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有見到呢。晉杲陽笑道。

    那就快回去吧。晉母輕輕揮手，別讓他等太久。

    其實也不會，晉杲陽和對方約定的時間是晚上八點。

    對方說是下了飛機就會過來，看這個時間點，有可能還是從國外坐了長時間的航班。

    晉杲陽想了想，去拿蛋糕的時候又順便買了杯奶茶。

    新室友也沒有鑰匙，晉杲陽怕他久等，特地提前了十分鐘到的，但是才剛剛轉角過馬路，就驀地發現自己的門邊多了個人。

    身形修長挺拔，身邊帶著三個大行李箱，背著個黑色的大提琴盒。

    晉杲陽下意識頓住。

    他很少見到有這樣的一個人，光是站在那里就讓人覺得桀驁、冷漠，格外地不好招惹，但是當他循聲回頭的時候，晉杲陽連腦子都空白了一瞬。

    這張臉帶著與他展現出來的截然相同的氣質，眼眸很黑，情緒很深，微微皺眉的時候，鋒利得讓人無法靠近。

    晉杲陽？他問。

    嗓音淡淡。

    夜風卻嘩啦啦地裹著花香吹了過來，秋季時漫天都是打旋兒的樹葉，突如其來地就這樣侵占了晉杲陽的所有五官。

    他輕輕地，眨動了下眼睫。

    嗯。晉杲陽笑了，走吧，我帶你進去看看。

    圖片和視頻在租房軟件上貼得非常詳細，陸輕連行李都帶過來了，自然是要住的。進去轉了一圈以后覺得和自己想象的所差無幾，便跟晉杲陽簽合同。

    我們倆先簽，簽完明天找房東蓋章就好，我已經跟房東說過了。晉杲陽道：這樣今晚也不用弄得太麻煩。

    陸輕沒什么意見，眉梢微動就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隨后他就在客廳里旁若無人的拆箱。晉杲陽原本覺得他的主臥說大也不大，三個箱子也的確只能在這里拆，但是自己在旁邊看著也不太方便，尤其當里面的東西嘩啦啦騰出來的時候，他一眼瞥過去就覺得心驚rou跳。

    他都覺得陸輕是不是簽錯了合同。

    以陸輕這樣的經濟實力，他應該住的是這條街附近兩公里的高檔別墅，而不是只有一百平兩室的小房子，晉杲陽都在想整個獨棟的面積加起來有沒有他家某層的客廳這么大？

    但是他也很快收回了目光。

    別人的想法、選擇他需要尊重，也并不干涉，只是略微思索，還是問了句：我現在可以用琴嗎？

    晉杲陽會在房間里面用吉他和鍵盤，但是他還是怕隔音效果沒有他想的那么好，即便對方也背著個大提琴看起來也像是搞音樂的，但萬一他現在不耐煩聽呢？

    陸輕卻連頭都沒抬，淡淡道：可以。

    晉杲陽輕輕地呼了口氣。

    晉杲陽每天的時間安排得很規律，有作業的時候寫作業，沒有作業的時候就會寫歌。今天在音樂節表演的時候他看到了很多東西，現在正是靈感爆棚的階段，便邊用樂器邊寫譜子。

    門倒是關好了，但是隔音也的確沒有他想的那么好。

    這屋子就這么大，陸輕在收拾東西的間隙，不由頓住，抬頭往晉杲陽臥室那邊很輕地瞥去一眼。

    他其實聽過晉杲陽的歌。

    晉杲陽在開帖子找室友的時候就說過自己參加過比賽和音樂節，比賽的視頻很好找，晉杲陽的曲子風格又很突出，聽一遍就可以記住。

    當然，也的確有點爛就是了。

    音樂節和他參加的那些比賽大多都是玩音樂的普通愛好者，在專業知識的獲取層面上有限，也很難找到天賦足夠引人注目的人，視頻還基本都是粉絲錄制，音質和畫質損失得厲害，陸輕聽的時候全程拉著快進，聽得滿臉都沒什么表情。

    但是晉杲陽

    陸輕定定片刻，垂下眼簾。

    他的歌很難以形容。

    晉杲陽寫譜子一直寫到了將近凌晨，他起初只是迅速地將腦子里面的東西記下來，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有室友這件事，直到最后一個音符寫完，他抬頭去看，卻是不由得怔了怔。

    這么長的時間陸輕會覺得吵嗎？

    他將吉他和筆全部放下，推開臥室的門去看，卻發現客廳里面靜悄悄的。陸輕應該是把東西都收拾好了，所有東西都被帶回了臥室，連茶幾和底板都順便收拾了下，變得干干凈凈。

    但是燈沒有關。

    晉杲陽過去關燈，誰知無意間扭頭，看到陸輕正無聲無息地躺在沙發上，似乎帶著點淡淡地疲憊，聞聲便睜開了眼，漆黑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晉杲陽不免輕微嚇了跳。

    打擾你休息了嗎？晉杲陽聲音放輕。

    他想了想，又問：房間里面缺被子嗎？我有新的你要不要？

    是他疏忽了，陸輕來的時候也不像是帶了被子的樣子。這個天氣白天還好，到了晚上就有點涼，他總不能租了房子都沒地方睡。

    陸輕卻是一直沒有說話。

    他今天來的時候也沒有特別仔細聽，在門口站著等晉杲陽時，只覺得風聲嘩啦啦地，將對方的笑意都卷得很碎。

    唯獨此時夜間寂靜，對方站在自己不遠的地方，這個客廳的距離突然就變得合理而舒適起來。

    這很奇怪。

    就像是從來不想與其他人有過多牽扯的他，會在無所事事的時候隨意地點進合租頻道，在冷漠地看完晉杲陽那場比賽以后又決定跟他合租一樣奇怪。

    在此前，明明他只是想找個很遠的地方安靜待著的。

    直至晉杲陽說完以后，室內短暫寂靜下來，陸輕又是注視著晉杲陽半晌，終于開口：奶茶是你送給我的嗎？

    和晉杲陽剛才的問題無關。

    晉杲陽愣了下，下意識點頭：我想如果你剛下飛機

    被子我剛剛出去買了。陸輕又道。

    直白得輕易就能讓人產生窘迫的回答。

    晉杲陽卻并不窘迫，反倒是笑了下來，就像是忽然所有凝滯的氣息散去，連擔憂的心都慢慢回到原位，道：那就好。

    陸輕既然沒睡，晉杲陽便想邀請他吃蛋糕。他剛剛回來的時候陸輕應該是看到了他手里面提的那個，但是晉杲陽沒說，陸輕也并沒有問。

    當時兩人連合同都沒有簽，也并不知道彼此到底會是僅此一面之緣，或者是真的能夠成為室友。

    但是陸輕的奶茶喝了一半，看起來甜口可能并不是特別對他的胃口，但是他起來以后仍然要繼續喝的樣子，晉杲陽便試探著邀請：要一起吃蛋糕嗎？

    陸輕掀起眼睫。

    奶茶的確有點甜了，但是難得的并不會很膩，刨除奶蓋以后就是帶有回甘的茶底。晉杲陽很細心的給他點了個很清爽的口味，他吃得慣。

    那么蛋糕他應該也可以。

    你過生日嗎？陸輕問。

    嗯。晉杲陽回頭笑了，而且我父母今天也過來了一趟，是他們買的。如果不是因為你們剛好錯開，我本來應該相互介紹一下的。

    陸輕突然沒有作聲。

    晉杲陽當時也并沒有注意，只是找了刀去分切蛋糕。晉母準備的時候想的應該也是他和他的室友分享，所以定的是兩人的分量，他們吃起來剛剛好。

    但是一旦連晉杲陽都不說話，整個室內就忽的靜得出奇。

    晉杲陽便不由得扭頭去看，卻見陸輕坐在原地，明明頭頂還有明亮的燈，可他整個人格外地沉寂而又孤立，像是沒入了什么看不見的陰影。

    他剛剛是不是說錯了什么？

    晉杲陽的莫名微怔。

    過了片刻，他輕聲開口，忽然問的卻是：我剛剛有吵到你休息嗎？

    沒有。

    短短的一個問句，陸輕那股子沉寂的狀態卻突然像是被打破似的。

    他的睫毛微顫，看著晉杲陽的那雙眼眸依舊黑漆漆的，但是光芒卻終于向著陰影擴散，連帶著他的輪廓都被染了層橘色。

    我是特地坐在這里的。

    客廳會聽得更加清楚。

    晉杲陽的瞳孔微微擴大。

    到此時，他還從來不知道陸輕的音樂能力，從初次照面到現在也不過幾個小時而已。

    但是這句話由他淡淡的嗓音說來，晉杲陽瞬間卻是連呼吸輕輕滯住。

    一種未知的、前所未有的奇妙情緒在他的胸口翻騰。他覺得不可思議，又有些無法控制的guntang熱意，就像是在第一眼看到陸輕時的那樣，他明明自詡不是顏控，卻不知道怎的就是移不開目光。

    嗯。他聽到自己輕輕的回答。

    還有如同鼓震的心臟。

    第74章

    最后這份蛋糕吃得很安靜。

    陸輕并不回避自己以前從來不吃蛋糕的事實, 吃完以后就放松地靠著背椅，整個人顯得散漫而又淡漠。

    晉杲陽收碟子的時候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他的手。

    那是一只特別適合演奏的手，干凈修長, 沒有任何一絲的冗余，每寸的骨節都在牢牢地吸引人的目光。

    除了指甲蓋上剛剛無意沾上的一點奶油。

    晉杲陽試探著遞了張紙巾，陸輕也接了, 但是并沒有去擦, 直至許久，突然道：你剛剛的那首曲子。

    嗯？晉杲陽下意識抬頭。

    三分之二的部分，排得太緊了。陸輕的語氣淡淡，就像是隨口提及, 節奏不好。

    ？？晉杲陽依舊迷茫地朝著他看去，卻驀地對上陸輕的目光，從他的眼眸里面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下個瞬間，室內莫名地陷入安靜。

    晉杲陽第二天還有課。

    新租的房子距離學校并不近, 早上八點的課程，他六點就得起來, 迅速洗漱地時候看著鏡子里面的自己一時晃神，連水珠都沒有去擦。

    他昨天晚上難得沒有睡著。

    陸輕說完那句話以后就沒有別的了, 晉杲陽回屋仔仔細細地看了下譜子, 驀然發現豈止是三分之二的部分, 但凡發現了一個突破點，整個譜子都好像有巨大的問題。

    他之前怎么沒有注意？

    陸輕是怎么聽一遍就全部記下來的？

    恍惚片刻, 他低頭再次洗了把臉，出門前往學校。

    經歷了前天昨天以后，晉杲陽前室友的事情發酵，已經被連續約談直接退學, 一年級新生內還轟動了番，完全沒想到華夏大學對于作弊的事情抓得如此嚴格。

    高年級的非常淡定：新生大會上面不重點強調了的嗎？所以有的人就是覺得上了大學可以混了，這都不認真聽的。

    就算是不混且認真學習的，新生大會也怎么聽吧？旁邊有學長吐槽，我沒有睡著已經是對我們校長最大的尊重。

    那可不一定。高年級的學長道：我覺得陽陽就會認真聽。

    快看，陽陽連這種課都聽得如此聚精會神，不愧是陽陽！

    剛好在走神的晉杲陽：

    第一堂課是百人階梯教室的公開課，教授在講一些社會學方面的通識，同專業高年級要補學分的也要過來聽，正好就坐在了晉杲陽的身邊。

    晉杲陽略微回憶了下他們剛剛的內容，嗯，我聽了。

    我就知道！學長立馬豎起了大拇指，陽陽甚至可以全文背誦！

    晉杲陽：

    過了，這真的過了。

    晉杲陽剛剛還在想自己的那首曲子，但是很快也就將注意力轉回到了課堂上，開始認認真真地寫筆記。

    但是直到早上最后一堂課結束了，他才發現自己要交的作業沒帶。

    因為剛搬了新房子，他的習慣還沒有太轉過來。在宿舍的時候將要準備的東西全部擱在桌上，出門的時候還可以掃一眼確定有沒有什么東西遺漏，但是現在的客廳反倒是一眼掃不過來，那作業多半是落在了茶幾上。

    你的作業忘記帶了嗎？

    就在這時，陸輕突然給他發消息。

    晉杲陽本來都在猶豫是先跟老師說一聲明天交，還是趁著課間的時候回去拿，見狀不由得微愣了下。

    你看到了嗎？他問。

    嗯。陸輕道：需要我給你送過來嗎？

    晉杲陽的作業特色很鮮明，打印的A4紙用透明的膠面仔仔細細地夾好。封面則是寫清楚了專業、名字和學號，甚至還有個便簽貼著什么時候要交，交的時候需要詢問什么問題。

    小楷非常漂亮，陸輕一眼掃過去，將整個內容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們學校有點遠。晉杲陽卻下意識道：還是我回來拿吧。

    我已經到了。陸輕道。

    晉杲陽再次愣住。

    陸輕昨晚也沒睡，他什么都沒有想，但是睡不著覺多年來早就形成了習慣。直到聽到晉杲陽走了以后才勉強閉著眼休息了會，隨后出來吃飯，就看到晉杲陽落下的東西了。

    你們學校挺大的。

    陸輕又道：我在南門。

    我現在下來。晉杲陽立馬道。

    陽陽？他走的時候，高年級的學長還在后面問他，你去哪兒？要一起去吃午飯嗎？

    不吃了。晉杲陽道：我約了人。

    現在還沒約。

    但是待會兒他會約的。

    陸輕就站在校門口等他。

    此時早上的課程剛剛結束，出校門吃飯的學生絡繹不絕，陸輕只是往那里一站，就瞬間收獲了無數的目光。

    女生們經過他身邊的時候眼睛發亮，各種興奮而激動的竊竊私語不斷飄進耳中。但是陸輕什么都沒聽，抬頭去看，正好看到晉杲陽一路小跑。

    他突然頓住。

    很少有人在看到他的時候朝著他跑那么急，就像生怕他多等了會。隨后晉杲陽停下，連呼吸都沒有喘勻，驀地展露出一個燦爛的笑意，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嗎？

    晉杲陽是真的挺開心的。

    也從來沒有人這么遠給他送過東西，明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喜悅卻不受控制地擴散開來，驟然從這個笑意中全然展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