的發簪和冠帶?!钡昙以谝慌钥吹媚康晒反?,但還是訕訕陪笑道。一個大男人陪另一個看女人用的首飾,認真的么! 寵妻到休沐日會陪夫人逛首飾鋪的重臣,不多,但不代表沒有,比如說蕭家家主蕭煜。而去錦緣齋冠帶區轉悠的人雖然也不多,但不乏一些恩愛夫妻,比如蕭煜夫婦。 是以,在白龍魚服之際,撞見朝中重臣這樣的小概率事件真叫符勝遇上了,而且還是個也識得蕭灜的。 符勝將蕭灜緊緊抵在角落里的櫥壁上,嘴唇擦著她的耳廓說了句:“阿灜稍待?!?/br> 兩人的身體幾乎全貼在一起,他手搭在她腰上,心旌一時有些飄蕩,雖說隔著冷硬的蹀躞帶吧。 蕭灜側過臉,眉目斂起,運氣真好啊,她不想出宮就是擔心會出幺蛾子。 轉念又滋生一個念頭,倘若蕭煜知道她和符勝的關系又能如何,他不可能把家丑宣揚出去,而他手還沒長至宮中,動不了她。 于是心一橫,將符勝往前一搡,竟沒搡動,抬眼陰鷙地覷他一眼,符勝被這一眼驅散幾絲旖旎心思,旋即佯裝被推動,往后踉蹌了一小步。 蕭灜長腿一跨便從角落邁步出去。 “伯父別來無恙?!痹谑掛仙砼哉径ê?,她一手背在身后,冷聲言道,唇邊則噙著一抹淡笑。 符勝沒想到蕭灜是出去主動暴露存在,不過完全沒生氣,阿灜肯定自有考量。 蕭煜循聲望去,眼前的少年陌生又熟悉。 “寰哥兒?” 那張臉,他第一反應是蕭寰,但蕭寰這會兒不在京中,而且身形不相符。 “伯父對我不熟也就罷了,怎么還錯認了我哥?!?/br> “你……怎么可能!” “灜姐兒?”蕭夫人卻是不小心驚呼出來,旋即便掩住唇,再輕視蕭灜,當朝太后的名諱也不可亂呼。 “我是被相好的友人帶出來的?!笔挒瓕ⅰ跋嗪谩倍终f重了幾分。雖然她不想承認,但惡心一下蕭煜她還是很樂意的。 她逼近先前藏身的角落,摸進符勝收得有些窄的袖口里,扣住他手腕,把他拉了出來。 符勝腕子被指腹和指掌交接處都帶著薄繭的纖手擦過,似被小簇火苗灼到,燙熱起來。 蕭灜松開手后,又狀似無意地在符勝后腰摸了把,把人帶得離自己近了些,生怕蕭煜夫婦看不出他們倆之間有什么。 他們早該料到,小皇帝比她年歲還稍長幾歲,發生點什么是很輕易的事。 而符勝一定會氣她不知廉恥地把事情戳破,從而厭惡她。一舉兩得的事,何樂不為。 蕭煜再驚怒,此時也只能壓下情緒畢恭畢敬地面對符勝。 符勝神色淡漠著,姿態高冷,說了幾句不宜招搖什么的,就學著蕭灜方才,摸進袖口扣住她的腕子,拉著她走開了。不過少女的手腕實在纖細,大手很快便滑落下去握住她的手。 “阿灜?!?/br> 上了馬車后,符勝輕喚一聲。 蕭灜沒搭理他,空閑的手臂支在馬車窗框上撐著面,閉目養神。 “阿灜手上為何有許多薄繭?” 他才想起來問她這回事,自己的手糙是因為常年習武騎獵,他很好奇蕭灜是怎么弄的。 “不愛摸別摸?!?/br> 她一臉嫌棄地抽出手。 “朕只是好奇?!?/br> 當然是因為經年cao持刻刀,但是蕭灜懶得解釋。 符勝只能自行發散起思維。她不會武功,也不太可能做什么粗活,難道是因為頻繁習字?再聯想禮佛一事,他腦補起蕭灜沒日沒夜地抄經直至筆桿將手磨出薄繭來。他想不出以蕭灜的身份,有別的什么事要大量寫字。 “阿灜是謫仙么?” 他忽地開口問道。 “你在諷刺我?” “不是,沒有,朕是真心這樣想?!?/br> 符勝只覺得蕭灜年紀輕輕的便禁欲冷淡得可怕,只有謫落凡塵的仙子會這般。 “你見過脾氣這么差的謫仙?” “阿灜脾氣是有些差……”不過人不壞,時常炸毛反而很可愛。后面的話有些難以啟齒,便沒說出口。很多話他都不曾說出口,比如她像自己從前養的貓兒那回事,整個人給他的感覺像,情事酣暢時她難以自禁的呻吟聲也像。 “呵,陛下覺得我脾氣差就離我遠遠的?!?/br> “不是,不覺得?!?/br> 蕭灜重重嘆口氣,他為什么就是不討厭自己啊。 明明脾氣那么惡劣,人那么冷淡,方才在錦緣齋里又那么不懂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