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回家之前
“此地處理干凈必定要耗費不少人力物力,今日之事既是我所引發,一切花費自該由我承擔,里正無需客氣?!闭埠忪诿嫔岷腿绱猴L,語氣卻不容拒絕。 里正本摸不透詹衡熠的脾性,生怕自己會惹鬧了他,略作思索,雙手將銀票接了過來,“如此老朽便遵從公子的吩咐,卻之不恭了?!?/br> “自該如此?!闭埠忪谡f完,旋即又向里正行了個后輩禮,道:“晚輩年輕識淺,不通人情世故,往后少不得還有事要仰仗您老,望您老莫要嫌我麻煩才是?!?/br> “不敢不敢,公子言重了。往后若有用得上老朽的地方,公子盡管開口?!崩镎稽c也不敢已長者自持,章大河與一干地痞的下場擺在眼前,他哪敢在這個年輕人面前裝大。 詹衡熠與里正客套完,隨后吩咐楊老四安排人手去請郎中來給工人驗傷醫治,凡受傷者在養傷期間工錢一律照發,且每人給二兩銀子作為補償。 受傷的工人有不少,但傷得都不重,聽到另外還有二兩銀子給,一個個都說這場架打得值,那些沒受傷的后悔自己沒沖在前頭。 安排好善后之事,詹衡熠登車離去。 楊老四吩咐那些沒受傷的工人攙扶受傷的工友回工地。 圍觀的人早已散去,烈日下,章大河與一干地痞的尸首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空氣中滿是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誰能想到一刻鐘之前還是不可一世的黃泥鎮地痞惡霸,轉眼間就全部暴尸街頭,一雙雙睜得大大的眼睛里,清晰顯示出他們的恐懼與絕望。 “老......老爺?!币粋€家仆走到里正身邊,哆嗦嗦嗦地問道:“這些......人的尸身該......如何處置?” 里正對章大河及一干地痞深惡痛絕,聽見家仆問他,滿臉嫌惡地看著尸體道:“去通知他們的家人領回去自行安葬便是了?!?/br> 家仆應下正要去安排,此時地上的一具尸首卻突然爬了起來。 “詐......詐尸啦!”不知是誰驚恐萬分地喊了出來。 他這一喊,其他人也驚叫著往遠處躲。 爬起來的這具“尸體”就是開始被金寶打了一拳的那個地痞,因為暈血才昏倒在地。陸軍使率領部下到來時,其實他就醒了,因為害怕,一直躺在地上裝死,而那些鐵騎士兵也以為他已經死了,就沒再對他下手,這才僥幸逃過一劫。 然這人爬起來后,看見一眾弟兄和章大河死狀和滿地鮮血,瞳孔猛地一縮,尖叫一聲抱住頭,瘋了似的狂奔而去。 里正和在場的其他人過了許久才醒過神,那人早已跑得不見了蹤影。 另一邊,在返回工地路上的人還不知道現場又發生了這樣一出。 “金寶哥,你的傷要不要緊?”榴花和工人一起回工地,路上關心問起金寶的傷勢。 金寶動了兩下胳膊,道:“不礙事,沒傷著骨頭,養幾天就行?!?/br> 聽到金寶這樣說,榴花也就放心了。 其他工人對自己的傷勢也是毫不在乎,一路有說有笑,仿佛是打了場勝仗凱旋的士兵。 榴花卻開心不起來,心里悶悶地,像是有什么東西堵在了里面。 回到工地,楊老四安排工人該休息的休息,能干活的繼續干活,工人只去了一半,再加上那些沒受傷的,整個工程進展并不會受太大影響。 楊老四自己也掛了彩,等郎中來診斷過后并無大礙。 榴花見楊老四沒什么事了,便過來找他將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楊老四預計到榴花遲早會有此一問,當下也不掩飾,直接和盤托出,“丫頭,這事不是大叔要瞞你,只是東家吩咐下來說你心腸太軟,倘若讓你知曉要將章大河等人處死,你肯定不會同意,因此才沒有事先跟你商量?!?/br> “那工人們呢?”榴花的聲音仍然有些冷,“他們的死活也不管不顧了嗎?讓他們赤手空拳去跟兇神惡煞的地痞搏斗,萬一其中哪個有個閃失,他的家人該怎么辦?” 楊老四滯了一下,撓著頭道:“這是估測之外的事,東家也沒料到金寶會失手將人打死,導致沖突升級,依照我們之前的預測,雙方人數差距大,工人們最多稍微吃點虧,絕不會出現性命之危?!?/br> 他的解釋并不能讓榴花心中的不快消散,覺得詹衡熠這種高高在上,視工人性命如兒戲的行為無法茍同。 楊老四似乎看穿了榴花的心思,深嘆了口氣,勸解道:“丫頭,叔知道你認為東家這次下手狠了些,可東家也有他的難處。有句老話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東家此舉也是為了殺雞儆猴。黃泥鎮大大小小的榨油坊這么多,東家如果不趁此事給自己立威,往后想安安穩穩做買賣,簡直難如登天。再說那幫地痞敲詐勒索無惡不作,鎮上的商戶們怨聲載道,他們是死有余辜,東家除了這些禍害,往后整個黃泥鎮的鄉親都安樂了不是?” 榴花聽完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面無表情,轉身回自己的工棚里去了。 之后,就是望著工地發呆。 現在,榴花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地基工程趕快完工,然后自己回陶家村去,她不想跟做事不擇手段的人再有任何牽扯。 中午飯,她也沒吃,因為上午那番畫面太過血腥,只要一想起來就會惡心。 下午,書生如約而至。 書生首先教的是蒙學三書中的《百家姓》,第一個字講他們的本家姓:陶。 繁體簡體,只要不是特別冷門的生僻字,榴花基本上認識,所以在書生只教了她前十個字就不準備繼續往下教的時候,她不同意了。 因說是百家姓,其實有幾百個姓,一天只教十個,按這么個教法,到她回陶家村的時候都教不完。 不行不行,得加快進度。 書生不信榴花這么快就記得住,要考她,點著十個字中最簡單的一個問她怎么念。 “這個啊,王嘛,隔壁老王的王?!绷窕ù蟠筮诌值鼗卮?。 對倒是對,但這個隔壁老王是什么典故? 書生一肚子疑惑,又點了筆劃最多的來問. ”錢,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錢?!绷窕ㄗ孕艥M滿。 也對,但是你為什么不說銅錢的錢,銀錢的錢,偏偏要說最復雜的哪個? 書生咬了咬牙,繼續往下問。 結果自不用多說。 書生只得繼續往下教,教完三十個之后怎么也不肯教了,且態度十分堅決,理由也很充分:貪多嚼不爛。 榴花也識相的沒有再糾纏,見好就收的道理,她還是懂得的。 書生囑咐榴花好好復習,明天上課之前他要檢查今天的功課就回書院去了。 第二天,書生還是只教了三十個字,多一個都不肯。 第三天是如此,第四天還是如此,之后每一天都沒有任何變化。 榴花也開始了解書生是個極講原則的人,他決定了的事,別人再怎樣軟磨硬泡都不會有所改變。此后,她也索性不去浪費唇舌,書生樂意教多少她就聽多少。 就這樣,教完百家姓正教著千字文的時候,地基工程結束了。 在回陶家村之前,榴花還要對秦娘子母子的生活做一番安排。 楊老四在鎮上是有些人面的,榴花托他給秦娘子在飯館里找了份洗碗洗菜的活,一個月工錢五百文,夠母子倆解決溫飽了。 至于陳良安,榴花跟回春堂的老郎中商量,讓他去做學徒,等秦娘子故去之后,也好有個安生立命的本事。 老郎中也挺喜歡陳良安,答應了下來,只是學徒沒有工錢,一天管兩頓飯。 秦娘子母子今后的生活有了著落,榴花也就可以放心地回陶家村了。 不過,臨走之前還是無可避免的要去見一見詹衡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