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166節
原桃目睹全過程,知曉稷夫人和她身后的家族都做了什么,更是一天到晚跟在稷夫人身邊,小臉上滿是崇拜。 稷夫人被原桃的表現逗笑,將一份名單交給她,示意她親自抄錄。 “都是稷氏旁支,現在東梁國內?!别⒎蛉四罅四笤业谋羌?,道,“抄好之后,煩勞桃妹送給西原侯?!?/br> 原桃接過名單,心中有所思量,沒有多問,輕輕點了點頭。 “真乖?!别⒎蛉溯p笑一聲,挑起原桃的下巴,傾身在她額心啄了一下。 興沖沖趕來的王子淮推開房門,碰巧見到這一幕,頓時笑容僵在臉上,不知第幾次懷疑人生。 妻妾和美世間難求,但和美成這樣,顯得他這個丈夫很是多余,是不是有哪里不對?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人王旨意送達中都城,庸侯見到來人,臉色瞬間慘白。在和使者的談話中知曉獻土分封給王子淮,王子良和王子川謀算盡數落空,還被人王不喜,不禁又生出幾分快意。 送走來人,庸侯將自己關在房內,不見任何人,求見的庸國氏族也一律擋在門外。 他很難理清此刻的心情。 失去半境國土讓他愧對先祖,保留國君位又讓他松了一口氣。 趙顥兌現承諾,獻土沒有落到兩位王子手里。但從結果可以看出,趙顥與其說是幫自己,不如說是借他的奏疏掃除隱患,掐滅王子川和王子良插手北境的苗頭。 究竟是虧了還是賺了,庸侯無法斷言。 人為刀俎我為魚rou,他身在北都城,還要靠北安侯庇護,斤斤計較沒有任何意義。何況以他目前的處境,想計較都不可能。為今后著想,還是識時務者為俊杰,按照公子顥給的路去走,八成還能得個好下場。 他之前老實合作,國君位得保。如果想回到國內,能指望的也只有北安侯和公子顥。 中都城無法依靠,人王的態度令他齒冷。 渾渾噩噩幾十年,在被趕出國都后,庸侯突然清醒過來,腦子比任何時候轉得都快。 不知該說幸還是不幸。 該清醒的時候糊涂,該麻痹自己時卻格外清醒。 庸侯扶著頭連連苦笑,笑聲中流出眼淚。淚水滑入嘴角,異常地苦澀,正如他此刻心情。 再苦的滋味也只能自己咽。 庸侯按住眼角,強壓下淚意,心中做出決定:既然依附,索性依附到底。 他如今什么都沒有了,如果不能看清形勢,謀劃一條出路,就算留下半數國土,不消多少時日也將蕩然無存。 想清楚之后,庸侯不再關閉房門,一同召見等候在門外的氏族。 “從北安國借兵送我等歸國。國庫糧庫出一半,贈與北安國。我私庫有良種,一并送上?!?/br> 庸侯發揮出從未有過的魄力,不等氏族們開口,一股腦道出自己的安排。 “半數?”氏族們大吃一驚。 “如非公子顥,錢糧均不能留?!贝藭r的庸侯異常清醒,清醒到超出想象。 氏族們互相看看,大多明白話中暗示。 國庫糧庫未被洗劫,自家庫房也安然無事,單靠國人的道德約束未必能做到如此地步。 歸根結底是公子顥接受投誠,給了庸國人希望。 在郅玄的提議下,遷走的庸國人都能分到田地,也不必為房屋發愁,在稅賦上比同趙人,去草原有更多好處。各種措施結合起來,解除眾人后顧之憂,這才讓眾人謹言慎行,不想因哄搶留下惡名,以至于被遷居地的屬民排斥。 隨著庸國人大批遷走,都城內變得空空蕩蕩,封地人口也減少許多。在外人看來這是極大的損失,對想要歸國的庸侯和氏族來說,不需要面對參與暴亂的國人,反倒能長出一口氣,感到更加安全。 想通以上兩點,氏族們和庸侯一樣,心中滋味難言。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復雜到情緒難辨。 短暫的沉默后,眾人認真考慮庸侯的話,發現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辦法。 他們狼狽逃出國都,已經和封地斷絕聯系。身邊沒有軍隊也無太多財富,不依靠北安國,單憑自己想要歸國無疑是天方夜譚。 想要請人幫忙,自然要付出代價。 國君都愿意出私庫,他們同樣不能吝嗇。 認真說起來,他們驚慌出逃,算是放棄都城內的財產。未被哄搶是意外之喜。拿出部分做為感謝實屬于理所應當。 “行事不能魯莽,需同北安侯當面商議?!?/br> 庸侯和氏族們共同商議,定下向北安國借兵的計劃。如果可行地話,他們還想請軍隊駐扎城中,避免有人再生事端。 庸侯遞上的奏疏引發連番后果,王子良和王子川勢必會在記在心里。他們在這件事上沒撈到好處,又被人王斥責,不能和親爹作對,對北安國也沒辦法,想出一口氣,庸侯是最好的目標。 柿子撿軟的捏。 庸國氏族驕奢yin逸行事荒唐,終歸沒有傻到底。 想清楚歸國后可能出現的麻煩,眾人一致決定,竭盡所能請北安國駐軍。至于國君和氏族顏面,命都保不住了,還提面子作甚! 庸侯一改往日作風,突然變成行動派。氏族們也像是開了竅,紛紛行動起來。 不久,庸侯借兵和請求駐軍的事情就擺上朝堂,引發群臣議論。 “諸君如何看?”北安侯詢問卿大夫們意見。 “君上,臣以為借兵可,駐軍還需三思?!币幻洗蠓虻?。 話音剛落,馬上有人提出不同意見:“庸侯萬般誠意,實不應拒絕?!?/br> “此言差矣?!闭J為不可駐軍的人皺眉。 “差在哪里?”持反對意見的人瞪眼。 前者認為駐軍破壞規矩,既非本國土地也不是戰中奪地,沒有駐扎軍隊的道理。后者不以為然,你情我愿的事情,庸侯態度明確,自己這邊卻瞻前顧后,實在沒有必要。 雙方爭執不下,北安侯看向世子瑒,世子瑒手一攤,表示自己沒轍,干脆轉頭去看公子顥。 不料趙顥卻在走神,半點不受殿內聲音影響。 “咳!”世子瑒咳嗽一聲,要不是隔著距離,他都想用胳膊肘捅一下兄弟。殿內吵得熱火朝天,自己這個兄弟還能走神,真是絕了! 連咳兩聲,趙顥終于回神,皺眉看過來,就見世子瑒努了努嘴,先朝北安侯示意,又指了指殿內群臣。 趙顥皺眉。 在他看來極簡單的事,哪需要如此爭論。 和郅玄相處一段時日,趙顥習慣了做事干脆利落,一言能斷章程,再看北安國群臣,突然生出幾許不滿。 和聰明人呆在一起時間長了,突然又落到莽夫堆里,共事的從大腦變成肌rou,以前不覺如何,現在當真讓他心煩。 眾人爭執不下,北安侯被吵得頭疼,不得不當場叫停,看向趙顥,問道:“卿如何看?” 趙顥起身出列,先向北安侯拱手,道:“君上,臣有數問想請教諸位大夫?!?/br> “允?!北卑埠畹?。 趙顥再次拱手,看向反對駐軍的一干臣工,道:“諸君不愿駐軍,是忌憚中都城?” 此言石破天驚,直白得超出想象。不只群臣震驚,北安侯和世子瑒都一起抽了抽嘴角。 從震驚中回轉,卿大夫們互相看看,陸續給出答案:他們的確對中都城有所顧慮,但不是主要。關鍵是事情未有先例,不知如何把握分寸,很可能觸碰氏族規矩。 特殊的政治框架下,大諸侯國可以頂撞人王,甚至不遵王旨。但關乎到氏族這個群體,任誰都要慎重考慮。 聽完氏族們的闡述,趙顥點點頭,道:“諸君放心,無需多少時日,無人會再關注庸國?!睕]人關注庸國,自然不會再去關心北安國是否駐軍,以及駐扎多長時間。 卿大夫們面面相覷,不明白趙顥為何如此肯定。 “戰將起?!壁w顥道出三個字,沒有進一步解釋。 殿內瞬間一靜,眾人想起西原國傳來的消息,不由得神情凜然。 真如公子顥所指,西原國發起國戰,對象還是另一大諸侯國,的確不會有人再關注庸國,天下目光都將聚集戰場。 可眾人又覺得時機不對。 諸侯國國戰一般避開秋季,為的是保證糧食生產。如果西原國在這時出兵,國內的糧食還種不種?耽擱一年的收成,不怕引起民怨? 眾人心中疑惑,紛紛看向公子顥。后者沒有再開口,任憑眾人去猜。等到國戰開啟,他們就會明白,不能以常理去衡量和猜測郅玄,否則定會吃大虧。 北安國氏族能得到的消息,東梁國同樣不會忽視。 東梁侯沒有專門探聽,就知道西原國在備戰。實在是動靜鬧得太大,氏族軍隊齊聚西都城外,想不知道都難。 他和北安國氏族想的一樣,郅玄此舉怕是虛張聲勢,未必真會馬上出兵。 糧食和人口是諸侯國的根本,在秋季發動戰爭,還是傾全國之力,簡直就是瘋子! “誰說秋季不能開戰?” 相比旁人受到眼光局限,西原國上下全無負擔。 早在春耕之前,郅玄就著手解決相關問題。氏族們通力合作,一系列動作之下,就算國內青壯年拉出去大半,也不會影響糧食收成。 新式農具簡單輕便,容易上手,老人孩童都能cao控。 大量耕牛和耕馬的使用進一步解放勞動力。 從草原帶回的戎奴不能做精細活,做力氣活毫無問題。最關鍵的逃跑問題,在國君刷臉之后輕松解決。 讓其他諸侯國頭疼的事情,在西原國根本不會發生。即使有,也被掐滅在萌芽狀態。 郅玄一聲令下,數萬軍隊集結到西都城外。先頭部隊已經開拔,準備和新軍匯合,共同奔赴邊境。 糧食藥品陸續到位,足夠供應五萬大軍。 為增強戰斗力,郅玄專門為小氏族提供戰馬、武器和皮甲。東西不會白給,對方也不會白拿。對小氏族來說,交易的價格有些rou疼,但和獲取戰功和戰利品相比,又顯得微不足道。 西原國大張旗鼓調集軍隊,自然引發各方注意。 除了趙顥和提前得知消息的北安國氏族,沒人認為郅玄會真在秋季發兵。大多數人和東梁侯的想法一樣,認為他是借此施加壓力,威懾東梁國。 然而事情出乎預料。 第一場秋風刮過,田里的粟麥披上金黃時,西原侯突然上書中都城,痛斥東梁國的無恥行徑。 與此同時,由范緒親自撰寫,欒會加以潤色的檄文廣布天下。 檄文不長,卻字字如刀,歷數兩國之間數樁恩怨,鋒指東梁國奪城之恨,揭發東梁國手段下作,身為堂堂大國不敢正面對戰,反行陰謀詭計,派人行刺西原國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