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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說他妖艷狐媚,沈原可以不在意。卻無法容忍旁人當面說他母親教兒不善,恐有誤人之嫌,實在是難當大儒之名。 可即便他成為京里的第一公子,那些人不僅沒有消停,反而說得更加難聽。 如今,他還是清清白白的沈家小郎。 再想起馬車之上,蘇錦的那番話。沈原唇邊忽得有了笑意,小笨魚雖然不在意這個,但若是能以第一公子的身份嫁她,也是一樁美事。 但今年的第一公子,卻不能是他。 念著蘇錦,沈原下筆更加流利,色彩越發大膽鮮艷。 山水之間,漁人行舟。樹下嬉戲孩童,全都躍然于紙上。 宋致與他鄰桌而坐,桃花眼微微睨了過來,嘴角一撇,復拿起修剪好的花枝插進瓶中。 花藝講究層次意境。 兩世為人,宋致早就摸清了女皇的喜好。畫作插花,他本就不比沈原差。茶道亦然,唯獨琴藝稍遜。 不過,他早知題目,又在家中苦練數日。單這一首古曲,就連教習師父都贊嘆不已。 是以今日這第一公子美名,他勢在必得! 香灰落地。 內侍款款而來,將畫作與插花玉瓶一一移至福寧殿。 偏殿之中,茶藝進行已然過半。 合著琴音流瀉,斂情而發,勾抹復挑,音久韻遠。 可不論底下的小公子如何賣力,始終不見鳳君有過笑意。還有幾人懼其威,整個人都顫得不行。 比來比去,前六人之中,依舊是柳茗最為出色。 如今偏殿之中,只剩宋致與沈原還未比試。他用余光瞥了眼身側的站著的月白色人影,垂眸靜待鳳君發話。 果然,鳳君久坐已然有些發悶,亦如前世一般,要他們二人同彈一首古曲,以技藝分出高低。 瑤琴自來都是雅致之物,講究飄逸灑脫,何時聽過以琴斗技。 眾人嘩然,卻也不敢多說。 淮安抱著瑤琴在殿外等了半晌,乍聽這消息,也不敢耽擱。連忙將瑤琴遞給前來取物的內侍。 靜心焚香。 宋致與沈原相對而坐,郎君含笑,一媚一冷。 頃刻間,迂回曲折,盡藏裊裊之意。抑揚起伏,宣情克制,兩人廣袖翩翩,琴音傾泄,竟是不相上下。 余韻綿長,聲聲清和如細雨滴答,更似春草萌生。 琴音透壁,福寧殿中也都靜了下來。 眾人傾耳,手指微撫,低低合著。 須臾,琴音漸急,似有萬馬奔騰,錚錚作響。正高昂時,忽得聽得一聲低鳴。 蘇錦心口一緊,這琴弦斷裂,稍有不慎便會割傷手指。 她忍不住往殿外望去。 好在宮中早有御醫隨侍,沈原手指將將才流了些血,就已經抹上了極好的白玉膏,嚴嚴實實用棉布裹了起來。 正要下跪請罪。 鳳君一嘆,“罷了,總歸也是意外?!?/br> 狹長的鳳眸看向在場的另一郎君,贊賞地點了點頭。 徐姑姑一貫機靈,連忙讓內侍遞上福寧殿的評定人選。 “宋致?!?/br> 桃花眼的郎君上前跪拜,鳳君含笑,“今夜之中,你琴藝略勝一籌,四雅君子,當之無愧??炜炱饋?,隨本宮去福寧殿覲見陛下?!?/br> 宋致一頓,前世之中,他分明記得沈原奪了這名號,只是隨父領賞,并未去過福寧殿。 如今突生變故,他一時不好分辨前路是喜還是憂。 桃花眼悄悄瞥向沈原,那一襲月白正依偎在溫容懷中,舉著包成小粽子的食指,滿臉委屈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么。 宋致垂眸,說不羨慕是假的。 他爹只是小侍,這種場合哪里有露臉的機會,而宋主夫又一貫體弱,自是不會參宴。 如今踏進福寧殿,跪在女皇面前。聽見母親驕傲謝恩的聲音,宋致這才踏實許多。 殿里烏泱泱的坐著好些人,他垂著頭,用余光悄悄尋著蘇錦。方看到她,唇邊笑意還未起,就聽鳳君喜道,“陛下,宋公子才貌雙全,配于三皇女做側君,也算一段良緣?!?/br> “側君?”女皇皺眉,瞧著下首跪著的郎君,“此事不急?!?/br> 鳳君自是料到女皇不會同意,如今試探出了她的底線。心中安穩,也就不再強求,只溫溫笑著。 一出波折,言語間便煙消云散。 宋致松了口氣。 等到殿內酒酣舞美之時,桃花眼的郎君這才偷偷溜出。 他早就買通了幾個內侍,一路隱蔽地尋去了偏殿之后的一處假山。 不多時,果真瞧見鬼鬼祟祟前來的宋綿。緊接著那邊也來了一個披著黑斗篷的人影。 宋致冷笑,等里面一對野鴛鴦纏綿難斷,這才悄悄在假山進出口處都點了火。 這里本就僻靜,如今煙味驟起,驚得里面兩人衣服都穿不利落,想要落荒而逃,又被火勢所逼。 宮中侍衛巡邏,乍見火光,當即連聲高呼。宋綿哪里經過這場面,哆哆嗦嗦被濃煙所嗆,懼怕之下,腿一軟便倒在了地上。 入夜而來的那人哪里還管得了地上的宋綿,趁著人多,悄悄混進滅火的內侍之中。 宮中走水,不過片刻,已然能聽到鳳君車輦儀仗靠近時的聲響。 宋致躲在樹后瞧得解氣,如此一來,別說是宋綿,便是他那娘親,也難逃干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