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頁
羅俊盯著她,卻是百般為難,“你的名字,就叫……叫……”他想得絞盡腦汁,好幾個名字都已經沖到嘴邊了,終究覺得不滿意。 “池清?!焙L慕K于思量妥當,眼睛亮亮地迎著他,接口道。 “池清?”羅俊喃喃地重復了幾遍,皺著眉頭,“為什么叫這個名字?沒有‘海棠’好聽?!?/br> 海棠抿嘴笑了笑,覺得他的執拗有些傻氣,“其實,池清才是我本名,是我爸爸給我取的?!彼x開羅俊的懷抱,轉頭看向遠方,“后來爸爸不知道為什么不要我們了,他走后,mama就給我改了姓名?!L摹俏业男∶麅??!?/br> 羅俊默默地聽著,過了片刻,輕聲問她,“你恨他嗎?” “你說我爸爸?”海棠轉過臉來,“不,我已經不記得他的樣子了?!?/br> 他離開的時候,她才八歲,中間隔了十二年,她也由懵懂無知的兒童長成了婷婷少女,她的成長字典里,父親只是個抽象的概念,但他給自己取的這個名字,卻被海棠牢牢保存在了心里,對于象她這樣喜歡新奇的女孩而言,那不僅僅是一個名字,同時也是另一個身份的象征。 羅俊從海棠的神態里讀出了“池清”這個名字對她的意義,說不清道不明,他放棄了評判,牽過她的手,溫柔一笑,“好,就叫池清?!?/br> 下山后,他們在公路旁幸運地搭到一輛順風車。車主是專門為附近的礦井跑運輸的。 羅俊謊稱他們是去南山做生意,一時迷了路才跑到這兒來的。 車主姓尤,四十歲上下的年紀,哈哈樂著玩笑道:“南山那旮旯有啥生意好做???想賺錢,不如留在我們巖中得了?!?/br> “南山可以收茶??!”羅俊隨口說著,又故作不解地請教,“你們這兒都忙些什么?” 尤師傅便得意地給他講了會兒巖中鎮的“鎮史”,聽得羅俊連連點頭,興致勃勃的神色。 “只要你眼力界兒好,花了七八萬,搞張開采證,沒多少成本,不出半年,我包你發大財?!庇葞煾荡档锰旎▉y墜。 “還有沒圈掉的地嗎?”羅俊作出很感興趣的樣子。 “多了去了?!庇葞煾惦S手一指,“那兒,那兒,現在都還沒主兒呢,不過得快,指不定哪天就給人搞去了?!?/br> 車子駛入集鎮,道路有些坑坑洼洼,海棠被一個顛婆掀起,一下子牽扯到了傷口,疼得低呼一聲,羅俊忙伸手將她摟住。 尤師傅見海棠臉色很差,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遂關切地問起來。 “她在山上摔過一跤,又累了這么幾天,所以身體不太舒服?!绷_俊一邊解釋一邊乘勢問:“不知道這附近有什么干凈一點的旅館沒有?看樣子我們得在這兒住上幾天?!?/br> 尤師傅一聽,立刻拍著胸脯道:“包在我身上,我認識一家開旅館的,晚上還有熱水供應?!彼虺蛄_俊狼狽不堪卻不失風度的外貌,呵呵一笑,“看你這副樣子,幾天沒洗澡了吧?!?/br> 羅俊無話可說,只是默認地笑了笑。 尤師傅熱心地把他們送抵了約定的旅館,看老板跟他打招呼的熱情勁兒,羅俊不難猜測他們之間很有可能是拉皮條的關系。 這家無論門面還是內部設施,都只能說非常普通,也沒有他嘴里說的那樣的干凈清爽,不過來都來了,也只能先住下,況且,這個小鎮的旅館十有八九就是這個水平了。 臨走前,尤師傅對羅俊低聲道:“說正經的,你要真想在這兒采礦,可以找我,辦證我有路子?!彼岩粡堫愃泼氖殖撓捣绞竭f給他。 羅俊似笑非笑地應承著接過來。 尤師傅又直著嗓門關照老板,“龍先生是我朋友,你可一定給我好好招待!” 老板點點頭,一邊恭敬送他出門,一邊悄悄塞給尤師傅一張錢。 羅俊偷瞄到,果然不出他所料,心里不覺哼笑了一聲,適才一路駛過,看到這小鎮多的是旅館,想來競爭也很激烈。 “房間是要一張床還是兩張床的?”接待員的提問把羅俊的思緒引了回來。 “兩張?!薄耙粡??!?/br> 海棠與羅俊同時回答,又面面相覷,片刻的懵怔后,海棠臉上泛起點點紅暈。 “到底幾張?”胖胖的接待員正用筆在登記簿上寫著,抬頭看看他們,有點不耐煩。 “兩張?!焙L牡穆曇綦S低,卻很堅持,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有傷,她甚至會要求單獨住一間,與羅俊隔開。 羅俊飛快瞟了眼海棠不自然的臉,她牢牢盯著登記簿,并不看他。 “就兩張吧?!彼讌f地點了點頭。 接待員狐疑地看著他們,無法斷定兩人究竟是什么關系,雖然羅俊在關系一欄里明確寫著“夫妻”二字。不過這不在她的管轄范圍內。 小地方辦住店手續沒那么復雜,解釋幾句,簽個名字,最重要是付了錢,接待員就很爽快地把鑰匙扔給他們了。 房間很簡陋,幾乎沒有裝修,白墻上有斑駁的污漬,天花板上曾經滲過水,有一大塊霉斑,兩張窄小的床幾乎是緊挨著的,共用一個電燈開關。 窗邊是一張表面以及掉漆的萬用桌子外配一把同樣老舊的椅子,除此之外,別無長物。 但是,即便再粗陋不堪一點的房間,對于曾經在野外度過兩宿,且終日惶惶逃竄的人而言,已經是很安適的所在了,任何安全感都非來自于周遭環境,而是來自于內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