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到漠北以后 第93節
… 暗夜幽寂,白日繁華的長街早已沒了熙攘的人群。 魏硯打馬疾馳到城郊,低矮的一座山,朝北而落,視野開闊,可見漠北荒原。 夜中獵獵胡服身影快步而走,魏硯提了壺酒,手中長刀劃開眼前的枯枝,面色看不出什么,腳步加快,半個時辰后到了山頂。 風吹起,他每一步都走得極穩。頂端一棵古樹,虬枝盤旋,聳入云天。樹下立石碑,上沒刻字。 魏硯刀扔到碑旁,舌尖舔了下牙根,盤腿而坐。手隨意地搭在腿上,過了會兒才抽開酒壺的塞子,往嘴里猛灌了一口,烈酒入喉,殘余的酒水順著下巴流到脖頸。 酒剩了一半,魏硯抬高臂,洋洋灑灑將酒水澆到地上。 他眉峰壓著,猶如一道利刃,緩緩扯開唇角,“十一年了,你要是還活著,老子現在恨不得就給你捅上一刀?!?/br> 風吹下枯葉,他依舊如往日浪蕩不羈的笑,卻再沒了當年的意氣風發。 “你禍害了十多年不夠,現在我的女人都要被你禍害沒了?!毕氲今R車里她說不能讓惡人逍遙時,魏硯笑意又淡下去。 他從懷里摸出一塊令牌,是從漠北崖底找到的羽林令。為了這塊破牌子,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在漠北待了十一年,遇到她,都險些忘了他背負的罪孽。 魏硯喉嚨滾了滾,倏忽抽了長刀,鏗然一聲,刀尖墜落,旁側的巨石中間斷裂,轟隆滾了下去。 … 沈歲寒夜里當值,下值時沒住宮中,上了院外馬車。 走過一段路,馬車突然停下,沈歲寒困惑間聽到外面人沉穩的聲音,“漠北淮安王魏硯求見尚書大人?!?/br> 沈歲寒眼頓住,一手掀開車簾,月光傾瀉而下,照出外面一道人影。 外面的人站得筆直,雙手抱拳,身姿挺拔如松,背影綽綽,孤傲決然。 漠北淮安王,宮中三皇子當年有多狂妄自負,現在就有多低頭收斂。 沈歲寒只看了一眼,遂放下車簾,對駕馬的小廝道:“停著做什么,繼續走!” 魏硯喉間一動,開口,“我是為令郎的事而來?!?/br> 馬車再次停下,里面的人問,“你想說什么?!?/br> “當年軍令是我親口所下,無從辯解。我知自己罪孽深重,才會遠赴漠北,永駐邊關?!蔽撼幠艘凰?,忽而撩袍跪地,雙手奉刀,沉聲道:“十余年僥幸茍活,尚書若要為令郎報仇雪恨,今夜我便將命交給你?!?/br> “皇上那邊我已說過,皆我一人承擔,不會怪罪牽連于沈家?!?/br> “你真當我不敢嗎?”沈歲寒猛然出聲,從馬車里下來。 這條路是暗巷,白日無人會走,夜里更是沒有人經過。 沈歲寒憤然甩袖,“我長子當年才不過弱冠的年紀,綰綰只十歲,要不是得行嚴相救,何有命活到今日?!?/br> “當年一事雖糾根不怪你,任誰在那種情景都無從抉擇,那般做已經是萬全。但那是我的兒子,是我沈家的長子!” 深夜蒼涼,長刀出了鞘,刀身泛著寒寒冷光。 刀柄的尾有一不同尋常的掛式,是一穗同心結。 沈歲寒目光定住,仔細看了番,忽然問,“這結扣是綰綰送你的?” 魏硯沒料想他會看出,沉默地點了下頭。 沈歲寒眉皺緊,忽然問,“你與她究竟怎么回事?” 魏硯說:“我已與她做了夫妻?!?/br> 沈歲寒聽出他的意思,這夜的一切便都解釋清了。 “混賬!”他撫捶胸口,連連怒聲,“你怎能…怎能做如此浪蕩之事!綰綰是我們沈家的寶貝,你怎能如此了輕賤她!” “我不曾輕賤她?!蔽撼幤岷诘难墼谝估飯远ú灰?,“我曾對漠北雪地山川起誓,白首永結,至死不渝?!?/br> “我如今什么都沒有,唯獨剩下她?!?/br> 沈歲寒道:“綰綰與她阿兄自小情深,她執著于此事多年,若是叫她知道你害死了她兄長,你以為,她還會心甘情愿地做你的妻子嗎?” 魏硯沉默許久,才遲遲出聲,“她是我活在這世上唯一的光,我只希望她能夠一生平安喜樂?!?/br> 沈歲寒一怔,倒是沒料想他會說出這句話。 當年三皇子的名聲他自然聽說過,何曾見過他這般放低的姿態。 沈歲寒背過身,想到英年早逝的長子,心里依舊是有恨。他驀地轉回來,“今夜這一刀是我替長子所償,若你能活下來,此事我便不再糾纏?!?/br> 魏硯雙手奉刀,沈歲寒握住刀柄,拿在手里掂了掂,想到枉死的長子,眼里一狠,咬住牙根猛地捅向魏硯腹部。 鮮血噴涌而出,沾了沈歲寒滿袍。魏硯握住刀背,釋然一笑,這條命,他終究是還上了。 … 魏硯說明日走,沈瑜卿一直記在心里。趁著父親不在家中,正想偷偷出去,怎知表姊突然又來了家中將她帶了出去。 “表姊究竟要帶我去哪?”沈瑜卿多問了句。 兩人已上了馬車,沈瑜安道:“長安街對家酒館新做了一道會三鮮,我料想你愛吃,想著帶你去嘗嘗?!?/br> 聽是這事,沈瑜卿想拒絕了,“表姊,阿娘病著,我想回去照顧她?!?/br> “我和姨母通過聲了,她讓我帶你出來好好玩玩?!鄙蜩ぐ灿值?。 沈瑜卿沒了話,就應下了。 兩刻后到了那家酒館。 沈瑜安帶她下了馬車,入門后跑堂的小廝像早有準備似的帶兩人上了二樓雅間。 推開門,她一眼就看到了里面坐著的男人。 他似是有所感,也朝她看過來,四目而視,她看清了他眼下的烏青,薄唇的慘白,面色虛弱,唯一雙眼沉定黑亮。 “沈姑娘來得正好,菜剛上完,快進來坐?!蔽河∠乳_了口。 沈瑜安拉著沈瑜卿進去,給她找了座。 魏硯黑沉的目光又看向魏印,魏印道:“也是巧了,三弟不也想沈姑娘來?” 來時魏印只說吃酒,并沒告訴過他沈瑜卿也會來。 魏硯不說話,魏印僵著臉,一拍腦門,“我突然想起來府里的魚還沒喂,我得回去看看?!?/br> “我陪你吧?!鄙蜩ぐ惨财鹆松?。 兩人一同出屋。 下樓后魏印略一拱手,“今日多謝沈姑娘?!?/br> 沈瑜安臉上沒了笑意,“我也不是為了幫你?!?/br> 她沒什么表情地轉過身,袖中的手握了下,道:“也不知大皇子府上側妃可還合心意。還是大皇子突然又變了心,白白招惹了人家姑娘?!?/br> 魏印溫和地笑笑,“府中一切尚好,秋兒溫柔小意也很是合我心意?!?/br> “如此甚好!”沈瑜安緊咬住唇,“父親已給我定親了,下月中旬完婚,大皇子別忘了帶著側妃娘娘過來吃酒?!?/br> 魏印說:“自然?!?/br> 眼前的人影走遠,隨侍過來推魏印的木椅,不禁道:“大皇子何不跟沈姑娘說明了府中根本沒有什么側妃,白白惹得沈姑娘恨您?!?/br> 魏硯摸著拇指的玉扳指,慢慢出聲,“屆時只說她生了疾,送到寺里修養。人查得如何了?” 隨侍回,“您放心,都查好了。沈姑娘這位夫婿家世清白,府中和順。最重要的是他們祖家有家規,男子不允納妾。沈姑娘去了受不得委屈?!?/br> 魏印點頭,“等過了下月,便收拾收拾,到寺里住吧?!?/br> 隨侍忍不住心疼,“大皇子,您何苦這樣,您明明與沈姑娘情投意合…” 魏印閉了閉眼,“情投意合有什么用,我是一個廢人,連背起她都做不到,談何做她的夫君,此事以后不要再說了?!?/br> … 雅間內 沈瑜卿看出魏硯的不對勁,先給他把了脈,眉心一蹙,“你受傷了?” 魏硯只看著她不說話。 “怎么回事?”沈瑜卿不得他回應,要解他的衣袍。 手忽然叫人捉住了,他掌心貼著她的手背,輕放到唇邊,呼出的熱氣噴著她的手心,微微發癢。 “出什么事了?”沈瑜卿低下聲。 魏硯空出的手已攬住她的腰,把她收到了懷里,黑沉沉的眼還在看她,啞聲,“我暫時不走了?!?/br> 沈瑜卿狐疑地看著他,手不自覺模向他眼下的烏青,問,“為什么?” “卿卿?!彼麊舅?。 “嗯?”沈瑜卿回應一聲。 他手臂一收,唇壓下,含住那珠柔軟,細細地描摹,呼吸都纏到一起。 沈瑜卿手還抵在他腰側,他親的太用力了,她手忍不住往前送,摸到一片濡濕,緊接著聽到他悶哼一聲。 她低下頭,看見滿手鮮紅的血,眉梢一跳,“怎會這么嚴重?” “我沒事?!蔽撼幹刂氐睾糁鴼?,要再次親過去,沈瑜卿推開他,“我讓人送藥進來?!?/br> 魏硯扣住她的腰,“死不了?!?/br> “什么死不了,非要是死了才算大事嗎?”沈瑜卿氣著站起身,推門出去喚了小廝,不一會兒拎著藥箱進來。 里面有簡單處理傷口的藥和白布。 “我看看?!鄙蜩で涞?。 魏硯看了她一會兒,才不緊不慢地解開外衣,里面層層的白布包裹,殷紅一片,血水染遍了整個胸膛。 拆下白布,刀口縱深,傷口尚未合好,鮮血汩汩冒出,所傷之重,可見下手之人是有多么無情。 “還不想說嗎?”沈瑜卿擦著藥,刀口太深,凡是再用一分的力,他現在怕是站不起來了。 白布纏好,魏硯笑著抱住她,臉蹭著她的脖頸,“仇人太多,到哪都有想殺我的人?!?/br> 頸下發癢,沈瑜卿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安分些,別總受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