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爺爺跟林啟生回來后，這菜都準備好了。

    一家人齊齊整整地圍坐在飯桌上，林爺爺跟林奶奶笑呵呵地看著一家人感嘆：“往年能吃飽都不錯了。今年我們居然一下子就吃上六個大菜。這日子真是越過越有滋味?！?/br>
    “哈哈，爺爺。往后啊，說不定你老人家連rou都不愛吃，就愛吃山上的野菜咧！”

    林啟生插科打諢地說了句。想起曉燕說得那些事情，以后的人生活好得不止不愛吃rou，還愛吃粗糧跟野菜，他就覺得十分好玩。

    “嘿，逗你爺爺呢！這rou我老頭子愛吃?！绷譅敔斦f著，讓大家趕緊吃飯。自己一筷子下去，就給自己老伴夾了個雞腿。

    林建設湊過去搞怪：“太爺爺偏心，我也要吃雞腿?！?/br>
    林爺爺笑呵呵地作勢要拍他腦袋：“你太奶奶年紀那么大，還不能吃個雞腿??！你想吃雞腿，找你老子去?！?/br>
    林大哥突然被爺爺給點了名，作勢瞪了兒子一眼，把剩下的雞腿夾給林mama：“小孩子吃什么雞腿。這雞腿是給我媽吃的?！?/br>
    林mama被大兒子這動作給弄得感動不已，也顧不上孫子那可憐巴巴的樣子，手直接拿起雞腿就咬了一口，大聲說好吃。

    林啟生見狀，直接把林爺爺最愛吃的鵝rou里面，把鵝腿找了出去，放到林爺爺的碗里。這下，林爺爺也跟著笑得見牙不見眼的了。

    一家人你給我夾個雞腿，我給你來個雞翅膀根。其樂融融，高興地不得了。

    而大隊里面，家家戶戶都吃起了年夜飯。飯桌上，除了雞rou就是豬rou。有些人家里條件好的，就會多rou少菜。有些條件差的，就放上兩兩rou?？傊?，過年嘛，總是想要吃好點的。給辛苦一年的自己來點獎勵。也給未來的一年帶點好頭，說不定來年能天天吃rou。

    而知青點這里，相比大隊就顯得格外冷清。

    家里有點門路的，都會在這時候想辦法跟大隊請假，開個介紹信回城里探親過年。而大隊每個月知青的回城探親假是有規定的。只有今年沒請過假的人才能在這時候，請個幾天的假回城里。

    而在知青點一間黑漆漆的屋子里，透過黃豆大小的煤油燈光中，一個小小的身影躺在床上不動彈。

    外頭，知青點的堂屋里，沒有回家的知青難得地沒有爭鋒相對，而是湊到一起，準備吃年夜飯。

    飯桌上只有一盆青菜跟一盆燜豬rou，看著就顯得非常寒酸。但是，這些知青臉上的表情卻是十分滿足的。

    “哎，都多久沒見多這么多rou了。幸好我沒回家。要是回城里過年，說不得還吃不上兩塊rou?！闭f話的是一個身材矮小的女孩。她家里重男輕女，從小就沒吃飽過肚子，更不用說rou了。這豬rou，還是下鄉后才吃上的。雖然很多知青整天想著回城，但是她卻是很想一直留在紅星大隊的。

    “我覺得還是城里好。在城里我們好歹不用種地那么苦?！?/br>
    “說得你回城里就有工作似的。你mama的崗位不是給你大嫂接了嗎？”

    知青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話，都認識很久了，誰不知道誰家那點破事。

    西里呼嚕一頓咀嚼聲后，有一個女知青伸出胳膊碰了碰洪心美：“心美，我們真的不管董家英呢？”

    洪心美冷哼一聲：“她又死不了，怎么管？她的腳踝壞了又不關我們的事。而且她都是自己一個人吃飯的，咱們可沒有多的糧食給她了?！?/br>
    “就是就是，別說她了。你們聽說了嗎？”

    “聽說什么？”

    提出問題的女知青滿臉興奮：“我去河邊洗衣服的時候，聽說大隊有人可以把人弄去市里當工人?！?/br>
    “哇……”

    所有的知青聽到這個消息，都不自覺地把手中的筷子停了下來，齊齊看向說話的女知青。

    “你是不是聽錯了？”好幾分鐘，終于有人提出了質疑。

    “嘿，我還真沒聽錯。你要不相信我，你自己去大隊里面打聽，我不說了?！迸嗾f著，氣鼓鼓地拿起筷子繼續夾rou吃。

    一見她不肯說了，知青們又著急起來。

    “哎呀，你別跟我計較嘛！我這人性子直，說話不帶腦袋的。你趕緊說說聽到啥好事了?！?/br>
    被好幾個人圍著說好話，女知青這才高興起來。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清了清嗓子：“我這是聽了兩個大娘說的。真假我可不負責任的?！?/br>
    見大家都點頭，她這才繼續：“聽說是那個婦女主任有門路?！?/br>
    一聽婦女主任，知青們尤其是女知青，對這個人印象深刻。他們來到紅星大隊后，很多事情都是要跟這個婦女主任打交道的。

    “不是聽說她兒子過完年要去市里皮鞋廠上班嗎？”

    “是??！是??！分豬rou那天，她自己都承認了的。好像走得就是那個大隊叫何小草的舅舅的門路?！?/br>
    很多知青并不認識何小草長什么樣子。但是，大家可都是知道，那個躺在床上不肯見人的董家英，以前跟一個叫何小草的姑娘，好得跟穿一條褲子似的。

    “是那個人嗎？是嗎？”

    細細簌簌的討論聲響起，接著大家都確認了，就是那個跟董家英很好的何小草。

    分豬rou那天發生的鬧劇，有些知青因為很少去大隊部的原因，都不太清楚何小草為什么跟董家英鬧翻的?，F在有人提了何小草的名字。眾人這才弄了個清清楚楚。

    “哎，真看不出，董家英這人這樣自私惡毒?！?/br>
    “有什么好可憐的，她那是活該。跟我們知青沒有關系?！?/br>
    “大過年的，別說她了，我嫌晦氣。還是說說之前那個工人崗位的事情?！?/br>
    “怎么，你還想爭取一下??！”

    “跟我們知青沒有關系的，你想想上次糖廠給的工人名額，不也是落在那些老農民的頭上?！?/br>
    哎……

    這話一出，把知青們那顆有點躁動的心又按壓了下去。

    之前提出這個事情的女知青見大家都腌巴下來，動手拍了拍桌子：“你們可真是沒志氣。這次跟上次可不一樣。我聽說這次拿主意的不是大隊長這個老頑固。而是那個婦女主任。河邊那兩個大娘就是在商量要不要給她懂點禮，走走人情?！?/br>
    一聽送禮走人請，大家伙的眼睛都亮了。

    要說送禮走人情，他們這些城里來的知青，可比那些地里刨食的農民懂得多了。

    “那……你們誰想去試一試呢？”

    女知青說完后，眼睛掃視著桌上所有人的表情。她想看看，這里有沒有人打頭陣去試一試。要是成功的話，她立刻就跟著去送禮。要是不成功的話，她就老老實實繼續下地干活掙工分。反正聽說有五個工人位子，她總是有機會的。

    其他知青不知道她的小算盤。見她居然大方地把聽到的消息分享出來，大家都感激地看向她。只是，沒有人在大庭廣眾之下站出來說自己要給婦女主任送禮。只是都在心里偷偷算著自己手里頭存著的好東西?？纯匆褪裁床拍艽騽幽莻€婦女主任。

    門外，在他們熱鬧的討論中，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們。把他們說的話，做的事都看得一清二楚。

    而被整個紅星大隊惦記著的婦女主任，這會兒滿面紅光地坐在家里的飯桌上吃年夜飯。

    這普普通通甚至掉漆嚴重的八仙桌，上面擺滿了雞鴨鵝rou。除了這些普通的家禽外，還有肥魚、豬rou、鳥rou……幾乎在紅星大隊能找到的rou，都出現在她家的飯桌上。

    婦女主任吃得滿嘴流油，高興不已。她沒想到，自己快五十的人了，居然能夠有這么一天。吃rou吃到吐，人人看著自己的目光都帶著尊敬跟羨慕。這樣的日子，就跟神仙一樣。

    多虧了高同志這個貴人的提攜??！

    婦女主任美滋滋地想著。桌上這些個rou幾乎都是大隊的人送過來的。而且，廚房那里還堆了好幾個拔了毛的雞，等著自家下鍋了。

    果然，這工人是人人都相當的。而自家，只是照看了何小草一個月，就白白多了個工人的名額，真是祖墳冒了青煙??！

    “媽……媽……”

    婦女主任真陷入美妙的回憶里，忽然耳邊傳來殺豬一般的叫聲。

    她不滿地瞪了過去：“叫什么叫，大年夜的好日子，可不能這樣叫人的?！?/br>
    王彩鳳見婆婆生氣，不由地搓了搓手，心虛道：“媽，這不是家里這么多rou吃不完嗎？我尋思著等初二回娘家的時候，能不能給我帶上兩只。反正，這些都是不要錢的?！?/br>
    婦女主任高深莫測地看了兒媳婦幾眼：“算了，你要帶就帶。以后我們家有吃不完的rou，喝不完的湯。給親家沾點光也是可以的?！?/br>
    王彩鳳一聽，眼睛一亮。顧不上身邊的丈夫一直拉扯自己的衣角，繼續問道：“媽，那高主任不是要你幫忙找多五個人過去上班嗎？你看看，要不我娘家的哥哥也給送過去？”

    婦女主任眼睛一瞪，心里暗罵這兒媳婦不知足，蛋都沒生一個，就要給娘家找好處：“那不行。人高主任說了，要身強體壯的年輕小伙子。你娘家的哥哥可都要三十歲了，不符合人家高主任的要求?！?/br>
    王彩鳳被這話一頂，不甘心又說了句：“到時候說我哥哥二十出頭就好了。反正，他臉長得嫩，看不出年齡的?！?/br>
    婦女主任還是搖頭：“那不行，我拍著胸脯答應了高主任的。你男人能去市里當工人，托了人家高主任的福，怎么能隨便糊弄人家呢？”

    說著，她擺擺手：“你別再說話了，反正我是不會答應你的?！?/br>
    一番話說得大義凌然，好像自己非常聽那高主任的話一般。

    實際上，只有婦女主任知道，這么一個來自市里的好位子，只要自己想得周到，是能夠賣錢的。她可知道，公社糖廠一個正式工人的崗位要五六百。雖然高主任沒有說，但是她估摸著這些人過去是臨時工。所以，她準備賣便宜點，一個崗位賣給兩百五十塊就好了。

    這樣下來，開年她就能賺個七百五十塊。這么多的錢，想想就美得冒泡。

    要是這崗位白白給了兒媳婦的大哥，那就沒了二百五十塊了。多不劃算的事情??！

    一直沒吭聲的婦女主任兒子劉大名總覺得事情哪里怪怪的。他們家跟那高主任沒親沒故，就是幫著照看一下何小草。送了雙羊皮鞋子還不算，居然還送他一個工作崗位?，F在，還要讓他媽幫忙，再找多五個小伙子過去。

    他是個老實的，不相信天上掉下餡餅。而且，這餡餅還砸在他媽這個農村女人頭上。不是他瞧不起農村女人，實在是他媽除了在大隊有點人面外，去了公社都不敢說話的。

    現在，居然遇上這樣天大的好事。反正，他劉大名怎么看，怎么覺得不像是真的。

    只是，他們這些人都是大老粗。等過完年去市里，他加上五個小伙子都是身強力壯的人，那高主任總不可能騙他們幾個人吧！

    要知道，他們一人一拳下去，這高主任都能給他們砸扁的。

    第62章 市皮鞋廠

    劈里啪啦的鞭炮聲此起彼伏,整個紅星大隊充滿了歡笑的聲音。午夜十二點一過，新的一年就到來了。

    程曉燕站著院子里，看著那一掛長長的鞭炮響完后,高興地從兜里掏出一早就準備好的紅包,給到家里三個孩子。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放完鞭炮的林啟生湊到程曉燕身邊，小聲在她耳邊低語。兩人的臉上都帶上了高興的神色，跟家里人互相拜了個年后，就回屋準備睡覺了。

    第二天一大早，家里的人都很早起來,準備吃個早飯就外出拜年。當林家人都穿上了自家做好的新衣服，吃完一頓豐盛的早飯后，已經是早上九點了。

    程曉燕趕緊起身,準備把院門打開。這里的風俗是新年第一天，家里的大門要打開。因為會有很多親戚朋友上門拜年送祝福。而林大嫂把堂屋的桌子清理干凈后,把自家炒的南瓜子還有芝麻糖都擺了出來。

    老舊的院門被上了一層薄薄的清漆，還散發出點點味道。程曉燕伸手把門打開，固定在柵欄兩旁。

    這院門開了沒多久，果然就陸陸續續有人上門拜年了。家里林爺爺跟林奶奶輩分高,一天都要呆家里等著小輩們上門拜年。

    而林家剩下的小輩，則是跟著林爸爸、林mama一起,先去跟他們家血緣最近的大隊長林愛國家里走一趟。

    “新年好！”

    “新年好！”

    程曉燕走在隊伍的末端,笑瞇瞇地跟來往的村民們拜年。這個時候最是讓她感到開心的。每一個臉上都漏出高興的神采,而小孩子的臉上那更是一天笑容都不會消失的。這樣鮮活的場景，跟那邊該死的回憶錄里面描繪的凄慘場面，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程曉燕很滿意自己現在看到的這些。雖然大隊的人基本上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在背后做了什么。但是，光是看著這在路上遇上自己，就奶聲奶氣喊自己三嬸的小孩兒,她就知道自己做得沒有錯。

    “怎么呢？是想要個孩子嗎？”

    耳邊忽然聽到熟悉的聲音，程曉燕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