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138節
郅玄是受到漠夫人啟發,深刻意識到女子嫁妝的重要性。以漠夫人為例,出手就是鹽湖金礦,單這一點,任誰都不敢低看于她。 安排好這一切,距出發時間只剩下一天。 郅玄特地空出時間,命人準備佳肴美酒,他要和趙顥當面話別。 明日一別,兩人恐有數月不能再見。他為國君,趙顥為卿,即使在草原都不得清閑,何況歸國之后。 近段時間以來,兩人各自忙著處理政務軍務,還要抽空監督造城和修路,實在是分身乏術,忙得不可開交,相聚的時間少之又少。 認真回想,自婚禮以來,兩人真正朝夕相對的時間不超過半月。 郅玄輕嘆一聲,想到數月不能見面,不舍之情油然而生。 若言他對趙顥愛得死去活來,純粹是胡說八道。但人總歸是感情動物,成婚至今,兩人相處得還算不錯,感情也在升溫,突然間要分別,不舍也在情理之中。 趙顥進門時,就見郅玄坐在案后,單手撐著下巴長吁短嘆。 聽到聲響,郅玄轉過頭,見趙顥出現在門口,背光而立。夕陽余暉下,赤色長袍暈染金光,膚色更顯白皙,如玉雕琢一般。 “君上為何嘆氣?” 趙顥走進室內,在郅玄對面落座。隨著他的動作,發帶輕動,鑲嵌的珍珠互相碰撞,叮咚做響。 “不舍?!臂ば院喴赓W,視線落在趙顥臉上,見他驚訝挑眉,直接起身繞過桌案,俯身靠近趙顥,認真道,“我將歸國,實不舍君?!?/br> 趙顥凝視郅玄,瞳孔清晰映出對方的面容。他沒有出聲,微微掀起唇角,在郅玄進一步靠近時,順勢向后躺倒。 剎那間,黑覆赤紅,如丹青潑灑,極致的對比,濃艷灼人。 玉冠傾斜,冠上珍珠彩寶散落。 牽系珍珠的金線意外斷裂,珍珠濺落開,在地上滾動,瑩潤的珠光隨之鋪展。 郅玄有短暫失神。 為身下觸及的溫熱,為帶笑的雙眸,為這個珠玉纏繞勾魂攝魄的美人。 掌心下傳來震動,郅玄想要撐起身,腰忽然被箍緊。帶著涼意的指尖沿著脊椎上行,停在編織金線的領口,輕輕摩挲,帶起惱人的熱意。 妖精! 郅玄咬牙切齒,盯著趙顥目光不善。 覆在領口的手指再次上移,這一次抽出郅玄的發簪,移開他的發冠。 發髻散落,一縷黑發落在趙顥頰邊,發尾恰恰落于唇角。趙顥非但沒有拂開,反而啟唇輕咬,笑得愈發惑人。 “君上?” 轟地一聲,郅玄體內仿佛升起一團火。 他忽然間覺得,暫時分別不是一件壞事。日夜對著這樣一個妖精,他遲早會被色所迷,走上沉迷美色的昏君道路。 好在眼下不用擔心。 果真不用擔心? 四目相對,郅玄面無表情,心中卻搖擺不定。想到明日將別,索性放縱一次。偶爾做一天昏君,或許、應該、可能沒有大礙的……吧? 房門合攏,侍人立在廊下,眼觀鼻鼻觀心,視自己為廊柱,什么都沒聽見也什么都不知道。 時間過了許久,廚下的菜肴換了兩撥,仍未聽到召喚。直至天色變暗,月上中天,才有侍人前來取菜。只不過,菜肴和果酒沒有送去偏室,而是直接送去臥房。 這種安排很不合規矩,侍人們聰明地一言不發,對外更是守口如瓶。 世人皆知西原侯和公子顥是守禮之人,若有流言傳出,定是有小人居心叵測,必須嚴辦! 翌日清晨,郅玄打著哈欠起身。 好在他牢記國君威嚴,從城內到城外,當著兩國卿大夫的面不露分毫。直至登上馬車,車門關閉,方才放松神經,一邊齜牙咧嘴一邊按著后腰,第一千零一次感嘆美人恩實難消受。 王子淮親迎原桃,代表人王對郅玄和西原國的看重。粟虎和羊皓身為卿,于情于理都要出席婚禮。何況密氏滅亡后卿只剩下四人,數量一直沒湊齊,再少一兩個實在不像話。 好在玄城仍在建設,作為陪都的作用尚未體現,不留主政之人倒也無妨。負責工程的官員足以應付目前的情況。 不過郅玄也記在心里,決定盡快將六卿補足。 之前拖延是為上軍軍權,如今他已順利安插人手,將上軍握到手中,再提拔兩家上來應該沒有問題。 有必要地話,郅玄不介意再組建一兩支新軍。 在他的計劃中,西原國將逐漸向草原擴張,地盤會越來越大。玄城不是終點而是起點。偌大的地盤需要軍隊駐扎,擴軍勢在必行。 三軍早有建制,持續數百年未變,盲目擴編只能造成混亂,不會帶來任何好處。 這種情況下就只能編練更多新軍。 郅玄很想知道,各氏族手中是否也有類似涼的封地,屬民比起種田更熱衷于打仗。如果有的話,都是現成的征兵地點。 “還是人少?!?/br> 郅玄捏了捏額角,嘆息一聲。 地廣人稀的時代,人口數量當真是個問題。想要補足這一短板,除了去搶,就只能下大力開荒種田發展生產。 只有糧食足夠多,能養活更多人,才能促進人口增長。否則地話,一切都是鏡花水月,終將淪落成空談。 郅玄不免又想起工坊。 希望匠人們能不負期望,早日提高工藝,冶煉出合適的材料。如此才能大批量制造工具,讓國內的生產力實現跨越式發展。 隊伍一路前行,郅玄坐在馬車內,腦海中思緒不斷,擔心會因忙碌遺忘,直接翻出竹簡逐條記錄。 中途休息時,史官看到這一幕,當即提筆記錄:君勤政,行路筆耕不輟。 君駕駐蹕在一條河邊,奴隸解開韁繩,分批將戰馬帶到河邊飲水。 春暖花開時節,雪水融入,河中水位暴漲。有魚群自上游來,遇到湍急和漩渦處,三三兩兩躍起。 幾條大魚突然跳出水面,魚尾拍在馬腿上,飲水的戰馬受驚,當即發出長嘶。 郅玄好奇下車查看,受驚的戰馬正揚起前蹄,一條大魚被馬蹄子橫踹,又被大板牙咬住,隨著馬頸用力一甩,啪嗒一聲,掉落在郅玄面前。 奴隸拽不住戰馬,直接被一同帶下水。 戰馬集體沖下河,使得河中一片混亂。掀起的泥漿擋住河道,魚群為了躲避,竟接二連三跳上岸。 郅玄預感到不好,轉身想回馬車,河中的戰馬忽然人立而起,一條超過半米的大魚凌空飛過,無比精準地掛上車頂。 場面一度寂靜。 河流上游,追逐魚群的棕熊想要大快朵頤,在水里好一頓撲騰,迫使更多大魚向下游逃竄。 河面下,大群水獺快速游動,趁戰馬將水攪渾,撲向混亂的魚群。 前進的路被戰馬攔截,魚群為躲避水獺群,只能躍出水面,不斷向岸上跳。 多方因素綜合,才出現神奇一幕。 在場眾人不知細因,只看到郅玄出現之后,河魚拼了命向岸上跳,無比地神異。 “昔君上隨先君會獵,歸來途中也曾有大魚天降?!?/br> 氏族們議論紛紛,討論得熱火朝天。 史官筆走龍蛇,鄭重記下:君駐蹕,魚躍上岸。 郅玄轉身回到馬車上,車門一關,直接捂住額頭,無語良久。 他什么都不想說,只想靜靜。 第一百三十四章 河魚大量躍上岸,俯拾可得。 奴隸兩人一組,各自提著藤筐,沿河岸走一個來回,藤筐就能裝滿。 不多時,抓來的河魚堆成小山,經庖處理干凈,斬成大塊,碼放在一起等待下鍋。 地爐燃起,廚在火上架起大鍋。待鍋燒熱,從一旁的壇子里挖出大勺葷油,倒在鍋內融化,伴著油爆聲,濃香四溢,誘人無比。 魚塊被下鍋,魚皮翻卷,魚rou泛白,散發出更加濃郁的香味。 等魚熟到一定程度,廚又打開幾個巴掌大的陶罐,舀出精心準備的醬料,都是專門用來烹魚。 這樣的烹飪方法簡單粗暴,在當世卻是獨一份。究其原因,廚用的是一只鐵鍋,找遍各諸侯國也僅此一個。 并非郅玄不想多造,而是以目前的鐵產量,都用來制造廚具太過奢侈。 以國君的身份而言,煉鐵不打造武器、不制造農具,專門用來做鍋,簡直稱得上昏聵。 實在架不住對美食的渴望,郅玄才命人打造一只鐵鍋,但也僅此一次。除非冶鐵量提高,否則他絕不會再次破例。 有了這只鐵鍋,郅玄終于吃上心心念念的菜肴。即使食材和調料有限,還是讓他吃得大呼滿足。 粟虎等人跟著沾光,第一次吃到炒菜時,無不感到新奇。 原來食物還能這般烹飪! 不是沒人看出鐵鍋特殊,鑒于氏族規矩,再好奇也沒有開口詢問。這讓郅玄省去不少麻煩,破天荒覺得規矩多些也有好處。 火焰熊熊,鍋內的魚湯開始沸騰,香味越來越濃。 鐵鍋雖大,烹煮的魚rou也不夠所有人分。郅玄之外,僅有粟虎羊皓和幾名上大夫有幸品嘗,其余人仍要吃用鼎和陶器燉煮的魚湯。 在鐵鍋沒出現前,他們認為魚湯足夠鮮美,是無上的美味??墒虑榫团聦Ρ?,看著送到粟虎羊皓等人跟前的河魚,再瞅瞅自己面前的魚湯,頓覺沒滋沒味,愈發清楚地感受到人生的參差。 沒分到燉魚的氏族們悶悶不樂,既有無緣享受美食的遺憾,也有沒得到國君賜食的落寞。 甲士和卒伍截然相反,一個個捧起大碗,魚rou吃得干干凈凈,魚湯喝得一滴不剩。牙口好的連軟一些的魚骨都嚼碎吞了下去。 這些河魚都是天賜,托國君的福才能吃到。 別國同僚誰有這樣的待遇? 若還不滿足,簡直是不知惜福! 抓到的河魚足夠多,奴隸們也有幸分到半碗,全都吃得頭也不抬,連碗底都舔得干干凈凈,看上去都不用洗。 隊伍中的奴隸五花八門,有中原和草原的野人,也有抓到的戎奴狄奴,部分氏族手中還有少量長毛野人。 長毛野人是偶然發現,各個身材高大不通人語,仿佛巨猿,同野獸沒多大區別。他們的好處的力氣極大,甚至能代替牛馬拉車。馴服之后,一個能頂四五個普通奴隸,相當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