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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過長,由濕變干便成了一項費時費力的大工程。 阮惜玥耐心不足,之前每次都是還沒等完全吹干就開始煩躁起來,有時候干脆濕著頭發睡覺,絲毫不在意落下病根。 林蒽凝還在世時,總會無奈地嘆口氣然后代勞,而阮惜玥則會用甜言蜜語回報,然后在吹風機的聲音里醞釀睡意。 正如此刻,久違的安心重現,讓她都有點犯困了。 傅泊淮手上的動作還在繼續,神情專注,從發根到發尾,指腹帶起的細小電流穿進阮惜玥的毛孔里,又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翻了個身,仰面躺在傅泊淮的大腿上,隨手撈過他之前看的書,拿出了大小姐的架勢,毫不客氣地使喚他繼續。 那是一本新西蘭的小眾詩集,她從愛丁堡的舊書店里淘到的,跟隨她漂洋過?;亓藝?。 書頁剛翻開,一張便簽紙便迫不及待地飄出來。 阮惜玥眼疾手快地抓住,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他們婚后第一天,傅泊淮出差前留下的那張。 現在再看,字里行間里哪里還有疏離淡漠,明明是字字斟酌的克制,生怕他那點小心思泄漏半分。 她輕笑,重新將薄紙夾回書頁,那面正好收錄了一首無名小詩: 我想讓時間停在最雀躍的時刻, 也試圖把愛堆積到極熱烈的高度。 你問我, 擁有你之際,該如何形容。 我靜默不語,虛妄滿盈,歡愉油然而生。 大概如是—— 獨攬荒蕪領域中的最佳藏品, 墜入秘密叢林里的輕盈夢境。 詞不達意, 無所比擬。 她的視線在最后一行停留了很久,久到吹風機的熱氣跑進眼睛里,干燥酸澀,眨了幾下就濕潤起來。 阮惜玥合上書揉揉眼,看向男人流暢鋒利的下顎線,聲音極輕地開口,似是在自言自語。 嗯?傅泊淮關掉噪音,五指將她的額發往后梳,垂眸看她,你說什么? 他說話時喉結滾了滾,從阮惜玥的角度看性感飽滿,讓人有咬上去的沖動。 她眼睛半瞇起來,笑得很狡黠,抬手就要往上摸,吹頭發的技術不錯,傅總是不是偷偷練過? 傅泊淮捉住她作亂的小手,慢慢低頭湊近,炙熱的氣息壓下來,其他方面的技術也不錯,要試一下嗎? 他們身上的味道一樣,那雙深似海的眸底只有她,阮惜玥心跳開始不受控制,打在臉上的鼻息愈發guntang。 她濃睫輕顫,唇瓣微張,情難自抑地闔上眼。 想象中的吻并沒有落到實處,傅泊話只是拿鼻尖蹭了蹭她的,而后,薄唇湊到她耳邊低語:下雪了。 阮惜玥呼吸一滯,猛地睜開眼,反應了三秒后直接推開他坐起來。 全景落地窗外,羽毛般的純白洋洋灑灑地往下飄,陰沉的夜幕成了慷慨的浪漫制造者。 時間已經將近凌晨,這場雪仿佛是來彌補禮物的遺憾,點亮了阮惜玥眼眸,整個人都雀躍起來。 下雪很常見,但在今天仿佛賦予了不一樣的意義。 她在望雪,他在看她。 要去露臺看嗎?傅泊淮支起左腿,將她肩上滑落的浴袍往上拉了拉,直接了當地扯過床尾的絨毯往她身上一裹。 然后,頗為滿意地打量了下自己的杰作,保暖措施做得很好。 阮惜玥沒有猶豫,翻身下床,勾起拖鞋就往外跑,興奮地跟個小女孩似的。 傅泊淮穿好外套,安靜地跟在她身后,寂靜的別墅里兩道腳步聲一快一慢,節拍卻意外契合。 沉重的阻隔門被推開的一瞬間,冷風夾雜著雪迎面刮來,寒意入侵,阮惜玥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四周很暗,唯獨庭院燈旁的露天泳池泛著細碎的光,一圈已經落了薄薄的一層雪,潔白無瑕。 其實沒什么好看的,但阮惜玥還是踢拉著拖鞋沖進雪夜,傾身靠在圍欄上張開手臂。 傅泊淮,圣誕快樂。 她對著冷空氣喊得很大聲,呼出的白氣將雪花籠罩,樓下被迫裹上紅白棉衣的樹干成了最佳聽眾,在雪中昂首迎合。 晶瑩的雪花落在阮惜玥的發間,浸濕了發絲,殘忍地摧毀了某人剛才的勞動成果。 恰逢此時,隔著幾棟樓的距離,有人放起了煙花。 大概是節日專供,粉橘色的火光將遠處的沉幕乍開,黑夜頓時被照亮得如白晝。 瑩亮的雪花在發梢結了冰,阮惜玥回頭沖著身后的男人笑,沒想到我們還能蹭到煙花誒,不會是你的杰作吧。 傅泊淮搖頭,否認的意思很明顯。 阮惜玥努嘴:我就知道。他哪是會搞這種浪漫的人啊。 傅泊淮撥開她發間即將化開的雪,黑眸低垂,落在那張被凍得通紅的小臉上:你覺得很可惜? 又是一道火紅色直竄云霄,阮惜玥微微仰頭,眼底被照得明亮,聲音清亮入耳:恰恰相反,我覺得很圓滿。 雪花下落得越發密集,在兩人的肩頭停留。 傅泊淮沒再接話,抬腕看了眼時間,離凌晨還差八分鐘。 嘶~好冷啊。阮惜玥半張臉埋在絨毯里,吸了吸鼻子,聲音悶悶的,我們回去吧。 雪天還是更適合遠觀,她這種不耐凍體質才呆了一會兒,就已經開始手腳發涼了,看來一會兒還得煮點熱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