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頁
第39章 自刎 龜縮在最后的陣地時, 譚遠行方才知道什么叫做兵敗如山倒。 他狠,李文演比他更狠。 扶持北襄勢力之事,不是只有他會做。 北襄已經陷入了內亂, 這個向來武德充沛的民族打起自己人來也是不甘示弱的, 王族中有人斬了蘭其羅的腦袋,在李文演的襄助下坐上了王位,為表誠意,新北襄王自覺向胤朝稱臣。 班師回朝, 歲歲上貢。 北境一旦騰出手來, 先前支援過去的大軍自可掉過頭來反包一著。 譚遠行就這么陷入了進退維谷之地。 算著日子,信鴿應該早將先帝害死譚遠望的消息送到了譚松手中, 可兩軍對弈之時,譚松仍無半分異樣,仿佛不曾知曉這件事一般。 最要命的是, 李文演授意譚松做了一件事情。 城內外, 鴉雀無聲。 大風天里,譚松頂著熾熱的太陽,騎在高頭大馬上, 他披銀甲、握長劍,義氣不減當年。 在城下,他宣讀了一封旨意。 ——定北軍戍北境、戰戎狄,勞苦功高, 然受jian人蒙蔽, 輕聽輕信始釀大錯,迷途知返者, 赦其罪;一意孤行者,夷九族。 這樣的旨意, 若是旁人讀來,如今困守縣城中的兵士定不會信。 可宣讀的人是他們曾經的老將軍,沒有人比他說話更有分量了。 何況眼下他們本就是在負隅頑抗而已,本就軍心動搖。 城墻上,譚遠行面色鐵青,他當然很想直接挽弓,一箭射穿這個擋路的老東西面門。 可他偏偏不行。 他打著的旗幟是進京討說法,為兄長討說法,他不能在眾目睽睽下做下這樣背德的事情。 拳頭捏得吱嘎作響,偏偏這時,城下的譚松繼續發話: “譚遠行,給老子滾出來!我們爺倆堂堂正正地打一架——” 城中已是人心浮動,全靠他的督戰隊緊著最后一道弦,譚遠行如何能不應?不應豈不是更削自己威風? 不過,他輕笑一聲。 好啊,比行軍打仗,他到底比不過譚松積年血汗里的經驗,可他已經老了。 真刀真槍地打,他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城門緩緩打開,兩軍皆是退后,譚遠行同樣騎馬而來,他背后的是一把重刀。 看著自己的兒子如此,譚松很難說清楚自己心里如何作想。 譚松沒有動手,譚遠行也沒有。 逆著秋風,譚遠行冷冷道:“爹,你可真是大義在胸啊,這樣的喪子之仇也忍得下?!?/br> 見譚松仍不出言,他以為他還不相信自己的話,繼續道: “我確實天生反骨、罔顧人倫,可當年我才多大?若無皇室的暗中相助,憑我一己之力,如何設的下那樣的局?” 他話音剛落,說時遲那時快,譚松喝道:“廢話什么?打吧——” 劍的光影已經劈向了譚遠行。 烈日當空,刀劍相接的是血脈相連的親父子。 譚家武學一脈相承,一個持劍,一個用刀,可是刀法中總有劍的影子,劍下亦有刀的狠辣。 唯一不同的是,一個滿頭銀霜,一個正值當年。 譚遠行正是如此想的。 譚松的英勇故事早成了往昔,他堅持下去,必定力有不逮,那是他該如何才好呢? 殺,一時是殺不得的…… “自以為勝券在握,便分神他顧,為父可不是如此教的!” 說著,譚松夾穩了馬背,反身一送,劍刃堪堪從譚遠行喉間劃過。 凌厲的劍意逼得譚遠行急急后退,他終于感受到了那泠冽的殺意,終于是無暇他顧,也用上了自己的殺招。 可偏偏譚松用的是不要命的打法,絲毫不讓,譚遠行要砍他一刀,可以,他反手回贈兩劍。不到一刻鐘,兩人的血早已分不清你我,染透了馬身上的鬃毛。 橫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 說實話,譚遠行怕死,他不想此時去死,死在自己父親的劍下,徒留笑柄。 可譚松似乎一點也不怕死在兒子的刀下。 這一點,譚遠行就輸了。 終于,他敗下陣來,被譚松用劍鞘狠狠擊下了馬。 譚松也下了馬,俯視著地上步步后退的二兒子,用劍直扎向他的大腿,隨即極果斷地拔出了劍,血流如注—— “啊——”譚遠行痛呼,他驚道:“爹!” 他閉上了眼,卻遲遲沒等到下一劍致命傷。 譚遠行睜開眼,卻見譚松已經背過身去,緩緩走遠了。 他以為譚松終究不忍心下手,心下狂喜,從自己懷中摸出了最后防身用的一把小刀,正欲向譚松擲去—— 他的表情永遠定格在了此時。 一支穿心箭貫穿了譚遠行的胸膛。 身后,譚遠望的兒子譚世文奔馬疾馳而來。 譚松把了結譚遠行的機會留給了他。 譚世文原就在月亮城值守,譚遠行反叛出逃,可他半步也不曾讓,同城內百姓士卒一起堅守陣地。 直到援兵趕來,直到北襄退兵,直到他知道,譚遠行是害死他父親的仇人。 血液奔流,譚遠行和他荒誕的夢一起頹然倒地。 譚世文飛身下馬,用自己的佩劍削下了譚遠行的頭顱。 不遠處的譚松定住了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