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頌 第66節
“湖州底下的一個縣令。太后日前找過我,說是等我穩定下來后,便要設法把花月會推展到州府以下的各縣,以擴大影響力度。史大人去湖州,看著是被貶,實則也是有著任務在身的?!?/br> 陸太后要把花月會下沉到縣的事,趙素早前曾聽她說過,她輕嘶了一聲說道:“難怪這兩日提這事的人不多了,合著太后是已經擺平了?” 母子倆真是一樣的狡猾,硬的不行就來軟的,明的不行就來暗的,史恩在任上這么多年,肯定也結下了地方上不少人脈,此番又不是罪大惡極,等他去了地方上,與各地官員相互呼應,說不定能還真能折騰出什么水花來。 “趙侍衛?” 說到這兒外面就傳來了聲音。 趙素探頭,只見劉湘正在外面呼喊??吹剿髣⑾逯噶酥搁T外:“慈寧宮來人,太后傳你入宮?!?/br> “這就去!” 趙素回答完,扭頭跟方青雪道:“方才的點心大人吃著可還順意?” 方青雪深深道:“趙世衛的至佳廚藝,本官已經是深有領略?!?/br> 趙素咧嘴:“那明兒我再給大人帶點別的嘗嘗?!?/br> 說完就跨門走了。 …… 趙素在禮部跟方青雪說話的時候,乾清宮里皇帝正與六部幾個官員談論起跟西洋人的這單買賣。 “西洋人想獨攬絲綢買賣的生意可以答應,但船隊的事情也要立起章程。你們說說?!?/br> 新上任的戶部尚書蘇昧率先道:“從長遠看,朝廷組建船隊是勢在必行,但以目前的國力,尚且有些吃力。若是組建船隊,最主要的問題是錢。 “國庫里這幾年銀兩還算充足,但都是規劃了用處,也沒有富余到完全能組建出一只航海船隊來的地步。如果要組建,就得另外想辦法籌錢?!?/br> 戶部侍郎也跟著說:“按目前的賦稅收入,少說還得十年才能攢下這筆錢?!?/br> 皇帝轉向工部這邊:“沿海的船塢不乏實力雄厚的財主,有沒有斡旋周轉的可能?” 工部侍郎道:“制船的經驗我們是有的,海運開通的這些年,航海人才也能召集到一些,這些都不足為慮。倘若皇上已決議,工部亦可召集有實力的船塢先造船再付船金,多找幾家同時承擔,想來也問題不大。 “但即便如此,工期上也無法遷就。造船試船一套下來少說得三四年,一般航海大船五六年,六七年都很正常。相對于眼下正要解決的問題,這時間未免拖得太長了呀!” 工部侍郎的話引起了好幾個人的附議。 皇帝一雙眉頭也久久沒有松開。 拖上五六七八年,西洋那邊有什么變故不好說,首先自己就少賺了一大筆。 如今海運復通并沒有多少年,發往海外的絲綢大多還都是散貨,由洋人自己通過沿海的商行采購,或者商行自己造船下海。如此價格參差不齊,有些缺少販賣條件的絲綢商還面臨著銷不出去的情況。且獨船行動,還有可能面臨海盜劫貨。 總之綜合所有,由朝廷出面,統一收購民間蠶絲制造成品,通過專門的衙門對西洋人銷售,甚至是如他們所說,由他們來承接販賣的活,最為有利。 如果大梁的船隊暫且組織不上來,那就無法爭奪航海運輸的差事。當大梁不能答應西洋船隊駐港,那這筆生意當然也就做不成。 他問道:“沒有什么折衷的辦法嗎?” 大伙面面相覷,然后都搖了搖頭。 皇帝抻身:“那就先回去想想。三天之內拿個主意出來?!?/br> 眾臣山呼退下,皇帝端起茶來喝了一口,眉頭還沒松下去。 四喜上來:“皇上,太后那邊方才遣人來問,昨夜在會同館,不知趙侍衛闖了什么禍?” 皇帝回眸,像是忽然才想起來這茬,側首定了半刻才問道:“趙素呢?” “在當差呢?!?/br> 皇帝又喝了一口茶,直等茶水慢慢滑入喉底,他放下道:“傳她過來?!?/br> 趙素打算到禁衛署更了衣裳就往慈寧宮去,她掉了馬甲的事不能瞞著,就是再在陸太后手下脫層皮,她也得告訴她事實,這事兒她跑也跑不掉——她就是想自己一個人兜著,也得她兜得住??! 禁衛署里少不得也有人談論外面的風言風語,好在裴湛他們先到,已經替趙素駁斥了一輪。 趙素進來的時候,裴湛他們顯然掌控住了輿論制高點,一屋子人都已經信服,甚至還有人主動關心起了趙素昨夜在會同館有沒有被皇帝過分苛責。 梁瑛雖然沒說話,但是也沒像想象中那樣落井下石。 趙素走向更衣間,只見就在旁邊的梁瑛居然沒嫌棄地離開,更是覺得奇怪了,他這是突然就不嫌她硌應了? 慈寧宮那邊又來人傳她的時候,她起身就走,梁瑛還朝她看去了一眼。 詭異了!她竟然入了梁世子的眼? 不可思議。 “趙侍衛,皇上傳你去乾清宮見駕?!?/br> 還沒出門呢,匆匆而來的乾清宮太監五福就堵住了去路。 趙素猛地頓住,狗皇帝竟然如此急不可耐,她才剛進宮就要把她傳過去,連讓她跟陸太后先串串供的機會都不留下? 看著面前目光殷切,還什么都不知道的五福,她回身把帶來的烤雞揣上:“走吧?!?/br> 然后不帶遲疑的出了門檻。 第114章 昨夜罵了朕多久? 趙素到了乾清宮,一進門見皇帝坐在御案后沉思,她便先拍了個響亮的馬屁:“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從奏折后抬起一派淡漠的臉:“這是皮癢了?” 趙素看他這個樣子,不像是憋著什么壞水打算對付她,便直起腰:“哪里?我這是恭?;噬先f壽無疆!” 皇帝哼了下,往后靠進椅背里,看她半刻道:“說你膽大呢,治你的時候你慫得比誰都快。說你怕死呢,你又隔三差五地作死捋虎須。你是不蹦噠幾下就不痛快是不是?” 當面揭人短就沒意思了吧? 趙素把包袱放下來,斂色道:“您怎么專把人好心當成驢肝肺呢?古往今來的皇帝不都是喜歡這么讓人山呼萬歲的嗎?我也只是順應您的心意而已?!?/br> “朕只喜歡真心實意的山呼,像你這樣一看就是為了拍馬屁而來的,沒有最好?!?/br> “您不喜歡我拍馬屁?” 趙素說著就把包袱打開來,然后一面搗騰一面說道:“本來我還特地帶了一只雞進來,是打算感謝您的。這樣的話那豈不是只有我自己吃?” 話說到這里她的包袱也已經打開了,一只黃土包裹著的圓球露了出來。趙素敲開外面的土層,又露出來一層荷葉,把重疊著的好幾層荷葉掰開,還透著余溫的誘人的rou香就飄了出來。 家里的小烤窯打從建起來后,就沒有停過火。那里什么雞啊鴨啊鵝啊的全都有,甚至還烤過小乳豬,所以這荷葉雞拿出來的時候不光還是熱辣燙手的,而且除去荷葉的清香與雞本來的香味,還摻和了其余各種rou的香。 她這番動作下來,皇帝目光就已經移不開了,直到里面飽脹的一只大雞腿也露了出來,他才抬起眼:“怎么會有拿土烹制的rou食?” “沒見過吧?”趙素掰下一只大雞腿,伸到他鼻子尖前:“聞聞,香著呢!” 皇帝垂眼睨著她,沒有動。 當時這雞出爐端上桌的時候,趙邯他們幾個風卷殘云就把兩只雞給瓜分沒了,趙素就不相信皇帝定力有這么好。 她把雞腿rou一條條地撕開,拿著湊到皇帝面前:“要不您嘗嘗吧?沒準兒這馬屁的味道也還不錯呢?” 這雞rou只差沒直接塞到皇帝嘴里了,皇帝瞥了她一眼,抬起手來。 “皇上不可!” 四喜見狀趕忙走上來制止,看了一眼趙素說道:“趙侍衛雖然是信得過的人,但這食物是宮外帶進來的,宮里有規矩,皇上您不能食用外面宮外之食!” 趙素撕開了的雞腿停在半空…… “趙侍衛,”四喜嚴肅說道,“這宮中的規矩你怎么給忘了呢?皇上和太后所進之食材,每日都需得經過好幾道查驗,你帶進來的吃食直接就呈給了皇上,萬一吃出個好歹來,這罪過你擔不擔得起?” “可我平時不也給皇上做了飯?” “平時做飯,用的都是宮中的食材,而且端上皇上太后飯桌之前,都是有道核驗的章程的,這個你不是很清楚嗎?” 四喜說著就來收拾桌子上的雞?!靶〉膸湍惆饋?,回來你拿回去?!?/br> 趙素也不能攔著了,眼睜睜看著拿來拍馬屁的雞就這么被包了起來。 忽而接下來,皇帝卻接過她拿著的那半只雞腿,看了看之后慢條斯理地咬了一口…… “皇上!” 四喜都驚呆了! “還行,沒有吹牛?!被实巯袷歉緵]聽到他說話,慢吞吞地又吃起了第二口。 趙素也看愣了,他還真吃?不怕她下毒? “去慈寧宮傳話,就說朕與趙侍衛有要事相商,遲些過去見母后?!?/br> 皇帝頭也沒抬,淡淡拋出這句話。 四喜頓片刻,立刻把雞放下來,道了聲是,退下了。 趙素始終愣愣地看著皇帝,半天才把自己手上另半塊rou給放進嘴里。 在御膳房帶了這么久,不給皇帝吃外食這種情況她倒也是清楚的。只是一時忘記了,才把這只雞帶了進來。所以四喜說的話她也沒有底氣反駁,不過皇帝不顧生命危險也要吃她這只雞,還是讓人意外的,相對于不可能有餓肚子的時候的皇帝,她覺得這只雞也沒有好吃到這種程度。 難道是他懷著啥不可告人的目的? 想到這兒她瞄了瞄對面:“您傳我來,莫不是有什么要緊事?” 皇帝目光在她眼睛上停了會兒:“你兩只眼腫成這樣,昨夜里沒少熬著夜罵朕吧?” 趙素一咯噔,連忙道:“看您說的!我怎敢對皇上不敬?”罵了她也不會承認??! 皇帝也不追問,慢條斯理把半只雞腿啃完,又撩撩手指,示意她撕只雞翅膀下來。 趙素連著雞胸rou一起撕了條翅膀給他,就看他舉著雞翅膀左右看著,往下道:“除了罵朕之外,還有沒有想想怎么解決眼下這單生意?” 嗐!“這不是您的事兒嗎?”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你沒學過?” “學是學過,不過這話放在這兒顯得好奇怪??!”趙素抻抻腰,“皇上您別怪我說話直,你讓我們出謀劃策的時候就‘匹夫有責’,那平時呢?花月會的事也不見您讓讓步?沒事的時候也沒見您把我們婦女半邊天的力量看在眼里?我這么重要,您倒是也跟禮讓朝中臣子一樣地禮遇我呀!” 皇帝斜著眼,淡定望著一身倒刺的她:“朕要是不禮遇你,你覺得你能進禮部?” “……” 這倒是讓趙素無話可說了。 她麻溜撕下另一只雞腿。 皇帝望著前方,似邊吃邊沉吟:“組建船隊的事遇到點麻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