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132節
羊琦等人身在陣中,始終嚴守命令,不給戰陣添亂。遇中大夫下達軍令,幾人迅速加入新陣,和各家甲士互相配合,同騎兵正面對沖。 西原國尚武,西原國氏族想要立身朝堂,必須獲取戰功。 無論父輩多么榮耀,本人沒上過戰場,沒親手斬殺過敵人,沒有拿得出手的戰功,就沒資格成為繼承人,強行上位也不會被族中承認。 在這種情況下,西原國氏族子弟自成風格,暴戾弒殺者并不鮮見,遇戰畏縮不前者實在罕有。 西原國內根本沒有紈绔成長的土壤。 無論出身如何,在戰場上表現得懦弱,注定被整個階層唾棄。 羊琦等人深知這一點,無人藏于陣后,自幼受到的教育驅使他們拔劍沖鋒,越過甲士帶頭拼殺。 飛矢擦身而過,絲毫不能減弱他們的戰意。 吶喊聲和慘叫聲交織在一起,每一次揮劍均不落空,身上的血屬于敵人,每一顆滾到腳下的頭顱都是戰功和榮耀。 西原國甲士再次變陣,盾陣分散,以百人為一隊,兇狠鑿向對面的騎兵。 甲士全身披掛,無懼短矛飛矢,雙手舉著盾牌,如人形坦克碾壓向前。凡攔路者,人和戰馬一同撞飛。 卒伍緊跟在甲士后,用長戟和長刀挑飛馬上的敵人。更有甚者,就地翻滾,冒險滾到戰馬蹄下,揮刀斬斷馬腿。 戰馬嘶鳴跌倒,全身染血的卒伍探出大手,將受驚的騎士拽到地上,獰笑著扭斷對方的脖子。 直至生命最后一刻,騎士仍不明白,騎兵對步兵且人群居多,為何會敗,還敗得如此迅速? 瘋子! 這些西原國人是不折不扣的一群瘋子! 襲擊者發現戰況不利,想要更改命令,卻已經來不及了。 騎兵和步兵撞到一起,如犬牙交錯。 本該鑿穿戰陣的騎兵舉步維艱,陷入泥淖。處于劣勢的步兵成功反殺,殺得敵人步步后退,心生懼意,進而趁機奪馬。 中大夫本意是奪馬沖出包圍圈,見到戰況發展,迅速改變主意。 敵膽已喪,此時不殺更待何時? “殺!” 中大夫一聲令下,全軍發起沖鋒。 不只是甲士和卒伍,連藏在車下的奴隸都壯著膽子沖出來,抓起地上的武器,跟隨甲士奮勇廝殺。 戰場的形勢呈現一邊倒,西原國的甲士卒伍越戰越勇,哪怕刀砍在身上,只要不致命,依舊會和同袍一起前沖,拿下對面的敵人。 襲擊者本來占盡優勢,哪想到戰況轉變得如此之快。 眼看己方節節敗退,對面的攻擊愈發瘋狂,繼續糾纏下去恐將全軍覆沒,領隊當即命后方的弓箭手放箭。 “用毒箭!” “家主不可!”聽到命令,偽裝成盜匪的家臣面現驚恐,連忙出聲阻攔。 箭上的毒藥見血封喉,擦破一點皮都可能使人喪命。 雙方糾纏在一起,尚有三百多騎兵被對方困住,其中就有他的兩個兒子。若是無差別射殺,豈不是都要遭殃? “家主……”家臣滿臉焦急,還想要再勸。被稱為家主的人卻不為所動,絲毫不講情面,堅持下令,要將騎兵和步兵一同射殺。 眼看毒箭飛出,自己的兩個兒子接連中箭,家臣雙眼赤紅,眥目欲裂,竟然揮劍斬殺過去。 “梁盛,我與你不共戴天!” 劍光襲至,保護梁盛的甲士立即沖出,輕松擋住長劍,順勢將家臣拽到馬下,一拳砸碎他鎖骨,繼而奪過長劍,反手向下,將他直接釘在地上。 家臣口中涌出血沫,艱難抬起胳膊,手指向馬上的梁盛,口中發出模糊的單音,當場氣絕身亡。 毒箭飛來,戰場中的西原國軍隊和襲擊者均被覆蓋,一時間死傷慘重。 指揮戰斗的中大夫不幸中箭,劇痛貫穿傷口,意識變得模糊,馬上意識到不好。 “盾陣!” 拼著最后一口氣,中大夫下達命令,旋即雙眼圓睜,不甘氣絕。 甲士和卒伍迅速聚攏,以大盾護衛四周,擎起圓盾罩住頭頂,哪怕箭矢飛來,也無法傷及陣中之人。 梁盛見狀,表情中閃過得意,下令再次沖鋒,意圖撕開盾陣,繼續以毒箭射殺。 不想身后突然傳來馬蹄聲,緊接著是飛來的箭雨。 破風聲接連不斷,鋒利的箭矢鑿進馬隊中,頃刻殺傷數十人。 “什么人?!” 攻擊自身后來,梁盛大驚失色,顧不得圍攻盾陣,迅速調轉馬頭。 不遠處出現一條黑線,目測超過百人。 馬上騎士沒有著甲,看不出來自哪國,卻個個身形壯碩,驍勇剽悍。戰馬奔馳中,騎士開弓仰射。開了血槽的箭頭一旦射中,人馬皆會重傷。 這些騎士的到來扭轉了局面。 梁盛手中的毒箭不是用之不竭,之前消耗大半,對付戰陣勉強夠用,再加上這支騎兵絕對不夠。 心知自己絕不能被抓,梁盛當機立斷,命兩百人留下斷后,自己帶著心腹虛晃一槍,策馬逃走。 逃走的路線早就確認,對方想要追擊,中途必會遇到攔截,都是事先設好的埋伏。 可惜梁盛的計劃落空,救援的騎兵和羊琦等人匯合,全力斬殺斷后的隊伍。謹慎起見,留下幾個活口,沒有再行追擊。 “窮寇莫追?!焙谭硐埋R,邁步上前和羊琦等人見禮,當面表明身份并出示郅玄賜給他的木牌。 他會出現在這里并非巧合。 不久之前,狐商接到郅玄命令,盯緊城內一支商隊。 借助商人的身份,狐商輕松接近對方。在打交道的過程中,他發現這支商隊很不對勁,對國君府的動態異常關注,還盯上了運送果酒出城的隊伍。 在羊琦等人出發后,這支商隊依舊留在城內,沒有跟著一同離開,這讓狐商有些拿不準。 直至幾天前,手下逮住一只攜帶秘信的鴿子,方才真相大白。 看過信中內容,狐商猛地咬牙,發現自己大意了。當即將書信和信鴿一并送入國君府,自己帶上隊伍追出草原,意圖追上羊琦一行。 可惜他還是慢了一步。 中大夫的尸體被收斂,抬上屬于他的戰車。 戰死的甲士和卒伍也被陸續抬上大車,一同帶回新城。 死去的襲擊者堆在一起,沒搜集到能證明身份的東西,直接放火燒掉。比起將尸體留給野獸,放火焚燒是更重的懲罰,可見眾人的怒意有多深。 審問抓到的俘虜,口供出人意料。 他們來自不同的國家,都是犯下重罪的刑徒,逃脫后淪為野人。 在東躲西藏時,他們或被抓捕或被召集,割掉刺字的皮膚,藏在一處無主之地。 隔一段時間,主事者就會發下武器和戰馬,命他們偽裝成盜匪襲擊商隊。有時他們還會偽裝成狄戎,sao擾西原國和北安國邊境,以此磨合戰斗力。 主事者是誰,這些人大多一問三不知。 有一個機靈的道出,之前在戰場上聽到“梁盛”二字,至于是不是真名,他不敢確認。 “梁盛,梁?”羊琦和狐商頓時臉色一變。 不待兩人細想,情況又生變化。 在清理戰場時,幾名甲士收獲一批毒箭,通過中箭者的樣子,斷定箭上毒藥出自南幽國。 “昔人王召諸侯會獵,吾曾見此毒。涂以吹箭短矛,凡中毒狄戎皆面色漆黑,口鼻流血?!?/br> 人王登基必有會獵,或北逐狄戎,或南驅蠻夷。 每當人王召集會獵,各諸侯必如約而至,帶齊國內精銳,既為響應王命,也為向他國展示實力。 甲士年少時有幸參與人王會獵,親眼目睹各國軍隊的戰法,南幽國的軍隊尤其讓他印象深刻。 全軍上下喜好艷色,頭戴鳥羽,武器淬毒。戰士的身上繪有大片圖騰,和其他諸侯國截然不同。 “吾親眼所見,絕不會錯!” 甲士退下后,狐商向羊琦等人提議,未知前方是否還有埋伏,謹慎起見,不如改變行程。 一次牽涉兩大諸侯國,事情非同小可。 羊琦等人不敢輕忽,商量之后,采納狐商的建議,全體調轉方向返回草原新城,將事情稟報國君再做打算。 在他們動身返回時,顥城商坊突然被包圍,放飛信鴿的商隊被堵在住處,任何人不得進出。 奉命拿人的甲士撞開房門,面對的是一室死寂。商隊成員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全部中毒身亡! 第一百二十八章 商隊成員中毒身亡,包括領隊在內,無一生還。 甲士搜索室內,找出還有些溫熱的毒湯,又在領隊房內搜出藥瓶。 藥瓶滾落在地,瓶口打開,黑色的藥粉灑落,極容易和塵土混在一起。好在瓶底尚存少許,仔細收斂起來,足能讓擅毒的醫辨認。 室內有三個火盆,盆內堆滿灰黑色的殘屑。撥開之后,發現大量沒有燒光的竹簡和絹??辞樾问莻}促之間丟入火中,堆在一起壓滅火苗,這才留存下來。 卒伍將火盆端到室外,仔細翻找,最終找出破損的竹簡三十多片,超過一半的字跡可以辨認。絹也找出不少,可惜被火燒得焦黑,不管曾經寫過什么,都已經無法認出。 甲士和卒伍認真搜查,直至再找不出任何線索,才將商隊成員的尸體收斂,其后前往國君府復命。 這支商隊入城時打的是朝國旗號。 朝國依附東梁國已久,從國君到氏族皆以東梁侯馬首是瞻,關于這支商隊,朝國是否參與還需進一步確認。無論如何,以該國和東梁國的關系都無法徹底擺脫嫌疑。若是無端被東梁國拖下水,也只能自認倒霉。 “君上,此毒出自南幽?!?/br> 甲士帶回的藥粉交給巫醫和桑醫,結合商隊成員的死狀,很快確認出處。 “南幽國?”郅玄面露沉思。 “此毒罕見,唯南幽生長毒菌可制?!蔽揍t和桑醫給出答案,見郅玄沒有其他問題,旋即退出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