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144節
奴隸們同樣興奮,尤其是狄奴和戎奴,即使手中只拿著木棍,也壓不住他們對戰場的渴望。 他們渴望戰斗,渴望用勇武證明自己。 同是狄戎又何妨? 這才能證明自己的赤膽忠心! 如果郅玄在場,看到這群火熱的狄戎肯定會吃驚不小。 活脫脫一群斯德哥爾摩,以萬為計數單位,并有日漸擴大成倍增長的趨勢,攔都攔不住。 臨近傍晚,草原上冷風又起。 大地傳來震動,小獸鉆回地洞,小心向外探頭。蒼鷹在空中展翅,發出聲聲唳鳴。 黑色和赤色戰車迎風而來,車轍并排鋪開,如利劍劈開草原。 車后是上萬人的隊伍,卒伍高舉旗桿,赤旗和玄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庶人和奴隸緊跟在隊伍后,行進間塵土彌漫。 部落聯盟的營地中,部民們聚在火堆旁,宰殺捕到的獵物,驅趕來赤身裸體的奴隸,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喝令奴隸搏殺,用鮮血和生命取樂。 他們已經休整數日,今夜之后就要再次啟程。 夕陽西下,天邊一片火紅,如鮮血潑灑,覆蓋整片草原。 蒼老的祭祀走出帳篷,眺望遠處天空,心中升起不安。他拿起骨頭占卜,得出的結果讓他全身顫抖。 “兇兆,兇兆!” 祭祀開始大吼,聲音傳至部落,卻無法傳遍整片營地。 天邊赤色漸濃,濃到令人恐慌。 晚風卷過營地,風中傳來號角聲,渾厚、蒼涼。 營盤中陡然一靜,說笑聲和喧鬧聲戛然而止,氣氛瞬間凝固。 不多時,號角聲中加入戰鼓,隆隆的鼓聲不斷逼近,象征著殺戮的旗幟出現在視野中。 看清旗幟的顏色,驚駭在部民心頭涌動膨脹,進而炸裂。 “中原人!” 部民們想不明白,為什么中原人的軍隊會出現在這里。無解讓恐懼爆發,深植在心底的畏懼讓他們忘記了己方人數占優,也忘記了此次南下的目的。 他們本該是獵人,卻在同一個時刻轉化成為獵物。 號角聲持續不斷,戰鼓聲愈發強勁,這是進攻的命令。 駕車者揮動韁繩,戰車開始奔馳,甲士和卒伍開始奔跑。庶人和奴隸緊隨在后,如同鎖定獵物的野獸,興奮地發出嚎叫。 營地中一片混亂,首領和勇士們能控制部民,卻攔不住驚慌逃竄的奴隸。 距離目標越來越近,甲士和卒伍在奔跑中開弓。 仰射的箭雨劃過天空,呼嘯著鑿入營盤內。慘叫聲響起,來不及閃避的勇士身中數箭,當場被釘在地上。 第二波箭雨襲來,呼嘯著收割生命。 以血為祭,殺戮正式開始。 第一百四十章 在狄戎各部之中,狼戎和熊狄向來以勇猛善戰著稱。 這種勇猛表現在遇到中原軍隊,其他部落望風而逃,他們卻能鼓起勇氣,有效組織起進攻和防御,在數量足夠多的情況下堅持不落下風,個別時候還能進行反擊。 正因如此,狼戎和熊狄方能名聲大噪,在漠北稱雄。更能發下號令,一次召集數萬人南下。 可就在今天,多年樹立的形象終將被打破。 三萬多部落聯軍遭到突襲,被數量不到自己一半的對手打得落花流水,其中有半數還是庶人和奴隸! 戰斗中,各部首領不斷怒吼,召集部落勇士,不顧一切發起沖鋒。 這種勇猛實屬罕見。 在中原軍隊北上會獵時,遇到的狄戎部落早已經嚇破膽,反抗者少,逃跑者多。在處于劣勢的情況下還能反攻,可見狼戎和熊狄是何等剽悍,絕非浪得虛名。 只可惜都是無用功。 部落勇士發起數次沖鋒,浪潮一般狂襲而至。遇到列陣的甲士,像是遭遇銅墻鐵壁,每一次沖鋒都折戟沉沙,除了留下滿地鮮血和尸體,什么都得不到。 又一次沖鋒之后,狄戎的勇氣開始消退。 在鼓聲中,盾墻左右分開,戰車魚貫而出。車上的氏族手持長弓,在飛馳中放箭,鎖定的目標皆為各部首領。 戎右豎起盾牌,單手持矛,每一次橫掃都會帶起大片血霧。鋒利的矛尖能輕易穿透戰馬的脖子,遑論馬上只裹著羊皮的戎狄。 駕車者奮力揮動韁繩,驅策戰馬向前奔馳。遇到正面襲來的狄戎,手臂一挽纏住韁繩,單手抓起一桿短矛,大喝一聲飛擲而出。 短矛凌空飛過,貫穿戎人的胸膛,力量大到將其帶落馬背,直接釘在地上。 黑色和赤色的戰車齊頭并進,每一輪箭矢飛出都有部落首領落馬。 等到箭壺射空,車上氏族抽出佩劍,抄起長戟,下令駕車者加速,以自身為矛頭,悍然沖向狄戎最密集處,將聚集的狄戎強行鑿開。 強橫的鋒矢飛馳而過,猶如利刃切開獸皮。 戰馬嘶鳴倒地,落馬的勇士被車輪壓過,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戰車和戰旗就是訊號。 周圍的甲士卒伍迅速聚攏,在奔跑中排成戰陣,跟隨戰車發起一次又一次沖鋒,同狄戎短兵相接,收割一輪又一輪戰功。 馬上的狄戎揮刀劈砍,骨刀落在甲士的肩膀上,沒有預料中的鮮血飛濺,只有一聲脆響,刀刃仿佛劈在巖石上,當場出現豁口。 “怎么可能!” 戎虎不敢置信,試圖再次揮刀。 黑衣甲士沒有再給他機會,用鐵打造的臂甲抵住骨刀,另一手抓住戎虎的腰帶,在他滿臉驚愕中,直接將他拽落馬下。 “夠壯,可以扛石頭!”甲士咧嘴一笑,因臉上沾染鮮血,愈發顯出幾分猙獰。 戎虎不懂甲士的話,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下一刻卻有繩索飛來,套馬一樣將他套住,繼而在地上拖拽,將他生生拽出戰場。 等他回過神來,發現周圍都是被套來的勇士和部民,既有戎人也有狄人。 戰斗進行到這里,勝負已分,部分狼戎和熊狄負隅頑抗,終究掀不起多大的浪花。 氏族們認為殺得足夠多,震懾目的已經達到,陸續下令收刀,開始從四面縮小包圍圈,對目標進行抓捕。 狄戎發現中原人不再要他們的性命,而是拋出套索,將他們一個個套住,像牛羊一樣丟在一起,周圍還有臨時豎起的柵欄。 這樣的變化太過意外,令狄戎匪夷所思。 在反抗中,狄戎發現飛出套索的方式太過熟悉,再看對面,分明和自己一樣出身草原,卻跟在中原人身后奔跑,興奮地發出呼號,將自己當成獵物。 “叛徒!” 一名狼戎勇士被套下馬,用力去拽繩索,雙腳奮力蹬踹,不斷破口大罵。 套住他的戎奴不為所動,任他去罵,利索地把他拽出戰場,丟進一個柵欄。 從負責看守的庶人手中領到一個木片,戎奴滿臉都是喜色。一個木片能換一碗rou湯,五個木片就能換一大塊燉rou和兩個麥餅,如何不令人欣喜。 他沒空和獵物爭執,抓起繩索,急匆匆又沖向戰場,為自己的伙食全力以赴。 戰場中的情勢呈現一邊倒,狄戎營地被分塊切割,各部勇士和部民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戰斗的勇氣削減,隊伍變得七零八落。 戰車開始減速,甲士卒伍不再收割生命。震懾的目的已經達到,剩下的都是勞動力,殺一個就少一個。 庶人用最快的速度建起柵欄,不同的氏族各占一塊地盤,以免混淆產生矛盾,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戰場上大家通力合作,瓜分利益就要各憑本事。 發現狄奴和戎奴擅長使用套索,氏族下令將他們撒入營地,依套來的俘虜數量給予賞賜。 豐厚的賞賜在前,使人垂涎三尺。 狄奴和戎奴使盡渾身解數,開始比拼抓捕俘虜。他們中的部分原屬于草原大部,和狼戎熊狄都有接觸,個別身份高的還十分熟悉。雙方照面,被后者認出來,當場質問他們為何忘記驕傲,甘愿做中原人的奴隸。 “你們忘記了驕傲,都是恥辱!” 挨罵的人一撇嘴,驕傲能當飯吃嗎? 他們跪拜的可是天神,服從的是那個神一樣的男人。這種榮耀千載難逢,豈是這些漠北蠻人能夠懂的。 如天神所言,這就是人生的參差。 被抓的罵個不休,抓人的不痛不癢。只有前者掙扎太過耽誤后者抓俘虜的速度,才會被狠踢兩腳,繩子一飛甩進人堆。 “聒噪!” 從戰斗開始到結束,持續不過半日時間。反倒是抓捕俘虜耗費的時間更長。 為免夜長夢多,氏族下令打起火把,命狄奴戎奴挑燈夜戰,務必將營地中的狄戎瓜分干凈,能搶多少是多少,搶到手里才算完。 等將俘虜瓜分完畢,氏族們抓緊清點人數,都對這次的收獲十分滿意。 兩城正缺勞動力,挖礦和建窯都需人手,這樣的驚喜不嫌多,隔三差五來一次,他們完全接得住。 俘虜之外,此戰還收獲十多萬牛羊戰馬,并有大量的獸皮、陶器和骨器。 在首領的大帳中發現成箱的彩寶珍珠,以及大量未經打磨的貝殼。經過查驗,其中一部分品質相當不錯。遵照規矩,品質最好的彩寶珍珠將分成兩份,一份送往西都城,另一份送往北都城。 十多個部落祭祀僥幸未死,全都被押在地上。 為能活命,三名祭祀供出漠北馬場,余者紛紛供出遷徙的鹿群、冬季不結冰的大湖和盛產珠貝的湖泊。 一名年長的祭祀還知道兩處銅礦。 奈何狄戎不懂冶煉,空守寶山不會用。明明有銅礦,還只能拿著石箭骨刀,連一把長矛都做不出來。 聽完祭祀的供述,隨軍的中大夫當場繪圖,一式兩份,分別由兩國上大夫保管,準備送回都城。 其余戰利品都好說,唯獨銅礦難分。 銅礦極為珍貴,不是輕易可以處置。未經實地勘察前,富礦貧礦難以定論,自然不好分割。在場的大夫們無法做主,唯有據實上稟,由郅玄和趙顥進行商議,他們奉命行事即可。 至于將銅礦私占,無人會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