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頌 第134節
再英明再肯接納新事物,他骨子里也是一個不把專一兩個字當回事的專權的家伙! 他來者不拒,他骨子里的劣根性根本不可能剔除! 而她又在期待什么呢? 在心里罵得太用力,趙素眼眶都有些刺疼了。 她在假山石上坐下來,狠狠扯了把身旁的草。 “姑娘!” 云想衣和花想容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澳ツ膬毫??讓我們好找!” “我沒事?!壁w素拂了下頭發,“又丟不了,你們滿頭大汗的做什么?!?/br> “喲,這不是素姐兒嗎?怎么拉著個臉坐在這兒?剛才不是還風頭挺勁的么?” 路那頭傳來尖酸的聲音,趙素抬頭,只見先前她離開皇帝時還留在院子里的兩個閨秀正朝她走過來,一看還正是宋恬兒和程惜云,倆人臉上帶著笑,但聲音聽著卻格外刺耳了。 “難道是羅姑娘去前面侍候皇上了,你就被打發走了?” 估摸了一下時間,也猜得到這些人親眼看到了羅嫣如進皇帝的屋。這下子,只怕整個羅府的客人都知道這件事了吧。 趙素很想像平時一樣駁斥她們幾句,但此時此刻她心里亂成了爛泥,她們雖然說得刻薄,事實上卻也差不多是這樣——皇帝先前還在人前阿愚阿愚地喊著她呢,這一轉眼,就跟羅嫣如一塊兒呆屋里了! 君子慎獨他不懂嗎? 避嫌他不懂嗎? 男人不能隨便給心機女人機會他不懂嗎? 趙素默不作聲,怔怔地望著地下。 宋恬兒冷笑:“皇上是誰?那是注定要三宮六院的,便是對你看重點,那也不過是一時新鮮,羅姑娘這樣的千金,那才做得到母儀天下,別做那白日夢了!” 云想衣和花想容都氣得黑了臉,但身份差距在那兒,這種場合她們說了話反而招黑。 趙素定坐片刻,終于站起來:“那改日羅姑娘接了立后圣旨,別忘了及時告訴我,我來給她道個賀!不過她要是沒母儀天下成功,你們這般在外編排她,回頭她和羅家下得來臺? “什么仇什么怨?人家好心請你來逛園子,這么跟人家過不去,要把人家閨譽也給損了?” 宋程倆人頓住,而后瞬間變了臉色。 “素姑娘!” 還沒等她們倆說出點什么來,不遠處又傳來一聲呼喚。 趙素抬頭,只見四喜拿著扇子立在三步外,目光頗不客氣地在宋恬兒臉上掃了兩輪,而后走到趙素面前,那神態和語氣就像是翻書一樣,一下子就親近和靄起來了:“姑娘走得可真快,小的話沒說完您就不見人影了。 “——呶,這是皇上命小的給姑娘送來的扇子,時下天熱,皇上特囑小的叮囑姑娘,別熱著了。這扇子就給姑娘拿著?!?/br> 說罷他便雙手把骨扇奉上。 宋恬兒瞬時色變,攥緊雙手與程惜云互視了一眼。 趙素也怔住未動,狗皇帝溫香軟玉在側,還惦記給她送扇子? 她沒接?!斑@是公公的主意吧?” 四喜正色:“小的豈敢假傳圣旨? “羅姑娘擅自進屋,皇上看在羅老太師于國有功的份上,才沒計較她驚擾圣駕之罪呢!皇上把她打發走后就傳小的給姑娘送扇子來了。 “皇上這會兒已經啟駕回宮了,說姑娘愛玩就多玩玩兒罷,只是記得避暑,這要是太陽底下著了暑氣,小的可得提頭去見皇上了!” 第240章 夜色深沉 宋程二人把四喜說這話時的每個氣息都給聽清楚了! 四喜是皇帝近侍,幾乎皇帝在哪兒他就在哪兒,平時巴結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還不見得搭理,但此刻他不但對趙素畢恭畢敬,而且還說出來了這么一番讓人膽破心驚的話,他說的可是皇上親賜扇子給趙素遮蔭!而且還說羅嫣如驚擾了圣駕,皇上看在老太師的面上才沒治她的罪! 她們都猜錯了! 太陽底下撲通兩響,她們跪了下來! 即便貴如尚書府的小姐,將軍府的閨秀,她們也抵不住這一刻的心慌! 哪怕是事實太讓人驚訝得掉下巴,如今朝上請奏立后的呼聲如此之大,皇帝卻獨寵趙素一人,這什么意思,還用再多說嗎? 趙素目光掃過她們,接了這骨扇,的確是皇帝平時不離手的那一把。如果不是他下旨,旁人是不敢這么做。 心里那片陰云化作了潮涌。 他是個皇帝,事實若不是如四喜所說的這般,倒也不必巴巴讓四喜借著送把扇子來解釋。 即便就是如那般,他其實也不必解釋。 他是皇帝,天然就站在了理由充分的一方。 “他回去了?”她說道。 “是,已經啟駕了,小的這就也要走了?!?/br> 趙素點頭:“那公公慢走?!?/br> 目送四喜離去,云想衣目光朝地上跪著的兩人掃去兩眼,說道:“皇上說的很是,這太陽底下是怪熱的,咱們還是先找個遮蔭的地兒吧?!?/br> 趙素看著宋恬兒,忽一笑,道:“方才羅姑娘進皇上屋里的事,拜宋姑娘所賜,已經被傳得人盡皆知了吧?宋姑娘還不趕緊走,去想想辦法怎么圓這個場?” 宋恬兒一個顫抖,哪里還有什么話說上來? …… 趙素提醒宋恬兒,不全為諷刺她,也是為羅家一個人情,她不了解羅家,但是慶云侯對羅家評價中肯,趙隅與羅睿也有交情,四喜明說了,連皇帝也看在羅老太師面子上沒把羅嫣如怎么著,可見要么是羅家確實本身沒什么問題,要么就是羅嫣如并沒有做出什么太出格的行為。 如果因為皇帝維護自己,而使羅嫣如被架在了風口浪尖,這對自己肯定是沒有好處的。 且羅嫣如并沒有直接傷害到她頭上,她沒必要任憑事情發展得不可收拾。 可是即便是趙素適時地提醒了宋恬兒,宋恬兒與程惜云也火速地離開前去亡羊補牢,先前看到羅嫣如去給皇帝送瓜果的也還有其他人,消息經過一個晌午的發酵,也還是傳開了。 但皇帝給趙素送扇子的事,還是沒有什么人知道,看來宋恬兒是被嚇壞了,暫時學會了把嘴巴閉嚴實。 趙素吃了午飯,便稱頭疼,沒看到慶云侯,便找到跟羅睿他們一桌的趙隅打招呼先回府。 趙隅沒多問,目送她走老遠,才收回目光附和起子弟們的勸酒。 皇帝素日習慣是上午理政,下晌時間勻出來傳人筵講或者自己讀書,會見臣子談天論地什么的,除非特別忙。今日臨時出去了一趟,該辦的事情便挪到了下晌,等忙得差不多時,暮色也逐漸上來了。 他擱了筆,問四喜:“羅家那邊還沒散?” 四喜躬身:“沒散。不過素姑娘所乘的馬車在午宴之后就已經回侯府了。應該也是先回去了?!?/br> 皇帝望著空蕩蕩的門口,眉尖微微蹙起來。 他問:“扇子她親手接了?” “接了,姑娘還問了皇上一句,說是否回宮了?小的也答了的?!?/br> 皇帝默坐片刻,說道:“桌上有解暑的丹藥,你閑著也沒事,送點往慶云侯府去?!?/br> 四喜看了眼手上正準備抱起來送往通政司的一大摞折子,頓了下,立刻放了折子去取丹藥:“小的這就去!” …… 趙素回府坐了一陣,跟云想衣練了幾頁字,聽她和花想容倆嘰嘰呱呱地拿著扇子八卦了半天,經不住這番聒躁,便回房睡了一覺。 起來的時候天色盡黑了。窗外僅有廊燈的光,照得天空成了極深的幽藍。 “姑娘醒了?” 小菊聽見動靜走了進來,順手把桌上兩只小瓷瓶子遞過來:“方才四喜公公來了,奉皇上的旨意送了些解暑的丹藥過來?!?/br> 趙素聽到“皇上”兩個字,手已經伸了出來:“怎么又巴巴地送藥來了?” 小菊抿唇:“奴婢這就不知道了!不過今兒天這么熱,皇上又是送扇子又是送藥的,不管怎么說都是心里掛念起了姑娘呢?!?/br> 趙素略頓,攥著這瓶子又坐回了床上。 瓷瓶也就便雞蛋大小,瓶口拿木塞塞著,有清新的藥草香飄出來。在手心擺動的時候,里面的藥丸嘩嘩作響,不用猜,也知道是已經吃過一半的。 所以這不是去太醫院拿來的,是順手就從身邊拿來的么?作為一個素日事事縝密的國君,他竟這樣潦草了。 仔細想想,除去最初的時候,后期的他又幾時還在她面前處處擺過皇帝的架子呢? 她又幾時像別人一樣時時刻刻都要謹守分寸,不得行差踏錯呢? 變化,早就已經開始了。 上回他說要來提親,她感到害怕。 但今日看到他與羅嫣如同處一室,她又心里空落落地沒了底。 她攥緊瓶子,重新下了地。 下晌那兩個時辰她其實壓根沒睡著,腦子里全是他的影子。 ……拿了人家的扇子,是不是得去謝個恩?或者,把扇子還回去?畢竟他也沒說這就是要送給她的。 沒有一句確切的話語,就讓人生怕是自作多情。 念頭一旦有了,就一發不可收拾。 她拿起枕上的扇子,穿上鞋,走到門下。 晚風一吹,腦門涼下來,她又往后縮了縮。 去了能說什么呢?巴巴地跑過去道個謝?豈不尷尬? 而這一去,像不像是那些對他爭著獻殷勤的女子? 夜色深沉。 她退了回房。 看到斗柜上的酒壇子——花想容順回來的羅家辦宴的酒,一直都還沒有喝。 她拿起來,在手里掂了片刻,驀地拔開塞子,對嘴喝了幾口。又坐了兩息,便大步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