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252節
戰車陸續停住,沿河一字排開。 拉車的駿馬打著響鼻,踏動前蹄,口鼻中噴出陣陣熱氣,在風中凝結成白霧,隨即又被吹散。 百名卒伍舉起號角,迎風吹響。 蒼涼的號角聲匯聚在一起,壓過風聲,響徹整片荒原。 戰鼓聲加入其中,緊接著是長戟頓地,刀背敲打盾牌,鞭尾敲擊車轅。各種各樣的聲響匯聚交織,氣氛一片肅殺。 “進!” 天下諸侯齊聚,數百戰車并行。 袞服闊袖震動,長劍斜指前方,齊齊向下一揮。 鼓角聲震耳欲聾,滾滾車輪聲和馬蹄聲加入其中。 數百駕戰車飛馳荒原,國君們立在車上,或張開強弓或手持投矛,數人揮舞著利斧和銅錘,在呼喝聲中沖入獵場,爭先恐后,當仁不讓。 諸侯的勇猛前所未見,人王登基會獵也不曾有。 之所以有這番表現,目的是展示勇武,向天下人證明自己有資格參與這場會盟,有能力向外開疆拓土,有本事跟上西原侯的腳步,不落他人之后!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夜幕時分,號角聲吹響,國君們從獵場歸來,身后的大車滿載獵物,隨行人員各個喜氣洋洋。 會獵中途有鹿群闖入包圍圈,數量超過千頭。 負責驅趕獵物的奴隸心中大喜,不費吹灰之力完成任務。按照規矩,回到營內后,每人能得一碗rou湯,運氣好地話還能吃到粟飯和麥餅。 獵場內人聲鼎沸,國君們忙著追逐鹿群,都想捕獲體型健壯的雄鹿,得到最大的鹿角。 戰車和人聲驚動藏在密林中的棕熊。 樹洞上方,碎雪簌簌灑落,裹著斷裂的冰棱。 棕熊從冬眠中蘇醒,因饑餓愈發暴躁,兇猛襲向最近的一支隊伍。 遇熊的不是旁人,正是漠侯。 為追逐一頭雄鹿,漠侯率甲士深入密林。成功捕獲目標,卻不慎走得太遠,招惹來一頭兇猛的巨獸。 甲士們迅速聚到戰車旁,張開強弓豎起長戟,對抗棕熊的同時向天空射出響箭。 尋常棕熊且罷,眼前這頭太過巨大,異乎尋常地兇猛,一個照面拍飛三人,不是輕易能夠對付。謹慎起見,漠侯決定向人求助,讓出獵殺巨獸的榮耀,避免隊伍出現重傷乃至死亡。 在前半場狩獵中,漠侯順利達成目標,在同等體量的諸侯國中,獵物的數量和種類遙遙領先,雄鹿更是意外知悉,屬于錦上添花。 眼前這頭棕熊,他能夠設法拿下,然而代價太大,實在得不償失。 他的終極目標是抱大腿,最擅長的是審時度勢隨時隨地嚶嚶嚶。圓滑的形象貫徹始終,何必強出頭給自己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抱持這種想法,漠侯讓出獵物全無負擔。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距離最近的是郅玄和趙顥。無論是兩人中的哪一個,獵殺這頭棕熊都毫不費力,且心胸豁達,自然會記下自己的好處,于漠國大有裨益。 漠侯的態度十分清楚,下令連放三枚響箭。 隨行人員深諳君心,對他的決定沒有任何不滿,皆盛贊國君英明。 作為一個小諸侯國,常年夾在兩尊龐然大物之間,本就該韜光養晦,左右逢源,保存自身。 君臣默契十足,遇大事保持一致,能低調必須低調,絕不強出頭。 這種行為看似懦弱,卻讓漠國存續數百年,在夾縫中生存,始終平安無事。 今日會盟狩獵,為不被人看扁,漠侯和漠國氏族一反常態,展示出相當強的實力。增之不會帶來更大好處,還會引來大國側目。 左右衡量之后,君臣認定該就此收手。 雄鹿是最大收獲,遠不必再拼命獵熊,弊大于利,得不償失。 響箭放出后,聲音傳出林外,果然引來諸侯隊伍。 同漠侯預料有些出入,來者不只有郅玄趙顥,還有碰巧湊到一起的北安侯和東梁侯。 四大諸侯齊聚,漠侯及麾下很識時務,不需要多言,干脆利落退到一旁,讓出戰場,留給四人盡情發揮。 棕熊提前從冬眠中蘇醒,因饑餓而憤怒,由憤怒變得瘋狂。怒吼聲中人立而起,堪比一座小山,威脅性十足。 不等棕熊撲到近前,四國甲士一齊開弓。 密集的箭矢從天而降,鋒利的箭頭穿透棕熊厚實的皮毛,帶來陣陣劇痛,傷口處涌出鮮紅的血。 兩輪箭雨后,棕熊被活生生扎成刺猬。 血流得太多,帶走棕熊的體力。熊吼逐漸減弱,變得有氣無力。 甲士停止放箭,四大諸侯繼續張弓。 郅玄手持強弓,身邊還有連發強弩,加上爆棚的運氣,隨意瞄準都不會落空。 得郅玄饋贈,趙顥車上的武器煥然一新,箭壺中全是鐵矢,在獵殺棕熊的過程中占盡先機。 北安侯暫時沒用上鐵箭,依靠豐富的狩獵經驗照樣不落人后。 唯有東梁侯既無鐵箭也缺乏經驗,相比之下稍遜一籌。東梁國偏以擅射聞名于世,眼前這種對比怎么看怎么鬧心。不至于顏面掃地,扈從人員也有些抬不起頭。 大諸侯露怯,旁觀者恐怕要倒霉。 漠侯深諳保命原則,發現情況不妙,當機立斷退出密林。漠國眾人踮起腳尖,行動間悄無聲息,速度快得驚人。 悄悄地溜,出聲地不要! 等獵熊的人轉過目光,原地已是空空如也,哪里還能看到漠國人的身影。 棕熊生出退意,不再瘋狂向前撲,反而繞行退后,有意逃向密林深處。 到手的獵物豈容逃脫。 郅玄和趙顥一齊開弓,北安侯擲出利斧。東梁侯顧不得沮喪,超水平發揮,一箭射穿棕熊右眼。 棕熊接連受創,血流如注,徹底陷入暴怒。 吼叫聲剛剛響起,一支鐵箭襲來,精準穿進它的左眼,和右眼相當對稱。 郅玄放下強弓,在“君上威武”的喝彩聲中拔出佩劍,命戰車沖鋒,正面迎戰棕熊。 幾乎就在同時,趙顥三人緊隨而至,刀劍在雪地中反射寒光,刺痛人的雙眼。 棕熊嗅到危險,奈何雙眼受傷目不能視,只能瘋狂揮舞雙掌,龐大的身軀在林間亂撞,拼死一搏。 巨大的熊掌拍在樹上,粗壯的樹干當場折斷,在吱嘎聲中傾斜倒下。幾名卒伍狼狽躲閃,險些被樹冠砸到。 棕熊拼命反撲,戰斗力超出尋常,一時間無法靠近。 駕車者揮動韁繩,戰馬撒開四蹄,戰車在棕熊四周游走,始終無法靠得太近。還要小心閃避倒下的樹干和鋒利的樹杈,一時間險象環生。 就在這時,天空中傳來唳鳴。 郅玄下意識看向車轅,發現金雕還牢牢抓住木桿停留在車上。 天上的是誰? 莫非? 下一刻,郅玄的猜測變為現實。 兩只兇猛的海東青從天而降,趁棕熊胡亂揮舞爪子未發現頭頂的危險,齊齊探出利爪,輪番抓過棕熊的頭頂,生生扯碎兩塊熊皮。 再看棕熊,半個腦袋變得血rou模糊。 血腥和戰斗激發海東青的兇性,它們配合默契,一次又一次襲向目標,靈巧避開熊掌,動作敏捷,似一陣風掠過,在棕熊頭頂和臉頰留下深可見骨的傷口。 郅玄抓住機會,命駕車者前沖。 十米、五米、三米、一米! 戰車擦身而過時,棕熊察覺危險,奈何被海東青絆住,分身乏術,左支右絀。 郅玄牢牢把握住時機,雙手握牢長劍,一劍穿透熊腹。隨即放開劍柄,單手抄起掛在車上的短矛,回手又是一擊。 裂帛聲中,棕熊遭到重創,半身被血染紅。 戰馬奔馳的速度過快,郅玄來不及調轉方向,趙顥緊隨而至,采用相同的辦法,在棕熊身上留下交錯的傷口。 兩人沒有事先商量,行動前后銜接,默契十足。別提看呆的東梁侯,連北安侯都無從插手。 棕熊重傷倒地,鮮血染紅地面,生命耗盡,再也爬不起身。 整個過程看似漫長,實際相當短暫。 郅玄跳下戰車,和趙顥一同走向棕熊。腳踏實地停在獵物身前,才知這頭熊何等巨大,稱是巨獸也不為過。 趙顥收回佩劍和短矛,讓出斬熊首的機會。 郅玄沒有推讓,劍做刀用,用力揮下去,切豆腐一般斬斷皮rou骨頭,沒有任何遲滯。 因海東青的緣故,棕熊頭顱破破爛爛,找不出一塊好rou。雙眼插著箭矢,變得面目全非,愈發顯得猙獰可怖。 郅玄以劍挑起熊首,甲士卒伍激動萬分,喝彩聲和歡呼聲交織在一起,震耳欲聾。 起初僅是西原國甲士和卒伍,很快,南趙國和北安國隊伍加入其中。 東梁國眾人慢了一拍,小心瞅一眼國君,見無反對神色,也開始盡情高呼,融入沸騰的情緒之中。 聲音引來更多隊伍。 大小諸侯進入密林,見到眼前一幕,從去而復返的漠侯口中了解經過,無不心生佩服。 投誠郅玄的小國國君滿面春風,各個心花怒放。 西原侯蒸蒸日上,實力一天比一天強橫。郅玄威名傳遍天下,在四大諸侯中居首。他們無疑抱上金大腿,自然是喜上眉梢,喜出望外,大喜過望。 獵到一頭棕熊,會獵圓滿結束。 眾人回到營內,最津津樂道的不是棕熊,而是追隨郅玄一路,甚至追到營內的兩只海東青。 圍繞西原侯發生太多異事,樁樁件件令人費解。前無古人可以參考,找不出合理答案,唯有“上天眷顧”能夠解釋。 事到如今,眾人不再費腦筋,提到郅玄就是神異,遇到奇事就是天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