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你好。主持人忙用褲子擦了擦碰煙的手，才和穆白握了握。

    他算是明白了，原來不是小舅子。

    是小帥哥。

    *

    JG戰隊擁有一棟屬于自己的獨立建筑，里面容納了多款游戲上百位職業選手，一共五層，經過設計師專門設計，無論內外都是和錢包一致地華麗漂亮。

    面包車開進地面車庫停住，節目組已經事先打點過，刷了卡便直接進門。

    英雄聯盟的區域在四樓。

    節目組八個人沙丁魚罐頭一樣塞在電梯里，橙子在一旁給穆白做思想教育。

    進去以后一直跟著我，我錄節目那段時間你可以自由活動，但不要離開英雄聯盟區域，除了洗手間，看到閉著的門不要打開，有人的屋子問過再進。記住了嗎？

    四樓很短，電梯叮地一聲到站。

    幾人先后從電梯里出來，穆白被橙子抓著，認真地點了點頭：記住了。

    這句話橙子已經重復了很多次，十幾歲年紀的小孩兒，居然也沒有嫌他煩。

    橙子對穆白的態度十分滿意：嗯，乖。

    幾人正打算繼續往前走，忽然聽見一串交雜的說話聲。

    醫生已經約好了，給你開的方子要用，但你也要注意保養，不要像以前一樣不把傷當回事。說著，男人似是嘆了口氣，不過，你現在想去治，終歸也是件好事。

    一個年輕些的聲音跟在后頭，淡淡地嗯了一聲。

    說話間，幾個男人從走廊盡頭冒了出來。

    其中最顯眼的便是身高長出一截的JG中單，Fade。

    青年獨自游離在人群的最末端，低頭看著手機，手背上肌rou膠帶的痕跡明顯，灰黑色的JG外套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恰好露出喉節旁那枚不算顯眼的小痣。

    穆白看著那抹膠帶的暗色，忽地愣了愣。

    網上傳言似乎沒錯，Fade好像真的有手傷。

    聽到橙子的聲音，Fade懶散地抬起頭，眸子掠過節目組的幾人，悄然落在穆白臉上。

    那是一雙極為黝黑的眼眸。

    只是很短的一瞬，穆白感覺Fade似乎盯緊了他，片刻之后，目光又松散地移開，回到手機屏幕上。

    像是什么都沒有看見。

    幾人就這樣擦肩而過。

    看著他們的身影一前一后地沒入電梯里，主持人方才緩過神來，一雙眼睛幾乎要迸發光芒。

    你們看到了嗎！剛剛那個是Fade啊，Fade！我的天，要是什么時候我們節目能采訪他就好了。

    真的帥啊，之前看比賽的時候見過幾次，站得近了才發現別人皮膚也那么好。有人沮喪地感嘆，怎么大家都是二十四小時蹲電腦的，就我在長痘呢？

    別說痘了，都是南方人，沒見你也一米八。

    一米六幾的主持人理直氣壯：同為兩米以下，為何要彼此傾軋。

    你別想了，JG一隊的熱度誰不想蹭，戰隊把他們護得跟寶似得，就指望他們再奪一次冠呢。導演瞥了他一眼，雖然不給問Green的話題，但有二隊播就不錯了，二隊人氣也挺高，說不準誰每天就提拔，我們白蹭。

    導演說的是實話，主持人意猶未盡地看了一眼紀澤的方向，悻悻諾開眼。

    二隊的房間在走廊最盡頭，剛一打開門，教練東沙就迎了上來。

    你們來了。東沙朝眾人點頭，隊員們都在rank（排位），等他們打完了你們直接叫人就行，已經提前通知過了。

    電競自媒體到底不比傳統媒體，節目環節要更隨意放松一些，無論是教練抑或隊員都沒有什么壓力。

    節目組的人和教練交談，穆白走著走著就挪到了隊員身后，雙眸看著屏幕。

    那人玩的是AD位。

    他這把選了伊澤瑞爾，也是為數不多從低端局火到高端局的高人氣英雄，而且皮膚頻繁款款高質，也被戲稱為官方親兒子。

    但這把親兒子的待遇顯然不算好。

    己方打野是補位的男槍，前期被對面趙信一抓一個準，趙信肥了就來折磨伊澤，可憐伊澤對線好好地，一抬頭卻發現隊友養了個怪物。

    幾次被抓下來前期積攢的優勢全無，眼看著對位經濟要被拉開，伊澤正打算去野區拿點經濟，忽然聽見背后傳來清淺的人聲。

    現在不要去紅區，趙信在那兒。

    AD一回頭，卻看到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LDL選手年紀普遍更小也更不服管教，尤洲剛滿十八就進了職業賽場，更是心高氣傲，直接挑眉問：你誰??？

    觀棋不語，穆白倒是一不小心說出聲來了。

    穆白被對方問得一嗆，少年臉頰邊rou眼可見地浮現出兩抹薄紅，他很是愧疚地低下頭，瑩白的指尖在掌心不安地摩擦。

    把掌rou揉出幾塊粉色。

    抱歉，我不該說話的。他輕聲說。

    尤洲目光在那雙漂亮的眼睛上停留幾秒，僵硬地扭過頭。

    算了，你知道錯就行。記住，以后不要隨便指點職業選手。他語氣硬邦邦地回道，鼠標右鍵點在地圖上。

    尤洲cao縱的伊澤瑞爾走到下路石像處，剛Q沒幾下，草叢處忽然一道槍芒閃過。

    尤洲及時交了E，沒想到趙信仍是閃了上來，伊澤脆弱的身板根本撐不過幾招，迅速倒地殞命。

    閃著金光的金幣碎片從伊澤身上掉出來，平添一分凄涼。

    【德邦總管】已經【接近神】了！

    某職業選手尤洲：

    靠。

    趙信還真在野區。

    第十九章

    一側的成年人聊天角里，東沙喝了口熱咖啡。

    訓練師不算大，他們坐在門邊能夠輕易觀察到全場的情況。

    他注意到一側的穆白：這是你們節目的新人？

    不是，就是我的朋友，跟你說過，帶來看看。橙子回道。

    噢，我想起來了，想打LDL的那個小兄弟。東沙了然，放下茶杯。

    此時打野結束rank，節目組極為熱情地迎上去，東沙目送幾人先后離去，緩步走上前，拍拍穆白的肩膀。

    我們去后面談談？東沙問。

    穆白猶豫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東沙站在冰柜前，翻著滿柜子的飲料。

    想喝點什么？雪碧，可樂？

    穆白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絕：不用了，有熱水嗎？

    東沙：你還挺健康誒，要不要加枸杞？

    穆白完全沒聽出東沙話語中的調笑，認真謝道：能得話麻煩了。

    東沙：

    最后桌面上擺了兩杯枸杞茶。

    東沙看著少年低頭輕抿熱茶的側臉，忽然問：你國服段位宗師，對吧？

    穆白不用想都能猜到，定然是橙子透露的消息。

    見他默認，東沙干脆也不再藏著掖著，徑自問：那你有沒有考慮過，來我們二隊試訓？

    穆白眨眨眼，有些懷疑照自己的耳朵。

    LDL二隊擁有成員直接提拔上一隊的權利，而JG一隊的實力和地位毋庸置疑，即便是此前沒有任何名氣的Green，在官宣JG后都暴漲了數萬圍脖粉絲。

    對于渴望進入職業賽場的每個玩家而言，JG二隊都是最為優秀的跳板。

    但穆白只是宗師。

    這些名牌俱樂部招人的條件，無一不是比賽服王者起步。

    錯過這個機會，很可能就再也遇不到了。

    穆白捏緊水杯，熱氣將他冷白的指尖蒸出陣陣粉色。少年閉上眼，又緩緩睜開，下定決心般抬起眸子，看向東沙。

    *

    海城醫院。

    穿著白大褂的張醫生敲完一整張復診單，抬頭看著正把玩鋼筆的青年。

    這個程度的勞損在特定姿勢按壓關節時應該很痛才對，紀澤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張醫生還以為是病情好轉，心情短暫地愉快了幾秒。

    等X光結果出來，他恨不得撬開患者腦袋。

    看看里面到底裝了什么。

    狹窄性腱鞘炎是慢性病，單子上三個月前就登記了第一次就診，但如今三個月過后，勞損不僅沒有任何好轉的現象，反而比以前更加嚴重了。

    醫生叫你減少游戲時間，你聽了嗎？再這樣搞下去整個手指廢掉，你后悔都來不及。張醫生氣得直敲桌子，一想到這只是個二十歲出頭年輕人的手，便越發痛心。

    現在的年輕人到底怎么了？

    之前那個溺水小網紅也就算了，怎么月入不知道多少萬的職業選手也這樣呢？

    梁天眼看著醫生的怒火有增長的趨勢，連忙把紀澤轟了出去，自己待在科室里乖巧聽訓。

    背脊靠在冰涼的墻面上，鼻尖洋溢著都是濃重的消毒水氣味，紀澤瞇起眼。

    手機上掛著幾條沒有閱讀的新消息，應當是剛才檢查的時候收到的，沒有來得及回復。

    紀澤隨手點開，前隊友、如今的二隊教練東沙的頭像彈了出來。

    【東沙】：今天有一伙主播跑來我們基地了，我看到一個資質不錯的小孩，想招他入隊來著，我還很誠意地邀請了。

    【東沙】：可他居然拒絕了我！還說什么JG很好，但他有不能進入二隊的理由？？【黑人問號.jpg】

    【東沙】：我問是不是爸媽，也說不是。就不明白了，到底有什么理由那么重要??？

    【東沙】：我感覺我沒有招人的天賦【世界為什么對我如此殘忍.jpg】

    紀澤垂眸，手指慢悠悠輸入。

    【澤】：確實。

    【東沙】：？？？

    紀澤輕輕一笑，把消息劃掉。

    朋友圈標識旁掛著一個熟悉的頭像，紀澤隨手點進去，撿到一條幾分鐘前新發的guntang朋友圈。

    【木白白】：雖然挺想去JG但情感還是戰勝了理智。希望不會后悔【玫瑰.jpg】

    挺想去JG。

    原來，東沙說的那個小孩還真是他。

    紀澤舒了口氣，后腦抵在冰冷的墻壁上，徐徐閉上了眼。

    走廊盡頭，一道人影閃過，接而是清脆的快門聲，微不可聞。

    *

    半天的采訪很快結束，接下來就是剪輯后期的工作，反而比采訪本身還要麻煩得多。

    橙子撿到穆白時，少年站在JG二隊AD身后，頓時把他嚇得魂飛魄散。

    JG二隊的尤洲性子狂得過分，誰說的話都不聽，和一隊那位Type簡直一脈相承。

    橙子生怕兩人之間鬧了什么矛盾。

    急忙趕過去時，才發現天才AD黑著臉，臉色顯然不算好看，鼠標點動下，卻時不時會問一句：你覺得對面輔助在哪？

    少年不知從哪搬來了一張椅子，乖巧地坐在上面，捧著杯熱騰騰的枸杞茶小口喝著。

    他看了眼地圖，輕聲回：在上路，他們想抓上單鎖先鋒?，F在去已經來不及了，和輔助一起壓下控小龍吧。

    天才AD在中路吃線，剛朝上路走了幾步的動作停下，眉毛微微皺起，然后聽話地

    挪向了下路。

    橙子：？？？

    不是，這是什么和諧的好兄弟一生一起走場面??？

    尤洲，你說好的傲氣呢？？

    在橙子詫異的目光中，幾人告別了JG二隊。

    吃過晚飯，不遲到不早退的三好主播穆白堅持回公司，然后迅速收獲了橙子哥不贊成的眼神。

    小小年紀，那么拼干什么？橙子碎碎念著，不放心地往穆白懷里塞了瓶牛奶。

    穆白直播事業比起剛認識的時候，已經好了太多，但成天熬夜不好好吃飯，一張小臉卻rou眼可見地瘦了下去。

    穆白乖巧地接過，認真地點點頭：嗯，播個三四五小時就休息了。

    盡管橙子仍是不信，但也勸不過他，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穆白手上的小紙袋。

    這是什么？橙子問。

    穆白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袋子，回憶了一秒：是剛才主持人送的，我還沒拆過。

    聽到是熟人，橙子懸著的心總算下降了一點，后知后覺地意識到。

    這種問東問西的行為好像叫那什么，事兒媽

    呸呸呸，什么事兒媽？這分明叫體恤后輩。

    他嘆口氣，把人送到公司門前，目送那抹身影一點點鉆進高聳的辦公樓里。

    *

    甫一踏進公司大門，迎面忽地吹來一陣冷風。

    十二月底的海城，終于有了些轉涼的跡象。

    但也只是從單件衛衣變成衛衣加內襯罷了，對大多數海城人民造不成太大的魔法傷害。

    回到電腦房坐下，穆白打開電腦。

    公司關了中央空調，必須打開窗戶透氣，外面的寒風絲絲縷縷地吹到臉上，冷得穆白一顫。

    他扒開紙袋，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白絨絨。

    穆白揪住其中一根白毛毛，把它拔起來，正好看到頂端兩個三角形的小巧耳朵。

    是個白色的貓耳小帽子。

    穆白盯著帽子看了幾秒，冷風徐徐吹來，他垂下眼。

    默默戴上了。

    在教練東沙的允許下，穆白在二隊旁觀了半場訓練賽。

    即便是二隊，訓練賽已經非常正式，教練和分析師全部到場，溝通BP的聲音不斷交錯，有些隊員更是緊張地冒出汗來。

    世界上從來不缺少天才，尤其電競這個迭代尤為快速的行業，幾把表現差勁的訓練賽就足以回到青訓老家。

    無法進入LPL，就打不出名氣。

    還在賽場時能領工資，退役后便是查無此人，連直播都無人問津。

    彈幕天天刷為什么不去打職業揚名立萬，我差點都信了。橙子在一旁看得感慨萬分，還好我當初做了主播。

    穆白微笑，不置可否。畢竟跟前世比起來，這環境已經近似天堂。

    只要進入青訓，那就是合約半年起步的工薪階層，而曾經的電競選手，卻是連參加比賽的機票都要自費，即便世界冠軍，幾年后照樣榮耀老去。

    穆白已經很知足了。

    直播開始，觀眾陸續進入直播間。

    【你好，請問這個貓耳是主播嗎】

    【今天小白怎么是這個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