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曉燕雖然是新嫁娘，但是對紅星大隊的情況了解比較清楚。這外頭不同尋常的吵鬧聲讓她不由地想起了昨晚那個嚇人的夢。

    “曉燕，曉燕……”

    程曉燕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趕緊從那個噩夢中回神：“大嫂，怎么啦？”

    林家大嫂胡金花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接過這個年紀比自己小很多的弟妹手中一直攥緊的陶瓷盆：“這盆啊，都快被你給攥歪嘍。今天是你來家里的第一天，外頭的事兒有那些個男人看著就行?！?/br>
    說完，胡金花一手端著搪瓷盆，一手牽著程曉燕往她屋里走去。

    程曉燕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心中感激這個大嫂。

    林家的家庭關系非常和睦，這也是她嫁進來的原因之一。要知道，一個友好和睦團結的家庭關系，有時候比什么都重要。家和才能萬事興！

    程曉燕認真聽著大嫂念叨著家里跟隊里的事情，對接下來的生活充滿了期待。

    估摸著過了十多分鐘，外頭的吵鬧聲漸漸平息。沒過一會兒，在外頭菜園子忙活的林家父母跟林家三兄弟也回來了。

    “幸好我們這里跟海邊隔了兩座山?！?/br>
    幾人一進來，就小聲說著什么事兒。一直到全家人都坐上桌后，林家大哥這才說出了今天一大早隊里那么吵鬧的原因。

    “昨天，海邊出事兒了……”

    程曉燕喝了兩口粥，剛剛咬著一塊蘿卜干，正是嘎嘣嘎嘣脆的時候。猛地一聽到大伯子的話，差點兒把自己的舌頭當成蘿卜干給咬了。

    “大哥，你剛剛說什么？”

    林家大哥林啟民知道這弟妹是擔心娘家了，趕緊補充說道：“弟妹，你別著急。海米大隊那邊暫時沒聽說發生什么事兒。只是今天聽隊里從海山大隊那邊探親的人回來說，昨天中午那邊突然發了個小海嘯?！?/br>
    海嘯……

    程曉燕一聽，整個人都要跳起來。

    她從小在海邊長大，最是知道大海變幻莫測的力量。這好端端的，怎么就發了海嘯呢？要知道，她的娘家所在的海米大隊可是跟海山大隊相鄰的。而且，大?？墒窍噙B通的。

    “別擔心。政府早就把那幾個大隊的人都給安排好了，沒人出海，安全著呢！就是這海嘯來得奇怪，不知道會不會把岸邊停著的漁船給淹了?！?/br>
    林啟民還想繼續說，就被一旁一直沒開口的林爺爺給制止了。

    “啟民，好好吃飯。等吃完飯，啟生跟曉燕你們去隊里找你老叔，借個電話打到海米大隊那邊，看看親家家里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br>
    程曉燕一聽，心里揪著的那點兒勁終于卸了下來。

    兩人顧不上其他，把碗里的粥扒拉完后，跟家里人說一聲就往大隊跑去。

    大隊里，幾十個隊里人正圍著大隊部團團轉。這些人都是有親人在海邊的，大家臉上都帶著點焦急，口中都在念叨著這該死的海嘯。

    “曉燕，你也過來打電話?”

    程曉燕急匆匆地跟著林啟生跑著過來，迎面就有一個中年婦女問道。

    “大山嬸，是??！我娘家不知道怎么樣？”這大山嬸的娘家也在海米大隊，程曉燕看到她好像就看到親人一般，立刻握緊她的手。

    這時候，大隊部里頭的幾個干部都走了出來。

    一直圍著的人趕緊都湊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問道：

    “隊長，海邊情況怎樣？”

    “隊長，海山大隊那邊沒事兒吧？”

    “隊長，沒人出事兒吧？”

    ……

    程曉燕沒有開口，但是她能理解大家的焦急。要是來個臺風什么的，大家經驗豐富，一點兒都不擔心。但是海嘯這玩意兒，她們這邊幾十年都沒出過一次。真是詭異嚇人。

    大隊長林愛國知道大家焦急，清了清喉嚨，大聲讓大家安靜下來。

    “海邊那幾個大隊沒出事兒。不過停在岸邊的漁船好幾艘都給海嘯給卷走了?！?/br>
    程曉燕一聽，心就放到肚子里了。她看了看周圍還圍著在討論的人，想了想，跟大山嬸子打了個招呼，就拉著林啟生先回家了。

    “曉燕，不打電話嗎？”林啟生有點兒擔心。昨晚才做了噩夢，今天又聽到這樣的消息，也不知道他家曉燕能不能承受。

    “沒事，我相信我爸媽跟哥哥。而且，隊長不是說了政府已經安排好了。反正后天就是回門了，到時候直接過去瞧瞧?！?/br>
    兩人回到家后，上工的鐘聲就響起。林家除了林爺爺、林奶奶還有新嫁娘程曉燕外，其他人都去上工了。

    家中的第四代就只有三個孩子。年齡都在十幾歲。這三個孩子現在都在公社的初中上學，一個星期回來一次。

    程曉燕想起那三個沒比自己小幾歲的侄子侄女就想笑。

    她家啟生是家里的老兒子，比林大哥足足小了十五歲，比林二哥也小了13歲。所以，侄子侄女比她們這三叔三嬸也小不了幾歲，特別好玩。

    收拾著帶過來的嫁妝，程曉燕計劃著后天回門要帶什么東西回去。一想到家，不知怎地，程曉燕又想起了昨晚的那個噩夢。

    夢里，她沒有認真去看那本回憶錄的開頭。只大略看了看，知道那個叫董家英的女孩就在她娘家所在的大隊。她非常后悔自己沒有趁著那時候，把整本回憶錄仔仔細細看一遍?，F在她醒了過來，好多記憶都模糊了起來。

    不過，關鍵的信息她用筆給記錄了下來。雖然啟生不太相信，但是程曉燕的心中有一個聲音告訴她，那個夢是真的。那本回憶錄里面記錄的事情也是真的。她要努力，努力擺脫成為董家英這個女孩墊腳石的命運。

    這次回門，她準備去海米大隊打聽一下到底有沒有個叫董家英的女孩？這個女孩到底是什么個來頭？

    不過，命運總是作弄人。

    沒等到三朝回門這個日子，新婚的第二天，程曉燕就在林家，見到了那位鼎鼎大名的董家英。

    見到董家英的那一刻，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了《女首富董家英》這本書里面，對少女時期董家英的描述。

    她雖然瘦瘦小小，卻白皙秀麗。跟那些常年生活在海邊，靠著打魚為生、滿臉愁苦的村民截然不同。在那個艱苦的歲月里面，她猶如一顆挺拔向上的小白楊，充滿了生命力。她的身上散發出一種不同尋常的人格魅力，喚醒了那些生活艱苦的村民對美好的向往。

    程曉燕想起這段文字描述，再對比眼前穿著白色的確良襯衣，黑色西褲，腳上一雙塑料涼鞋的女孩，心中只想起若干年后，那個網絡上流行的話：我yue了……

    她重來不知道，她們這些個老農民老漁民，兢兢業業，努力生活。雖然物資不豐富，生活不富裕。但是大家齊心協力地共同努力。這樣的努力的日子，在那本回憶錄里面，居然變成了地獄一般的日子。

    而她們因為努力勞作被陽光曬黑的皮膚居然成了回憶錄里面董家英的對照組。

    程曉燕真的真的覺得惡心死了。

    最惡心的，這個董家英，以后好像貌似要在她們家生活。

    “林伯伯，要是你不幫我的話，我都沒地兒去了?！?/br>
    瘦瘦小小的董家英，白凈的臉上是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她雙手抱著一個小布包正微微顫抖地小聲訴說著。

    而送她過來的人則是在一邊幫腔：“林大兄弟，這女孩的父母都已經不在了。她說她爸爸跟你是老戰友了，家里沒有其他的親人，只能過來投奔你了。你看這……”

    說話的人正是海米大隊的婦女主任。

    這一次小范圍的海嘯來得詭異，不過因為海嘯發生的時候正是休漁期。而且正好是大中午氣溫最高的時候發生的，所以并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上?，最后統計災后損失的時候，見鬼的，這董家倆夫妻居然人就沒了。

    聽這可憐的董家小姑娘說她們一家三口因為下鄉不算很長時間，正是對大海感興趣。所以找了中午休息的時間去海邊看看。結果好死不死地就遇上了這幾十年難得一遇的海嘯。

    真是夠可憐的!

    婦女主任心中嘆息了一句。幸好，這小姑娘家里居然有熟人在紅星大隊。這不，她們大隊就趕緊幫著把人給送過來了。不然，這么個小姑娘，還是下放過來的城里人。這父母突然沒了，她們大隊還真是不好安置。

    聽完了婦女主任絮絮叨叨的一長段話，林家一大家子鴉雀無聲。

    程曉燕倒是情緒非常激動。

    她沒想到，原來這董家英會跑到自家來，居然是這么個原因。想到那本回憶錄里頭記錄的事情，她想要阻止這么個禍害留在林家。這樣的大人物，不是她們這小小的紅星大隊能容得下的。

    “曉燕……”

    林啟生一眼就知道自家妻子想做什么，他伸手緊握住她想上前的腳步，搖搖頭。

    而一直在邊上沒開口的林家大哥林啟民，看完了手中那幾封董家英遞過來的書信后，長長吐了口氣：“那你就留下來吧！”

    第3章 全家商量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臉色各不相同。

    林家爺爺奶奶這些長輩倒還好，而林家大嫂、林家二哥、二嫂的表情卻不太好看了。家中的環境雖然沒說苦到填不飽肚子的境地。但是這好端端的，一個陌生的十五歲姑娘就說要住進來，這也太為難人了。

    “大哥，這事兒我們先商量一下吧！”

    林啟生一開口，立刻讓其他林家人跟著附和。

    程曉燕悄悄觀察了一下董家英的反應。果然，就見她本來帶著笑意的嘴角還來不及變換，眼中就閃過一抹恨意。

    真是奇了怪了！

    程曉燕實在搞不懂這個董家英。

    到底為什么一定要來她們這么個偏僻的小村子。她一個城里人，父母出事了，不還可以回城嗎？

    林家大哥話一出口，也想起了自家的情況，臉上表情帶著點訕訕的味道。

    好在一邊等著消息的海米大隊婦女主任是個人精。見這一大家子的臉色，趕緊笑呵呵地說要拉著董家英出去外頭看看，把空間留給了林家人。

    程曉燕見人都離開了，也顧不上自己是個新嫁娘，立刻開口：“大哥，我跟啟生是一個意思。這忽然冒出來這么個姑娘，要住到我們家里來，看著不太象話?！?/br>
    林家二嫂立刻幫腔：“就是啊，家里可都是結婚的人了，哪里有空屋子給那么個姑娘住?！?/br>
    這話一針見血。

    林家現在是一對小夫妻一間屋子。每一間屋子的空間雖大，但是都被隔了小間給自家孩子住?？蓻]有地兒給外頭這小姑娘住。再說呢，這么個年齡的小姑娘，跟家里的小叔子年齡差得不多，住進來太過不方便了。

    幾兄弟妯娌你一句我一句地，試圖讓林家大哥打消收養那個董家英的念頭。

    “都停一停。啟民，你說說，為什么一定要把那小姑娘給收養了。她這年紀，再過兩三年，都可以自立門戶了?！?/br>
    林家老爺子把話給放了出來，一聽就知道不贊成家里接納這么個小姑娘。

    林啟民環顧四周，家中的情況他十分清楚。雖然說全家一年到頭拿到的公分跟分到的糧食不至于讓全家餓肚子，但是絕對沒有能力去接濟外人。

    不過，這董家英的爸爸是自己以前當兵那會兒的戰友。而且，倆人是有著過命的交情。更何況中間還涉及了部隊里面的一些特殊事情?，F在，人都已經求到門口了。那孩子看著瘦瘦小小的，非常善良體貼。小姑娘只求他幫著給個安身立命的地方，照顧個兩三年。等她能夠自立了，就會離開，絕對不拖累他們林家。

    小姑娘把話都說得那么通透，讓他不好意思再拒絕。

    林啟民的話讓林家人都沉默了。

    這來自戰友的托孤，他們倒是很難拒絕了。

    程曉燕一直認真地聽著大哥講述了跟董家的事情?，F在見一家人的表情松動了，她就知道事情要不好了。她可不能讓那個董家英住進來。那就是個禍頭子。如果她跟那本回憶錄一樣住了進來，那么下一步是不是她們林家、她們大隊就要開始邁入炮灰的道路？

    “大哥，我看要不這樣……”

    程曉燕跟自家丈夫對視了一眼，再次開口：“既然這董姑娘的爸爸跟你是戰友，人家都求到家門了，我們這肯定是不能袖手旁觀的?！?/br>
    林家眾人齊齊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