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頌 第203節
這本卷宗不但已經發黃,而且已經不如新書那般有份量,隨著紙張氧化,至少已輕了一半。 雖是穿越大女主,能開許多外掛,事實上也不可能全方位讓她給顛覆了。偽造紙張字據這些東西,趙素相信她是沒精力去鉆研的。 果然霍修拿在手上翻了幾頁,糾結的眼里就浮現出了遲疑。 “如果你不認為這是假的,那你再看看里頭所寫,跟你了解的事實相符不相符?”陸太后又示意。 霍修面肌微顫,又翻開看起了里面的內容。 越看,他的臉色就越難看。 連翻了三遍,一遍比一遍速度慢,到最后,他合上簿子抬起頭來:“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所知道的消息又是自哪里得來的?” “是母親身邊的人!” 第367章 猜想 “他直接告訴你的?” “不是?!被粜迵u頭,“她們留下了一份信箋,然后不久之后都死了?!?/br> 他從懷里掏出一封信來,遞了過去。 信也是有年頭了的信,甚至因為翻閱過多,破損的比陸太后手上的卷宗更厲害。陸太后接在手上看過,神色愈加陰沉:“沒有落款,這信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他給了父親,然后父親給了我?!?/br> “你父親?”陸太后道,“這么說你父親也一直在懷疑我,但他也從未跟我們說過?!?/br> 霍修抿唇默語。 皇帝道:“有人炮制陰謀的跡象很明顯了。只是姑父素日英明,為何竟未看出破綻?” 老威遠侯能得長公主鐘情,一定不會是尋常人。如果事有不合情處,他一定不至于被蒙混過去。 “所以只能是沒有破綻?!标懱笳f道,“這信上筆跡一定是出自長公主身邊親信?!?/br> “沒錯?!被粜蘅催^來,“我比對過,的確是母親身邊侍女的筆跡。但她現在已經不在人世?!?/br> 人死了,卻留下這么一封足夠誤導人的信件。 陸太后把信折起來:“你現在還打算認定我是兇手嗎?” 霍修抿著雙唇,緩緩偏過了頭。 夜色深沉,猶如沉甸甸的石碑。 認定了十來年的仇人,哪有那么容易立馬釋懷?但是不能忽略的疑點又在漸漸瓦解這份懷疑。 如果兇手當真不是陸太后,那又會是誰呢? 這個疑問好像席卷了殿中每個人的頭腦,大家都陷入沉吟。 輕步走進來的高述看了一眼眾人,停在皇帝面前:“慶元侯世子差人進來請奏皇上,繼續嚴加把控各個城門??ぶ髂鼙粺o聲無息地帶走,兇手一定熟知侯府內部情況。便請侯爺也盡快前往大理寺協助找人,或許您這邊會有什么線索?!?/br> 殿中四人目光齊刷刷地投過來,趙素率先問道:“我哥哥還沒回去嗎?” “世子眼下正在慶云侯府?!?/br> 趙素不知趙隅何故又回了霍家,按理說此時他應該回了家才對。 皇帝說道:“兒子先回乾清宮,回頭再派人護送阿愚回去?!?/br> “你去吧?!?/br> 陸太后點頭目送,等她走了才把目光轉向趙素:“皇上是什么時候發現青濂不對勁的?” 趙素想了一下:“他說是上次程姑娘發現龍三之后。不過,我覺得可能還更早一些?!?/br> 皇帝不是冒失之人,從起疑到有行動,一定不會是一瞬間。也許就像他自己說的,不是他不曾起疑,而是他不愿意起疑。 陸太后坐下來:“他的恨意實屬我意料之外,我差不多也明白了,為什么他要接玉姐兒去廣西,又為什么直到現在都不肯成議婚,看來他自己也知道這是條不歸路?!?/br> 趙素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依太后對威遠侯的了解,他接下來將會如何選擇?” “了解?”陸太后苦笑,“找了那么久的對手居然是他,我還談得上什么了解?他不會就這樣輕易罷休的,不管仇人是誰?!?/br> “那不怕?!壁w素說道:“每個人都會有自己該有的結局。最主要的,我們是先要知道兇手是誰?!?/br> …… 四更的梆子聲一過,天上的圓月就更顯得清冷了。 靖南侯夫人翻了個身,看看空蕩蕩的身旁,又看看落在窗戶上的月光,披衣下了地。 這時候的宅子內外一片安靜,入了秋,連蟲鳴聲也少了,有人走動的痕跡更是丁點也無。 嫁到余家來已經有快十七八年了,靖南侯夫人與丈夫一直只能算是相敬如賓,或者說貌合神離她也不反對。在成親之前,丈夫就已經有了妾室,并且還生下了庶子女,這種在體面人家絕不能允許出現的事情,偏偏放在二十年前的朝堂新貴身上又被容忍了,因為亂世初平,立下赫赫戰功的功臣放肆一點也無可厚非。 娘家姓盧,不是什么世族大家,出于利益考慮,也不去計較名聲,把她許了過來。 十五六歲的豆蔻少女,怎會不期望婚后夫唱婦和?但丈夫對內宅似乎并不熱衷。從前以為是偏寵側室,所以才極力的想把余青萍給送進宮當貴人,后來又覺得并不是這么回事。他對所有的妻妾子女,其實說不上特別偏袒。 后來她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也許建立不起來的感情,不是因為男人無心,而是自己不夠好罷? 今夜城里鬧的亂紛紛的,聽說威遠侯府出事了,丈夫還沒有回來,她有點心慌。 霍家那樣的門第,都讓人給潛進去行兇了,余家雖然不弱,防衛決不會比霍家還強,她還有一個未出閣的嫡親的女兒,她害怕也會有什么意外。 “太太?!?/br> 聽到動靜的丫鬟掌了燈進來,“您怎么起來了?” “老爺還沒回來嗎?” “沒有。聽說霍家那邊去了許多人,也還沒有消停下來,八成,老爺也是過去協助查案了?!?/br> 靖南侯夫人緩緩坐了下來,攏著衣襟,望向地下:“他對霍家,怎么就那么上心呢?” 丫鬟把燈放在茶幾上:“老爺當年是與殿下還有老威遠侯一起去廣西出征過的,也許是放不下這一段同袍之情?!?/br> 靖南侯夫人幽幽望著窗外的月空:“到底是放不下同袍之情,還是別的什么情呢?” 丫鬟怔住,一會兒才彎腰問道:“太太何出此言?” “我聽說,殿下不但武藝高強,而且美貌溫柔,想必當年也有許多追隨者?!?/br> 她是外城人,即便婚前也進過京城,卻沒有那個福分輕易得見皇室親貴。而她成親不久,丈夫和長公主他們一行就啟程去了廣西。 至今街頭巷尾都流傳著長公主的傳說,雖然沒有任何一樁是關于她除了老威遠侯以外的情事,但這樣的女子想必是不缺人追求的。 曾有那么一段時間與長公主朝夕相處的靖南侯,會不會正是因為愛慕長公主而無心于內宅妻妾呢? 她不想去吃這些陳年老醋,但是一直以來丈夫對霍家兄妹的關注,令她不自覺的會有這樣的猜想。 第368章 刮痕 “太太,侯爺回來了?!?/br> 丫鬟撩了簾子,同時窗外果然有光影顯現,一行腳步聲在這寂靜天色里響起來。 盧氏立刻收斂心神,迎到房門口。 果然是靖南侯回來,進門后看了眼她,眼里的意外一閃而過,但很快又消逝,邊除外袍邊問道:“你怎么還沒睡?” “等你呢。今夜里亂紛紛的,我怎么也睡不著?!?/br> 盧氏親手沏了杯茶給他。 他沒接,除了外袍,又除中間的衣裳,盧氏看了一眼,說道:“你這么晚,去哪里了?” 他還是沒說話,直到把衣裳脫到只剩中衣,才回道:“你不是都知道外面亂紛紛的嗎?我去霍家了。對了,”說到這兒他扭了一下頭:“記得發話給管事們,原定于中秋夜里宴請威遠侯與延平郡主的家宴暫不辦了?!?/br> 盧氏怔?。骸把缯??我之前怎么不知道?” “現在你知道了?!?/br> 靖南侯立在簾櫳下,寬闊背影透露著不想多話。稍停了這么一下,他就朝外道:“打水進來沐浴?!?/br> 隨著外面丫鬟應聲離去,他也抬步進了里間。 盧氏呆呆地看著凌亂晃動中的珠簾,雙手沒來由地握緊了。十幾年朝夕相處下來,她聽得出他方才這話的意思只是交代她要如此這般去做,至于之前有沒有宴請這回事,不重要?他這是什么意思?是要掩飾什么嗎?還是說他本來打算宴請那兄妹倆,連她這個夫人都不用告訴了? 盧氏攥住拳頭,看著那掩上的簾子,抿唇坐下來。 丫鬟婆子抬了水進耳房,盧氏任性坐了片刻,還是起身找出來干凈衣裳,送了進去。一撩簾子,卻見靖南侯靠在浴桶內,眉頭緊鎖,看著自己的右手。簾子的響動似驚到了他,他下意識地把手埋進桶內,并不滿地投過來一眼。 盧氏有備而來,他動作再快,手背上幾道劃痕還是被她看到了。她加快幾步上前:“你手怎么了?” “無事?!本改虾羁聪蚯胺?,似是覺得如此遮掩已太過刻意,沒一會兒又把手抬了起來,擱在桶沿上?!皼]事就出去吧?!?/br> “我去取些藥來,你別動?!?/br> 盧氏轉身取來傷藥,還帶來一條帕子。到了邊上,拿起他的手細看,卻是兩道兩寸來長的刮痕,不是刀劍之傷,而像是被利物所掛破。她細心地上了藥,又拿帕子幫他纏好:“怎么這么不小心?這是怎么搞的?” “方才霍家出事,尋青濂太急,在街上被馬車刮了兩下?!?/br> 盧氏卷上袖子幫他擦澡,一面說道:“明日過節,相國寺早上香火必然旺盛,我聽說,好幾家公子每年都要去寺里賞桂,因而我打算帶漪姐兒去上香,老爺也一起去吧,咱們可只有這么一個閨女,你來給她相個好夫婿,將來也好做你的助力?!?/br> “你去就成了,我沒空?!?/br> 盧氏瞅著他:“怎么就沒空呢?明日又不必上朝,皇上登基以來也免了中秋進貢的規矩,便是有與民同樂的雅興,也是在夜間。就是再忙,不也得過節嗎?” 早前她相中霍修為婿,他不同意,她后來瞅了這么多日,心里又橫著那根靖南侯興許有意于長公主的那根刺,心思便也淡了,不作興到時候日日去看他去對別的女人的兒子關懷體貼。但余清漪的婚事也不能再拖,這中秋團圓佳節,多好的日子,該好好把握才是。固而她才會忍耐著進來游說。 “霍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我隨時有事忙,內宅這點事就不要煩我了?!?/br> “怎么又是霍家?”盧氏終于道,“他們家出事,與咱們什么相干?” “你一個婦道人家,跟你說也說不明白?!?/br> “那老爺倒是說說看??!” 靖南侯瞥她一眼,接過她手上的帕子,直接沒再搭理。 盧氏被晾了個手腳發涼,呆站了好一會兒,才打簾子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