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窈窕 第89節
這便江二夫人的鬼哭狼嚎聲驚動了獄卒,也被外面的江厭辭聽見。 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又被嚇哭了。 江厭辭快步奔進來,看見他的月皊與太子李淙立在一起,李淙正將手中的畫卷遞到月皊的手中。 江厭辭停下了腳步。 李淙聽見腳步聲回頭,看見江厭辭,他輕皺了下眉。 李淙下意識地望了月皊一眼,又默默收回視線,帶著小春子繼續往天牢的深處走去。 他今日要調查的事情還沒有查完。 月皊回頭望了江厭辭一眼,又收回目光。她蹲下來,小心翼翼地將畫卷放在一側,將筆墨紙硯收進盒子里,然后才抱著木盒和親生母親的畫卷,朝外走去。 她走到江厭辭面前,仰起一張濕漉漉的小臉望著他,啜聲:“我知道我的親生母親長什么樣子了?!?/br> 月皊低下頭,望著手里捧著的畫卷。 她很好看,很溫柔,看上去就很好很好相處的模樣……可是她一日也未見過她。 江厭辭的視線順著月皊落在畫卷上,他沉默了片刻,才開口:“他幫你畫的?” 第七十三章 “嗯?!痹掳s低著頭望著手里的畫卷對江厭辭的情緒一無所覺,“幸好遇到他,要不然我自己畫不出來的……” 江厭辭望了一眼李淙離去的方向,終究什么都沒說,轉身往外走。 月皊趕忙跟上去,懷里抱著的木盒子卻落了地,一下子跌得散開,里面的東西七零八落地落了一地。她趕忙蹲下來撿拾。 江厭辭嘆了口氣,轉回身蹲下來幫她撿。 當把最后一支筆放進木盒子,江厭辭抬眼望向月皊,見她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指頭。 江厭辭瞥了一眼,她皙白的手指頭上沾了一點紅色。 紅色,自然不可能是繪圖的顏料,而是她撿東西時不小心碰到了地上的血跡。江厭辭瞥了地面的一小汪血,知道她的眼睛不太好,恐是最后撿完了東西才發現。 江厭辭把月皊的手拉過來,動作不算溫柔地用帕子給她蹭了蹭手。 月皊下意識地想要把手往回縮,江厭辭用力握住她的手,冷聲:“怎么,拿了放妾書就要當陌生人?” 難道不該這樣嗎? 月皊茫然地望著他。 江厭辭拿起木盒子,再拉著月皊的手起身,將她的手緊緊握在掌中,牽著她往外走。 也罷,這放妾書,就算她不跟他要,他也早晚要寫給她。 雖然一切都理所應當十分合理,可當月皊真的執意說出想要走,江厭辭還是生氣。 月皊為什么執意要走,江厭辭不是不知道原因。畢竟她這樣笨,什么想法都寫在臉上,太容易看透。 他要是看不懂,那他也是個傻的。 可正是因為知道原因,江厭辭才更生氣,氣她的榆木腦袋。氣她不管到了什么時候,都要先想著別人,偏偏不懂為自己有所求。 · 太子李淙在天牢里待了大半日,中午連一口東西也沒吃,又匆匆趕去與長安相鄰的邑井縣。當他辦完事情回宮,剛踏進宮門,邁在雕龍的磚面上,忽然一陣天旋地轉,人事不知。 “殿下!”小春子嚇壞了,跟隨的其他幾個侍衛也是個個驚懼。急急忙忙將李淙送回東宮,派人去請太醫,再稟向圣人和皇后。 彼時圣人正在召見臣子商討國事。圣人再三腔調科舉之重叮囑即將到來的科舉不可出紕漏,又問了書畫籌和減稅的事情。 這書畫籌,為的是從達官顯貴手中撈錢銀,自然是撈得越多越好。只有從旁處獲取更多的錢銀充進國庫,才能將利民的減稅之事進行下去。 圣人再一次想到削爵。 宮人彎著腰進來送茶水,圣人才覺察出時辰不早。詢問幾位大臣可還有旁的事情,若是無事便都退下。 “陛下,下個月姚族進奉。聽使臣隱言,姚族今年似乎有獻貴女之意?!?/br> 圣人皺眉,眉宇間顯出幾分厭惡。他擺了擺手,讓幾位大臣都退下。至于臣子所言的姚族獻貴女之事,顯然不放在心上。 不僅是不放在心上,還有幾分看不起的意思。 待幾個大臣退下去了,圣人才對身邊的心腹內宦道:“以前未歸順,國力弱小,不想著強兵壯國,花心思栽培貴女送去諸國。如今歸順為臣,竟還是這般做派?!?/br> 太監總管李德順笑著說:“這是向我朝獻好呢。陛下也不必枉費了下面的一片心意?!?/br> 圣人這般年紀早就對美色沒多少心思,縱使年輕時亦非好色之人。身為一國之君,他更為姚族養美人獻好的行徑而不齒。 一個內宦腳步匆匆地進來稟告太子昏厥。 圣人一下子站起身來,怒問:“如何又昏倒了?” 小太監立刻跪下回話:“太子殿下一大早出了宮,太過cao勞,剛回宮便吐血昏厥。如今太醫都趕到了東宮?!?/br> 小太監的話還沒有稟完,圣人已經腳步匆匆地往外走,直接去了東宮。 “陛下……”皇后一見了圣人,立刻哭哭啼啼地迎上來。 圣人望了一眼床榻上的李淙,轉頭問何太醫:“太子如何了?” “啟稟陛下,太子自幼體弱伴著心癥,本已將身體養得大好。這是又氣血攻心,才引了舊疾,恐要再重新養一養身體?!?/br> “氣血攻心?”圣人驚了,怒了。 他的皇兒,尊貴的太子,氣血攻心? “淙兒……”皇后在一旁哭得快斷了氣,萬分悲痛。 圣人被她哭得腦袋疼,揮了揮手,道:“扶皇后回去歇息?!?/br> “不!”皇后哭著說,“我要留在這里陪著淙兒……” “不要留在這里吵鬧淙兒了?!笔ト伺亾]手。 皇后這才訕訕站起身,捏著帕子擦著眼淚回頭望向床榻上的李淙,“那妾身這就回去了,陛下也要注意龍體?!?/br> 圣人抬手,用指腹壓了壓隱隱作疼的太陽xue。他在床榻旁坐下,望著昏迷的李淙,問:“太子何時會醒?” 何太醫立刻道::“啟稟陛下,太子殿下疲乏,臣給太子殿下服用了安神的藥,讓他昏睡一段時間休養。再過半個時辰,就當醒來?!?/br> 圣人點點頭,起身去了外面。今日陪同李淙出宮的小春子和幾個侍衛跪在地上,等候發落。 “太子今日都去了哪里見過誰?”圣人發問。 “殿下去過天牢,又去了邑井縣?!毙〈鹤臃A話。 圣人皺眉,顯然對這半截回答不滿意。 侍衛拔刀,搭在小春子肩上。 小春子咬著牙伏身,以額覆地。其他幾個侍衛亦同樣伏身。他們用行動表明了不會再說其他。他們是太子的人,今日就算是身首異處,不該說的話,一個字也不會說。 侍衛回頭望向圣人,等著指示。 “咳咳……”李淙用手壓著胸口立在門口,“父皇,兒臣出宮查幾樁舊案子。還沒有結論,不敢驚擾父皇?!?/br> “你怎么起身了?”圣人立刻轉身,快步朝李淙奔去,經過門檻的時候被絆了一下。 圣人親自將李淙扶到床榻上去,又接過宮婢遞來的藥,親自喂李淙。 他望著喝藥的李淙,沉聲:“你想查什么事情皆不必急于一時,若有什么需要,隨時跟父皇提?!?/br> “多謝父皇?!崩钿妊氏伦詈笠豢诳酀瓬?,心中五味雜陳。 圣人一直留在東宮,待李淙睡下,才起身離去。走出東宮,他望著夜空中的滿月,長嘆了一聲。 李德順勸:“陛下寬心,太子殿下只是出使斡勒奔波了,調養一段時日定然沒有大礙?!?/br> 圣人不言,沿著高高的鮮紅宮墻往回走。 在這幾個皇兒里,他最喜歡李淙,要不然也不會在李淙很小的時候,就將他立為儲君。甚至那個時候,是李淙身體最差的時候。甚至,當初他立李淙為太子,也是寄希望于真龍之氣庇佑他。自立了李淙為太子,他的身體的確越來越好…… 圣人偏愛李淙,是因為自打小他就比其他幾個皇子在各個方面出色。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顆孝心、善心,這是其他幾個皇子永遠比不上李淙的地方。李淙,是圣人為了這萬里江山挑選的下一任的仁君、明君。 若他不是這般體弱就好了。 李淙最近在查什么事情,圣人隱隱有所覺。 皇后做的那些事情,能夠隱瞞一時,可天長地久總要露出馬腳。一樁樁一件件堆積起來,若是連根拔起,牽連實在太廣。寧愿私下處置,也決不能將一切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這復雜萬縷牽連里,最讓圣人顧慮的一點,是李淙。 君主,不能有一個蛇蝎心腸的生母。 他這一生已經將要走到盡頭,萬事都沒有為下一任君主鋪路更重要。 · 江月慢仔細瞧著送過來的料子——天氣一日比一日暖和,府里要開始裁春衣了。 江月慢挑了好一會兒,點了點粉紅、嫩綠和藕荷等幾塊顏色鮮艷柔亮的新料子,說:“這些拿去給月皊?!?/br> 頓了頓,她又改了主意,道:“慢著,直接送去織云巷就行,省得再折騰一趟?!?/br> 織云巷是月皊即將要搬過去的地方。 “娘子,人都準備好了?!笔膛尚χM來。 江月慢點點頭,略欠身,從開著的窗戶望向庭院里立的幾個人。她從軟塌上起身,帶著這幾個人往榮春堂去。 今日恰巧小郡主李姝遙來尋月皊,江月慢過去時,月皊正在與李姝遙說話。 “阿姐?!痹掳s起身相迎。 江月慢笑著說:“原本是想把以前在你身邊做事的人尋回來,可是有些已經有了新主人,有些又被攆出了長安。想來想去,倒也沒必要非要將舊人尋回來。既然是重新開始,身邊的人也該都換成新的?!?/br> “我都聽jiejie的?!痹掳s彎著眼睛。 “進來?!苯侣铝?。 三個侍女走進來,卻并非生面孔,月皊以前都見過。因為這三個侍女以前都在江月慢身邊貼身伺候著。 “你也都認的她們,也不用我再介紹了?!苯侣?,“你身邊的花彤雖忠心,可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做事不太穩當。這三個放在你身邊,jiejie也更放心些。至于其他的丫鬟和侍衛,都是新人,直接送去了織云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