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回到賽場上，他想重新參與進那些純粹的競技和博弈里。

    光是想到這個可能，他的指尖就已經激動到隱隱顫抖。

    穆白深深呼吸，清理了腦中思緒。

    職業聯賽對于現在的他來說還太過遙遠，不說游戲實力差距，就連體力都支撐不了高強度的訓練。

    身體和游戲，都需要練習。

    看著空無一人的直播間，穆白忽然有了主意。

    他要直播英雄聯盟！

    小熊TV規定，簽約主播換區需要事先提交申請等待審核，如果主播還簽了個人公司，則需要兩邊都經過同意后才能換區。

    穆白體量小沒什么存在感，平臺方面的申請很快通過，經紀人吳哥卻遲遲沒有回復短信。

    猶豫片刻，穆白撥通了吳哥電話。

    屏幕上電話響了幾秒，便被干凈利落地掛斷。

    他又撥了一次，仍是掛斷，再打就被直接拉進了黑名單。

    聽筒里機械性的女聲冰冷，少年握著手機的小臂微微下垂，安靜地站在光線陰暗的角落里，眼睫遮住眼底熱意。

    他深深呼吸，抿緊了唇。

    吳哥沒有回信，就意味著沒有許可，他不能換區。

    可穆白想播英雄聯盟。

    很想。

    交還手機，穆白重新登記了借取電腦。

    電腦上預先安裝了多款熱門游戲，英雄聯盟的圖標排在第一位，一個大寫的字母L泛著金屬寒光。

    不再猶豫，穆白直接打開直播。

    顏值區一眾磨皮大臉的縮略圖中，一個色調暗沉的游戲界面悄然浮現。

    單獨面對鏡頭穆白總是脫不開拘束，如今有事情做，他就如魚得水起來。

    鼠標按下，充滿科技感的界面瞬間鋪展開，幾個手持武器的英雄以沖鋒的姿態站在畫面中央。

    都是他不認識的英雄。

    即便如此，穆白仍是心跳加速，手指下意識地敲下Q號。

    看到賬號密碼錯誤，穆白一愣。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扣扣，他的賬號自然飛灰湮滅，再也找不回來。

    穆白試著改用手機號，圓環稍轉便登了進去。

    原主居然創建過英雄聯盟賬號。

    ID拜托我想玩琴女，等級31，這賽季定位賽沒打，前幾個賽季常駐青銅，擁有英雄72個。

    不算豪華，甚至位于此時都已經屬于低配的賬號，跟曾經的至多四十幾個英雄相比，足以讓穆白大開眼界。

    他隨手開了一把匹配，隊友迅速選完英雄，恰好留下中路空位。

    中路選擇相對靈活，也是英雄數量最多的分路。從法師到刺客，乃至后來稱霸一時的塞恩克烈中單，幾乎每個種類的英雄都在中路綻放過屬于自己的色彩。

    穆白目光跟著鼠標移動，掠過許多從未見過的新面孔，還有老英雄的重置原畫，最后，鼠標落在一個戴著兜帽的男子身上。

    那是個色調幽暗的男人。

    大半張臉被漆黑暗光籠罩，只露出唇角冷漠的弧線，鋒利的刀刃環繞著他，仿佛潛伏在陰影下的暗殺者。

    Wood的本命，穆白曾經最喜歡的英雄，也是賽場上最為鋒銳的一把利劍。

    刀鋒之影，泰隆。

    第七章 （修）

    現在的年輕人人均夜貓子，早晨不是直播的熱門時間。

    連半夜三四點都不如。

    海鹽奶蓋來回刷新頁面，卻不見幾個眼熟的主播，半百無聊之下點擊了人氣倒序，隨手點進了最后幾名的名錄里。

    屏幕從手機豎屏變成了電腦橫屏，顏值區平日恨不得拉滿的攝像頭消失不見，占據主要面積的是一個略顯陰沉黯淡的界面。

    等等。

    這不是英雄聯盟嗎？

    實時的直播間彈幕幾乎沒有，在總彈幕池里依然能看到零星的疑問。

    【怎么是英雄聯盟】

    【他不是顏值區主播嗎】

    【退出去看了一眼，我沒錯區】

    穆白中路選了個男刀，對線刀妹，雙方下路都是卡莎。

    居然還是匹配局。

    英雄聯盟游戲運營至今已經近十年，還在打匹配的越來越少，老玩家要么玩娛樂要么打排位，就連玩節目效果的娛樂主播都會弄個白銀黃金的賬號炸魚。

    主播打匹配，是會被觀眾嘲笑的。

    海鹽奶蓋看著畫面上少年漂亮的臉，心下冷笑。

    長成這樣的小白臉，怎么可能打得好游戲？

    【海鹽奶蓋：用匹配水時長，笑死了，不愧是廢物主播】

    海鹽奶蓋是VIP高級用戶，每個月在平臺花費數百元，連發一條彈幕都是帶上特效的。

    少年望了眼彈幕，卻像什么都沒看到一樣別過頭，握住鼠標繼續游戲。

    男刀對線刀妹幾乎是絕對劣勢，刀妹突進能力比男刀更強，更有W技能免傷，輕而易舉就能避開男刀的爆發傷害。

    而且男刀的戰績也不好看。

    擊殺和死亡分別1/3，對面刀妹3/0，顯然從男刀身上拿了不少好處。

    彈幕【菜狗】刷了一片，在各種嘲諷中此起彼伏。

    【能不能別玩英雄聯盟了，你玷污了這個游戲】

    【太菜了，第一次看到主動往刀妹大招上撞的】

    【刀妹拉E不知道走位嗎】

    再次被刀妹穿兵線擊殺，穆白從泉水中復活，裝備欄里默默多了一件小布甲。

    刀妹擊殺穆白后沒有支援，一直在中路吃線，把兵送進塔后開始吃鍍層。

    完全沒把男刀放在眼中。

    橙子看著男刀摸到了刀妹后方，等刀妹交出W后，突然翻墻跳了過來。

    刀妹不慌不忙，朝著男刀臉上直接拉E，原本蠢笨的男刀卻忽然一個回身小走位。

    躲掉了。

    刀妹不信邪，Q死小兵近身后貼臉交R。

    被閃現秒躲。

    刀妹：？？？

    哥，你這手速和意識是去請代練了嗎？

    沒有W減傷的刀妹身板脆了許多，她沒有做任何防御裝，當即死在男刀的全套輸出下。

    字幕播報，男刀終結了刀妹，拿到450賞金。

    看著到底的刀妹，穆白沒有任何猶豫，回身清兵帶線，前往下路支援。

    他認出了對面身著白衣，飄飄欲仙的女孩是刀鋒意志，但他沒想到曾經那個老老實實，喜歡單帶偷塔的英雄居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不認識技能不要緊。

    全部躲掉就好了。

    穆白彈幕不和諧的聲音依然頑強，即便男刀反殺也沒讓先入為主的彈幕有所好轉。

    【這是踩了狗屎運吧】

    【對面刀妹意識挺拉，但cao作還是有的，瞬E說躲就躲嗎】

    【海鹽奶蓋：自信點，絕對是腳本】

    【沒必要吧，提前走位那么明顯不像腳本】

    【真要懷疑可以去官網舉報】

    【打個匹配都開腳本，yue了】

    腳本在游戲中屬于外嵌進程序里的第三方插件，用在英雄聯盟里便執行自動瞄準、自動躲避一類的功能，有腳本輔助甚至能打出職業選手級別的cao作。

    十幾分鐘過去，穆白結束一把游戲，才發現彈幕已經吵了起來。

    他這把玩得很好。

    從一開始的劣勢到最后逆風翻盤，推掉基地時隊友統一的666，穆白本以為觀眾會夸他。

    少年迷茫地抬起眼，抿住唇。

    他只有這一個賬號，不能被封禁。

    穆白握緊了鼠標，想要解釋什么，腦子里卻一片空白，只能一遍遍重復：我能攝手，沒有開腳本。

    【海鹽奶蓋：攝手能證明個啥，大不了你攝手的時候不開腳本唄】

    【當我們傻嗎】

    【有種就打進比賽服】

    在大師段位以上官方會自動發放一個比賽服賬號，依靠賬號能登錄比賽服進行游戲，服務器全球統一，能夠匹配各個國家地區的高分路人和職業選手。

    比賽服的王者榜，也被稱為含金量最高榜單。

    同樣，比賽服抓腳本外掛的強度也并非國服能比，中槍就是連實名永封，這個身份證一輩子都沒辦法進入比賽服。

    少年蜷了蜷指尖。

    聲音微頓，穆白補充道：如果要打進比賽服才能證明，我會打進去的。

    彈幕沉寂了片刻，而后瞬間爆炸。

    【這牛逼吹得真好】

    【你進得去比賽服？】

    【就憑你，還想上大師呢】

    海鹽奶蓋玩了五年英雄聯盟，段位卡在了鉆四白金之間，即便如此，他也是周圍朋友中游戲技術位于絕對前列的人。

    上大師的難度，他再清楚不過。

    【海鹽奶蓋：敢賭不，半個月時間?！?/br>
    【海鹽奶蓋：算了，我給你一個月，你上大師我就刷5000蜂蜜，上不了你就給我滾出小熊TV?！?/br>
    一整局游戲下來穆白的手已經微微顫抖，他的體質實在不好，纖細的手臂很難支撐高強度游戲。

    他沒有吭聲，點開設置，直接把直播標題改成半個月上大師。

    看都沒看后面補充的一個月。

    彈幕很快就發現了標題的變化。

    【臥槽，狂】

    【還真要接這個賭約??？】

    【感覺有點意思，關注了，蹲個后續】

    【報，前排小記者回來了，主播四賽季青銅，本賽季無段位黑鐵】

    【什么ICU絕癥病人，就這還上大師】

    【要是剛剛的cao作還能繼續，大師也未必不可能】

    【就怕萬一又是炒作】

    彈幕吵成一片，攝像頭里的少年卻連一句反駁都沒有，只是安靜地點擊確認，進入頁面挑選英雄。

    海鹽奶蓋看著屏幕，打到一半的嘲諷停歇。

    屏幕上的小主播已經打開英雄界面，把上百位英雄技能挨個看過去，不知從哪里摸出了個小本寫寫畫畫。

    暖黃的燈光下，小主播指間捏著圓珠筆，眼睫低垂，眼中仿佛只剩下本子和屏幕，就連眼角余光都沒有分給彈幕絲毫。

    彈幕口嗨慣了，他卻突然感覺，木白白是認真的。

    大師數量在國服里僅占0.02％，而這個身形纖瘦，M號襯衫都顯缺rou的白皙少年。

    卻說要用一個月時間，從零開始，邁進這0.02％。

    目光掠過一條【記得兌現諾言】的彈幕，海鹽奶蓋指尖顫動，忽然感覺心跳虛了一拍。

    他咬緊牙，猛地關掉直播間。

    第八章

    定下賭約之后，穆白的游戲速度加快了許多。

    中午飯點，他抽空去超市買了兩桶泡面，用公司自帶的飲水機熱水燒開。

    這幅身體的飯量倒是和原來的差不多，四塊錢的中桶就能夠吃飽。

    牌子和上一世已經完全不同，至于味道嘛

    一如既往，一言難盡。

    重新開始游戲，英雄聯盟的排位系統幾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

    官方取消了天梯點數，替換成青銅黃金一類的大段，還有新增的定位賽機制。

    在每個賽季玩家第一次打排位時，就會有十把定位賽機會，用□□速區分玩家水平。

    系統會根據前幾賽季隱藏分來匹配對手，之前段位越高，最終定下的段位也會越高，最高定位鉆石。

    對于前幾賽季都是青銅的賬號而言，全勝也不過黃金。

    前幾局出師不利拿了三連敗，基本都是前期崩盤。

    了解英雄技能是一方面，但許多細節沒到對線都很難理解。

    穆白重整旗鼓，連敗后便是七把連勝，定位賽七勝三負，最終定到白銀三。

    比之木白白的賬號歷史已經高出一個大段。

    定位結束，穆白又悶頭繼續排位，一直熬到了夜晚十二點鐘。

    落水的事情只在城市范圍流傳，觀眾沒什么耐心，開播時諷刺的彈幕已經散去，直播間留下一片空蕩。

    在青銅白銀局炸魚的主播數不勝數，穆白沒有名氣，沒有專精特殊英雄，更藏在了沒有人關注英雄聯盟的顏值區里。

    他只是安靜沉悶地播著，偶爾有人點進來，然后離開。

    最后一把游戲結束，穆白從局中退開，發現后臺多了一份6塊錢的蜂蜜罐頭，送禮物的粉絲已經退出觀看，去了其他直播間。

    這卻是他直播以來，收到的第一份禮物。

    目光在蜂蜜罐頭的卡通圖案停頓，穆白站起身，跟空蕩蕩的觀眾席低聲道了句。

    謝謝。

    *

    一周半在規律的作息中，很快過去。

    穆白絕大部分精力都撲在了直播上，第一周就補回了四十多小時時長。

    按常規定律，段位越高比賽會越難打，但穆白不同。

    段位變高的同時，他的勝率也在逐步上漲。

    最后更是十三連勝爬上鉆石。

    穆白還準備了一個小本子，失誤的地方用圓珠筆仔細記載下來，通勤的路上反復閱讀，確保不會再犯第二次。

    這是他從上一世打電競起就有的習慣。

    登上鉆石的那天，少年坐在灰黑色的電競椅上，抿起的嘴唇幾乎藏不住笑意，雙眸被興奮染得發亮。

    【恭喜主播登上鉆石！】

    【上鉆好快，感覺大師近在咫尺】

    【海鹽奶蓋還在嗎，急不急】

    【雖然不懂英雄聯盟，但看這張臉就夠了】

    【希望攝像頭畫面能放大點，這是顏值區觀眾最后的執著】

    零星的幾條彈幕發來，后臺接連收到幾個一元錢的小禮物打賞。

    長時間的直播積累讓穆白擁有了一些粉絲，這批人都是看到道歉留下來，或是新進來的觀眾。

    盡管人數不多，但也讓直播間逐漸熱鬧了起來。

    橙子也會幫忙拉拉熱度，帶著直播間觀眾一起串門，等到穆白實現賭約，就約好一起雙排。

    穆白直播間前所未有地涌進數百名觀眾，彈幕統一在刷：

    【大腿快跑，這個人你帶不動的！】

    氣得橙子七竅生煙。

    結束一天直播，穆白回到小出租屋里。

    公交站和家仍有一段距離，四周燈光暗著，唯獨幾盞幽暗的路燈在熒熒發亮，卻也只比伸手不見五指要好上半分。

    披著一身漆黑，穆白回到了出租屋。

    室友們大多從事體力活，睡早起晚，和他的時間完美錯開，從來沒有碰面過。

    他躡手躡腳地打開熱水，就著花灑迅速洗澡洗頭，等著頭發干的時間順手洗凈衣服。

    他小心翼翼地保持安靜，忽而浴室的門被人輕聲敲響，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把頭探了進來。

    是穆白的其中一個室友，忘了叫什么名字，手臂上一連串的漆黑紋身，濃密的眉毛似乎無時無刻不在皺起，面相尤為兇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