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250節
郅玄穩坐釣魚臺。在眾人吹胡子瞪眼時,側過頭和趙顥說話,提到南方的稻米和甘蔗。 甘蔗同樣能制糖,可惜傳入不久數量不多,鮮少為人所知?,F下僅在南方諸侯國上層流通,被稱為“柘”。 國君們討論得熱火朝天,完全忘記了時間。 最終討論出的結果未必讓所有人滿意,好在大部分人可以接受。郅玄趁機拋出甘蔗,言明南方能種,多是野生,國君們大為動心,部分南方諸侯主動讓利,最終定下章程。 拿著臨時刻印的竹簡,國君們很是興奮,多數人徹夜未眠。 隔日上午,前方的路清理出來,隊伍繼續啟程。 寒風呼嘯中,眾人距祥地越來越近。 郅玄推開車門,一陣冷風卷入,剎那的寒意使他裹緊斗篷,頭腦愈發清醒。 白茫茫的雪幕中,隱約望見矗立的高大祭臺。 祭臺位于祥地正東方,由巫占卜之后擇定位置,是為會盟專門搭建。 整座祭臺高過五米,堪比一面城墻。地基是長方形,四面為梯形,越向上越窄。頂端十分平坦,有獻祭的土臺,臺上尚未立鼎。 隊伍眾人望見祭臺,知曉目的地近在咫尺,歡呼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 聲音引來駐扎祥地的先頭部隊,望見飄揚在風雪中的旗幟,當即出聲應和,擊盾牌高呼。 聲浪席卷荒原,山呼海嘯一般。 第二百五十章 一夜之間,祥地大變模樣。 役夫和奴隸頂風冒雪清理出大片空地,揮舞著重錘打下木樁,扎起帳篷,建起一座又一座營盤。 卒伍帶著役夫出營伐木。 夜色籠罩下,密林中持續傳來獸吼,是伐木隊遇到覓食的猛獸,展開一場激烈的戰斗。 狼嚎聲穿透風雪,在暗夜中傳出極遠。 白色巨狼越過營門,率領狼群直撲密林。在它們身后是全副武裝的甲士,腰佩長刀背負強弓,專為狩獵林中猛虎。 附近營地的甲士見狀,無不面露歆羨。 西原國的鐵甲和兵器天下聞名,威力巨大的攻城器械更為人津津樂道??上Т蠖鄶等酥宦勂涿匆妼嵨?,通過各種渠道打聽,獲得的情報也十分有限。 唯一見證奇跡的是東梁侯,付出的代價是半境國土。 再沒眼色也不會打聽到這位頭上,除非日子過得太順,想尋找一下戰爭刺激。 東梁國乃四大諸侯國之一,打不過西原國還收拾不了別人? 基于此,大小諸侯心癢無比也不敢踩線,互相議論時都萬分小心,唯恐傳入東梁侯耳中,被對方記上一筆。 狼群在前方帶路,西原國甲士一路跟隨。手中火把排成長龍,火光在風中搖曳,綿延成橘紅光帶,在暗夜中格外醒目。 距密林不到十步,狼群驟然加速。 耳邊傳來虎吼,枝頭積雪震碎,簌簌向下飄落。 “弓!” 深諳狼群反應,帶隊的甲長舉起右臂,甲士在奔跑中張弓,動作整齊劃一,速度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虎吼聲愈發清晰,風中飄來一絲腥甜,是血的氣息。 不知是野獸還是人。 甲長神情一凜,向天射出一枚響箭。 不多時,林中傳來回應。 見狀,甲長和甲士齊齊松了口氣。 伐木隊出營許久不歸,林中又傳來虎吼,郅玄不放心,命人前往查看。為防止意外發生,特地派出狼群為甲士帶路。 甲長奉命前來,不擔心遇到猛虎,唯一擔憂的是人員傷亡。 凡是新軍出身皆知國君作風,人命至關重要,輕易不能舍棄。就算是身受重傷,營內有醫,各個醫術精湛,不惜好藥盡心照顧,臨到鬼門關也能拉回來。 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 新軍上下深感國君恩義,愿為君上竭忠盡智,鞠躬盡瘁,肝腦涂地。 這樣一支虎狼之師,敢問天下何人能敵? 身經百戰的北安侯,看到這支軍隊也面色凝重?;叵霐凳昵暗哪菆鰢鴳?,如果當時的西原國有這樣一支軍隊,北安國恐怕占不到任何便宜。 趙顥也對新軍很感興趣。在了解到新軍的訓練方式和物資需要后,破天荒發出嘆息,打消了借鑒經驗的念頭。 郅玄為練新軍不計代價,花費的錢糧數目之大,在別國能抵三軍。 從衣甲到武器,從餉銀到餐食,新軍無不超群拔類。 充足的物資供應下,新軍的訓練時間和訓練強度無人能比,走上戰場難遇強敵,堪稱精銳中的精銳。 要打造這樣一支軍隊,必須做好國庫搬空的準備。 縱觀天下諸侯,中都城囊括在內,除了郅玄,恐怕沒人能夠做到。即使能拿出同等數量的錢糧,頂多支應一時,無法長期供應。 反觀郅玄,生意一樁接著一樁,短短幾年內規模迅速鋪開,在各國中獨占鰲頭。自己賺錢不算,還帶著西原國氏族一起賺,仿佛是抱著聚寶盆,日日夜夜都在撈錢。 國君有這份本領,西原國氏族得到實際好處,對新軍規模日益壯大,人員數量超過三軍總和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人提出異議。 國君弱勢,氏族必要把持軍權。 國軍強勢,君臣之間會出現爭奪,勝者握有三軍。 郅玄直接跳出這個圈子,自己獨立成軍,氏族壓根沒法插手。強行插手也養不起,引起士兵不滿是要出大亂子的! 今時的郅玄不只握有新軍,同時掌控三軍中的上軍,算是全盤接管了密氏遺產。 中軍和下軍明面上歸于六卿,但以君臣目前的關系,郅玄照樣能如臂指使,調動起來毫不費勁。 這般強勢的國君,論理該和卿大夫水火不容,矛盾尖銳。偏偏西原國君臣和睦,縱有摩擦也限于小范圍短時期,剛有苗頭就被掐滅,根本不容放大燎原。 對于西原國的現狀,國君們不羨慕是假的。奈何沒有郅玄的本事,想學皮毛都做不到,遑論是掌握精髓。 趙顥同郅玄有婚盟,在一些事情上郅玄不會避開他。因此,他比旁人更了解郅玄付出的努力,也清楚所謂的聚寶盆都是虛話。之所以有今日局面,郅玄付出的遠超世人想象。 北安侯父子和睦,卻也建立在趙顥主動讓步的情況下。如果他想爭,北地將會是另一種局勢。 兩人處境雖有不同,行事性情也南轅北轍,卻意外能了解彼此。如半璧契合,彼此互補,實乃天作之合。 在新軍的訓練方法上,郅玄向趙顥開放部分,不介意他借鑒。 問題是趙顥學不了。 郅玄練兵不同常人,最大的關鍵在于砸錢。 砸一次解決不了那就接著砸,成箱不夠就以車計??傊?,有什么問題是砸錢解決不了的,一定是砸得不夠多! 了解到這一點,趙顥默然無語。 身為郅玄的婚盟者實在是壓力山大。從一國公子躍升為大國國君,情況也沒變化多少。 南趙國庫豐盈不假,西原國庫是在成倍疊加。 能比嗎? 完全不能。 到頭來也只能看看,仿效練兵實在做不到。 西原國甲士出營時,趙顥恰好過營。進到郅玄帳內,就見他負手而立,兩步遠的地方懸掛一幅地圖,比展示給諸侯的更為詳盡,上面標注一些奇怪的符號,不知代表何意。 聽到聲響,郅玄轉過頭,見是趙顥毫無意外。時至今日,能不經通傳入帳的除了他再無旁人。 “君侯,此圖……”趙顥剛剛開口,帳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打斷了他的聲音。 “發生何事?”郅玄不由得好奇,和趙顥對視一眼,邁步走出大帳。 甲士和狼群出營不久,應該不會此時返回。 那是何事? 刺客? 一念閃過,郅玄失笑搖頭。 除非是失心瘋了,否則不會在這個時候刺殺他。不提營內防守,單是遍布周圍的大小諸侯就足夠刺客喝上一壺。 趙顥也想到這點,可他遠比郅玄謹慎,出帳時手按佩劍,有任何風吹草動就會化身殺神。 “君上!” 火光中,數名卒伍和甲士圍成一圈,抓著工具抱著繩索的役夫奴隸站在一旁,全是臉帶驚容,望著甲士卒伍聚集的地點惶恐不安。 郅玄心生好奇,邁步走過去,人群自動讓開道路。 趙顥和他一同向前,在火光聚集處站定。 腳下是一條新挖的地溝,看形狀,應為打下木樁放置木槽,做栓馬和飲馬之用。 火光照亮挖出的洞口,一片冷光反射,竟是烏金般的鱗片。樣子像是蛇鱗,一片疊著一片,堪比成年男子的半個巴掌??梢韵胍?,鱗下覆蓋的會是怎樣一條龐然大物。 祥地人跡罕至,野獸遍布,在搭建營地時挖出冬眠的蛇鼠不足為奇。然而,巨大到如此地步實在罕見,莫怪眾人吃驚,當場發出喧嘩。 “君上,是否再挖?”從未遇到過類似情況,負責營盤搭建的甲長拿不定主意,唯有請示郅玄。 郅玄沉吟片刻,頷首道:“繼續?!?/br> 巨蛇存在營內終究不妥,填埋下去也是隱患。最好的做法就是挖出來,讓眾人親眼見證,防止日夜不安自己嚇自己,傳出不符合實際的流言。 “諾!”甲長領命,不用役夫和奴隸,親自帶人挖掘。 寒冬臘月,土地凍結似冰,挖起來很是費力。好在有趁手的工具,甲士們力氣又大,不多時就挖出長寬皆達三米,深過兩米的土坑。 至此,盤繞在地下的巨蛇方才現出全貌。 見到這條龐然大物,在場眾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連習慣戰場廝殺的甲士和卒伍都控制不住頭皮發麻。 巫醫和桑醫聞詢趕來,撥開眾人湊到近前查看,頓時面現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