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高明的男人，雖然從目前的調查來看，跟吳廠長的那些事情沒有關系。只是，這高明跟吳廠長的私人關系太密切了，他不得不小心謹慎地調查清楚。

    等了大概半個小時，他看到了吳廠長的獨女吳佩云領著一個資料里面沒有記錄過的小姑娘，大包小包地從外頭回來。

    戴英達不由地嗤笑：這當女兒的父親被抓了，居然還有心情去買東西。這當女婿的倒是一臉愁苦的樣子。夫妻兩的狀態調了個轉，也不知道這吳佩云是走通了什么關系這么自信，還是說里頭還有什么自己沒查清楚的貓膩？

    這小姑娘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檔案里面可是寫清楚這高明跟吳佩云是沒有孩子的。所以，這個忽然出現的小姑娘，還是應該查查來歷。

    調查案子，不放過一絲一毫異樣是他的宗旨。

    戴英達平靜地看著這一大一小進門后，拿起筆記本，把剛剛觀察得到的信息，一字一句記錄地清清楚楚。接著，一腳油門，直接離開了這個地方。

    第63章 建廠（一）

    輕松愉快的新年假期嗖地一下就過去了。眨眼間,又到了該上班上工的時候?？諘绲拇箨牪靠盏?，一大早就來了很多村民。這些人里面，其中有幾個背著麻包袋,看樣子就知道是要出遠門。

    程曉燕這會兒站在林啟生身邊,正小聲跟他說著話。邊上大部分背著行李的人都跟他們差不多，四周圍滿了自家人。

    這些人有些是要回公社糖廠上班，有些則是要到公社買客車票，從客車站直接坐車到市里上班。

    “對了，郝二,要記得幫忙問問知道嗎？”林啟生彎腰把自己的行李扔到拖拉機駕駛位底下，轉頭對著郝二喊了句。

    郝二就在他們旁邊，正跟父母道別,聽到林啟生的話，點點頭。

    他們這邊熱鬧著,而另一邊的婦女主任也不甘示弱。

    只見婦女主任的兒子劉大名正被婦女主任抓著手，大聲地吩咐著讓他記得到了市皮鞋廠后要聽話勤奮。要記得多給家里打電話。賺到的工資要記得交回家里……

    而他們周圍的都是要跟著劉大名一起前往市皮鞋廠的人家。

    這五個獲得婦女主任手頭上名額的小伙子這會兒倒是沒有舍不得的樣子。雖然要帶鋪蓋卷等等一大堆行李，但是這些年輕的面龐上都洋溢著興奮的神采。

    他們中，有人家里砸鍋賣鐵,借遍親戚，湊了二百五給到婦女主任。有人家里的老父親直接給婦女主任打了個欠條、按了手印。有人家里干脆就是不讓孩子上學也要去爭這個工人位子。

    這些人,無一列外,通通都在期待自己會在市皮鞋廠里面大展拳腳,給家里帶來美好的生活。

    林啟生抬手看了看手表，見時間差不多了，吆喝著二哥一起，先給拖拉機打火，等拖拉機發出突突突的聲音時,兄弟輛喊著要去公社的人趕緊上車。

    呼啦啦一片，五個小伙子把自己的行李丟到車斗，直接攀上拖拉機。劉大名最后聽了婦女主任幾句話后，也跟著上了拖拉機。

    而大頭、柳春分跟郝二也跟著上了車斗，各自找了位子坐了下來。

    林啟生讓二哥自己開拖拉機，他在邊上幫忙看著。

    就這樣，這輛裝滿來自紅星大隊工人的拖拉機，慢慢地往公社開過去。

    程曉燕看著拖拉機離去，直到再也聞不到拖拉機那特有的尾氣味道。

    “哎，太羨慕他們了，當工人這么光榮的事情，要是能輪到我就好了?！?/br>
    “那婦女主任手里的名額不用輪啊，你有錢就可以上……”

    “哎，這年頭，還是錢實用……”

    準備回家躺躺的程曉燕聽到幾個嬸子湊到一塊說的話，心里十分好笑。其實，大家曾經都有機會成為工人的。還不是因為誰也不敢擔責任、擔風險，所以只能老老實實種地了。

    她也只是感嘆一句，卻不會再跟這些嬸子們解釋那么多。

    不過，還沒走遠，她又聽到那幾個人繼續在聊著工作崗位的話題。不過，這次話題的中心不再是那幾個要去市皮鞋廠的人，而是關于大隊自己建廠的事情。

    程曉燕不由地停下了腳步，側耳傾聽。

    好一會兒，大概弄明白這些人的糾結了。

    這個年過得那么熱鬧，幾乎整個大隊的人都清楚明白，去市皮鞋廠上班的那幾個人的工作崗位是花了錢買的。不是沒有人眼紅婦女主任。只是，大家都害怕，要是去舉報婦女主任會得罪那個手眼通天的高主任。

    他們可不會忘記，這高主任白白把王歪嘴的侄兒踢傷了，最后就賠了五塊錢了事。

    因著這件事，他們才再次意識到有成為一個工人是多么劃算的一件事情?，F在看他們的談話，估計要不了多長時間，這些人會直接找到大隊部去，讓大隊長給個答案。

    建廠的事情沒有讓程曉燕等太久。

    就兩天的功夫，大隊剛開始安排人整理田地，村民們口中話題就不再是市皮鞋廠了。反而開始思考，我們老農民能不能開個自己的工廠。

    這樣的討論上到大隊八十歲的老人，下到八歲的孩子，大家都開始對建工廠充滿了期待。每個人都在那里設想，要是大隊建了罐頭廠，自己不就能當工人嗎？

    當程曉燕被叫到大隊部，看到里頭坐滿的大隊干部時，她就知道，計劃通過了。

    “曉燕，趕緊過來坐下?！贝箨犻L指著一張空著的椅子，讓程曉燕坐上去。

    程曉燕稍微觀察了一下這些大隊干部們的神色。見除了婦女主任外，其他人臉上都充滿了希望，就知道大家的態度了。

    她也不客氣，直接就坐了下來。

    “曉燕，相信你知道我們叫你來是做什么的?！?/br>
    程曉燕點點頭，也不說話，看看大隊長想怎么說。雖然大隊長跟自家有親戚關系，但是這關乎整個大隊命運的決策，她想要親耳聽聽這些大隊干部們的意見。

    大隊長也不是個啰嗦的，直接拿出一個黑皮筆記本遞過來。程曉燕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那本筆記本。之前給爺爺拿去跟族里的老人們商量，后來就再沒給回她。不過，里頭全都是關于建立集體工廠的事情，她倒是不著急要回來。

    接過筆記本，攤開一看。之前自己寫的那些黑色墨水字，邊上被人用紅墨水鋼筆，寫了很多批注。

    她仔細地看了看這些批注，知道都是來自大隊長跟會計的手筆。

    “你覺得我們這個改動合適嗎？”

    程曉燕聽到大隊長的問話，笑了笑：“當然是再合適不過的。我年輕，有些細節可能會考慮不周。所以，才需要大隊長你們這些長輩把把關?！?/br>
    黑色筆記本從建廠之前的調研廠址，到工廠的建造，到設備的購買維護，再到原材料的來源等等問題做了很詳細的分析說明。而那些批注則是對自己的說明進行更加深入的分解。

    “辦廠手續你有去公社了解過嗎？”

    程曉燕搖搖頭：“之前這些手續都是從市日報里面找到的信息。但是具體我們公社怎么執行，還得讓大隊長你去找公社主任確認一下?！?/br>
    大隊長點點頭，表示自己負責這一塊。

    而會計這會兒已經坐不住了。見大隊長說完話后，立刻接話：“廠房的面積跟預算要重新核算一下。我們大隊賬上的錢怕是不夠?！?/br>
    程曉燕想了想，說道：“其實一開始，我們建的廠房面積不用太大。畢竟是第一次試水，可以搞一個試點。建廠的手續先跑下來，剩下的可以慢慢來。畢竟，桃子也沒那么快成熟不是？”

    程曉燕一邊解答著每一個大隊干部提出的各種問題，一邊在心里吐槽這些人之前不著急?，F在要春耕了，忽然就急忙活起來。

    在這和諧的氣氛中，偏偏有人想著搗亂。

    “你一個女人，有能力攬下建廠這么大的事嗎？”

    程曉燕看向說話的婦女主任，直接被氣笑了。這人到底是多沒有自知之明。

    大隊干部除了她之外，全都是男人。人家沒有去糾結辦事的是男是女，都是想著怎么能省錢省事把工廠給建設下來。這人可好，不幫忙就算了。身為一個女人，還張口閉口自己是個女人，干不了事。

    程曉燕心里冷笑：這人怕不是對她自己的性別有什么誤解吧！

    “婦女主任，按照你的說法，你也是女人，你也沒能力把工作做好。不如你直接別在這個位子了，回家藏起來洗衣做飯算了吧！”

    “你這小輩是怎么說話的？不知道尊重老人嗎？”

    程曉燕冷哼：“老人的臉也是自己賺的，自己為老不尊，還能奢望人家尊敬你不成？”

    “哼，牙尖嘴利。就你這樣的黃毛丫頭，根本干不成事的。大隊長，我不反對我們大隊建個罐頭廠。只是，這負責人要改一改才成。我可不相信這黃毛丫頭能把事情辦好?！?/br>
    程曉燕見這婦女主任還不依不撓，直接把她那副嘴臉撕爛：“在場所有人都能干實事。要說不行，你這樣貪心的人就大大的不行?！?/br>
    程曉燕不打算給她任何面子。

    既然她都敢把大隊那些小伙子往火坑推，她也不會再跟她客氣。雖然那五個小伙子的家里不聽勸，讓孩子跟著去了市皮鞋廠。但是，程曉燕知道，這些人都是淳樸的老農民，很多彎彎繞繞的事情不清楚。

    他們之所以讓孩子跟著去市里，一是因為真的渴望家里出個工人。二是因為相信這位在大隊干了十幾年的婦女主任。

    既然婦女主任都對大隊的人下手，這個人，她遲早要趕出去的。

    大隊長也早就對婦女主任不滿了。這人把安靜祥和的紅星大隊攪合地翻天覆地。年前那段時間，他就聽說了這人收了多少好處。

    鄉里鄉親的，他已經給婦女主任很多次警告了。只是，這人死心不改，實在讓人失望。

    “汪同志，你別再跟曉燕吵嘴了。我們現在要干正事。你想參與進來，就老老實實提些有用的意見。你要是不想參與進來，可以先離開。

    婦女主任看著所有的大隊干部都用警告的眼神看著自己，狠狠瞪了回去，接著把手中拿著的筆記本一摔桌，直接離開了。

    “這個小汪……”大隊長小聲說了句，結尾的話，連離得近的程曉燕都沒能聽清楚。不過，程曉燕知道，大隊長是準備把她給撤職了。

    這婦女主任要撤職的話，大隊長還得專門跑公社一趟，請領導審批一下文件才行。

    想到要去公社，還有眼前還沒完善的建廠計劃，大隊長拍拍手：“好了，大家都認真起來。我們抓緊時間，把計劃完善起來。過幾天我帶著資料去找主任審批?！?/br>
    程曉燕一聽居然那么著急，連忙說了句：“還得先跟糖廠那邊通個氣。雖然人家應該不會拒絕，但是總得給人家打聲招呼，對吧？”

    大隊長也知道是應該這樣辦事，點點頭：“今天把資料做好，明天我帶上你跟會計一起去糖廠走一趟。其他人在大隊安排春耕?！?/br>
    大隊長直接拍板，絲毫不拖拉。天知道他多想在大隊辦個小廠。這樣的話，大隊就能多一份收入。村民們的日子就會過得更好。

    程曉燕心里也非常滿意大隊長的雷厲風行。接著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說了出來。主要是前期建廠的規模試點。因為紅星大隊承受風險的能力很低，基本上不允許失敗。只要失敗就意味著大隊很長一段時間都緩不過來。

    所以，她提出了一個小廠建設意見。

    大概的框架就是建一個小型的類似作坊的加工間。設備只購買消毒罐頭跟桃子的消毒機器。這種普通的消毒機器只要找糖廠幫忙牽線，能夠拿到小型二手機器就足夠了。剩下選品、切割桃子、罐裝桃子，全部靠大隊的人力就可以解決。

    當然，就連罐頭瓶子上貼的名牌，她都準備到時候大隊自己制作粘貼。

    這所有的一切準備工作，只要能用人力解決的，就絕對不上機器。

    以大隊目前勞動力的數量以及財務狀況，這是一條有點笨，但是絕對有效果的道路。這樣算下來，他們的預算可以大幅度降低。

    當然，這樣的話，一開始給到在這個廠工人的工資不會很高。不過，她相信很多村民都會愿意接這個工作的。畢竟，離家近，工作不難。農閑時當補貼家用的活兒，十分劃得來。

    事實上，當她把自己的想法說完后，大隊部響起一片掌聲。

    大家都在思考怎么省錢，不過沒有人像程曉燕這樣，把整個生產的每一個環節怎么省錢都說得清清楚楚。

    這也讓少部分心里對她持有懷疑態度的大隊干部心服口服。

    第二天，程曉燕沒有去養豬場上工。而是跟著林二哥去停著拖拉機的倉庫前。兩人到達的時候，大隊長跟會計正一人一個干餅子，蹲在地上等他們了。

    “來啦！吃了嗎？”

    程曉燕跟林二哥趕緊點頭：“吃了粉條出來的。老叔，八叔，一大早，你們倆就吃干餅子。早知道，讓你們來家里一起吃了?！?/br>
    兩個長輩笑哈哈地擺擺手：“有干餅子吃就不錯了。我跟你年紀那么大的時候，窩窩頭都沒得吃咧……”

    大隊長跟會計都是林氏家族里面的人，兩人一邊跟林二哥講古，一邊幫著他發動拖拉機。而程曉燕身上背了個軍綠色挎包，里面都是些昨天趕制出來，關于建廠的文件資料。

    “把這筐放車斗里，啟發。待會兒你開拖拉機，我跟你八叔坐你邊上。剛好看看你這開拖拉機的技術有沒有學了個十成十。曉燕，你就辛苦一點，坐車斗里了?！?/br>
    程曉燕笑著回了句：“還不是老叔你們體諒我，想讓我多休息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