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114節
風雪實在太大,支撐火盆的木架被吹倒,巡邏的甲士站立不穩,不得不互相拽住手臂,以防被狂風掀倒。 有幾頂帳篷被掀起,里面的人沖出來,顧不得大呼小叫,第一時間拽住繩子,試圖將帳篷拉回來。奈何風力實在太強,不是人力能夠阻擋。不想被拖走,眾人只能放手,眼睜睜看著帳篷被風卷走。 “加固帳篷,無帳者到鄰帳休息?!臂ば逻_命令,眾人迅速行動起來。 氏族的帳篷必然牢固,甲士卒伍也無需擔心,最危險的是役夫和奴隸。 好在命令下達及時,避免險情擴大,加上營內的帳篷本就寬敞,失去帳篷的人互相擠一擠,反倒更加保暖。 狂風暴雪,行路很不安全。 郅玄向趙顥提議,若是風雪不停,不如今夜留在他這里,等到天明后再回營。 “留下?”趙顥看向郅玄,詫異道。 “我帳內十分寬敞?!臂ばΦ?。 他發誓,這句話就是字面含義,絕無半分暗示,更沒有任何那啥的企圖。 趙顥卻像是誤會,認真思考片刻,口中道:“尚未成婚,實在不合禮儀。若君著實急切,顥也不是不可?!?/br> 郅玄:“……” 誰急了?! 等等,說歸說,解腰帶干嘛? 住手! 情急之下,郅玄一把按住趙顥扣在腰帶上的手。 剛剛扣住趙顥的手背,頭頂忽然傳來一聲輕笑。意識到自己被逗了,郅玄雙眼一瞇,趁趙顥不防備,直接將他推倒。 帳內鋪著厚實的皮毛,跌倒也不會疼。 趙顥半躺在地,略顯驚訝地看向郅玄。手肘撐起身體,赤色長袖鋪展,似一朵綻放的紅蓮。 郅玄欺身而上,單手撐在趙顥胸前,另一手握住他頜下的發帶,手指纏繞,一圈接著一圈,順勢一拉。 發帶松脫,玉冠傾斜,烏黑的發散落,耳扣垂下的金線纏繞其中,若隱若現。 郅玄傾身拉近兩人距離,松開赤紅的發帶,挑起趙顥的下巴,一寸寸靠近,直至呼吸可聞。感受到掌心的躍動,忽然又停下,笑容在眼底綻放,眉眼彎彎。 “君所言甚是,尚未成婚,不可不遵禮儀?!?/br> 話落,郅玄收回手。 雖然留戀指腹溫熱的觸感,他還是強迫自己后退,拉開兩人的距離。 呼嘯的狂風突然停止,跟隨趙顥前來的家臣在帳外等候,請示公子何時回營。 兩人同時一愣,轉頭看向帳簾,又同時收回視線。四目相對,都能看到對方眼底的錯愕,數息后,一起笑出聲來。 郅玄率先站起身,其后向趙顥伸出手,感嘆一聲:“美人當前,奈何天意不允?!?/br> 趙顥站起身,耙梳散落的黑發,沒有戴冠,任由烏發落在頰邊,散落背后。聽到郅玄的話,笑道:“君之意,顥美甚?” “然?!臂ばh首。百分百的大美人,不打一點折扣。 趙顥傾身靠近,在郅玄耳邊道:“吾心甚喜?!?/br> 氣息溫熱,耳垂有些癢。 郅玄捏了捏耳垂,意外觸碰到趙顥的鼻尖。 突然不想讓他走了,怎么辦? 郅玄的念頭剛剛升起,趙顥已退后半步,端正神情,對郅玄拱手,告辭回營。 固然心動,遵照禮儀,他的確不當留下。 郅玄送趙顥出營,目送車輛行遠,轉身返回帳內,解下身上的斗篷。手指摩挲唇角,沉思片刻,忽然輕笑出聲。 越是接觸,越能發現趙顥的性情和初見時極是不同。 今日見面,彼此都在試探,試探出的結果也令人滿意。既漂亮又有趣,可以想見,今后的婚姻生活絕不會無聊。 郅玄心情很好,嘴里哼著調子,很想浮一大白??上l件不允許,只能早點休息。希望天隨人愿,隊伍能早日啟程,按期完成這場婚禮。 趙顥回到營地,剛剛進到帳內,侍人就稟報世子瑒來訪。 沒能赴宴,到嘴的美味飛了,世子瑒耿耿于懷。正準備開口,就見趙顥解下斗篷,頭發散落,沒有戴冠,不由得面露驚訝。 趙顥挑眉,對上世子瑒的目光。 世子瑒打量著趙顥,眉毛越蹙越緊,沒有說什么于禮不合,而是突兀地冒出一句話:“如此之快?” 氏族宴飲需遵守禮儀,宴會時間都有定制。拋開宴會開始到結束,再去掉趙顥冒雪歸營,中間一段時間間隔的確不長。 趙顥先是一愣,隨即意識到世子瑒話中含義,臉瞬間黑成鍋底。 第一百零九章 翌日清晨,飛雪初霽。 天空烏云散去,現出一片湛藍。 雪不再下,風卻變得更冷,呼嘯著穿過營地,掀倒數個木架。木架向前翻滾,直至滾到營邊,被柵欄擋住方才停止。 一隊卒伍快跑過去,將木架扶起來,發現下方的桿子已經散開,兩足無法支撐,只能就地拆卸,當成木柴使用。 郅玄一夜好眠,起身時,營內已飄散食物的香味。 濃稠的粟粥,暄軟的麥餅,腌菜、咸蛋再加上幾碟rou醬,就是今日的早膳。 熊rou余下部分,被廚切碎熬煮成rou湯。熊骨斬斷,骨髓熬進湯里,使得rou湯的味道更加香濃。 一陣吆喝聲后,營內甲士、卒伍、役夫和奴隸各自列隊,等待領取飯食。 廚抬出半人高的藤筐,揭開大鍋鍋蓋,粟粥和麥餅的香味交織在一起,加上飄著油花的rou湯,無不令人食指大動。 趙顥營內也在用飯。 和郅玄營中不同,北安國軍隊的早飯只有一碗粟粥,外加一塊咸菜疙瘩。役夫連咸菜疙瘩都沒有,只有一碗稀粥。奴隸更不用提,只能分到一小撮帶殼的粟,煮出的粥能照出人影。 即便如此,也沒有一個奴隸抱怨。 北安國軍中的奴隸一天能吃兩頓,保證肚子里有食。絕大多數小國的奴隸一天只有一頓,遇到糧食緊缺的時候連一頓都沒有,餓死的不在少數。 吃過早飯,從郅玄營內行出數輛馬車,徑直來到趙顥營前。領隊的甲士持郅玄手書,言為公子顥送來物資。 趙顥正同世子瑒議事,聽甲士來報,料定是郅玄送來保暖衣物,立即命人打開營門放車輛入內。 果不其然,揭開蒙布,車上是整整兩千套毛衣毛褲,另有數百雙毛襪和手套,算作這筆生意的添頭。 卿大夫知曉此事,親眼看到送來的毛織品,紛紛找上趙顥和世子瑒,都想分一杯羹。 “我不做主?!笔雷蝇剬κ献鍞[手,表示東西是趙顥從郅玄手中購買,想要就去找公子顥,別來找他,他不做主。 因昨天言辭不慎,他今天的咸蛋和豆腐都沒吃上,只能眼巴巴看著兄弟大快朵頤,這難受的滋味誰懂? 見世子瑒神情不對,氏族們不敢糾纏,聯合起來去見趙顥,希望能從他手中購買一批毛織品。 白給是不可能的。 從世子瑒透出的口風看,這批毛織品價格不低,想分一部分,估計要割rou。至于割多少,要看公子顥手舉多高,落下時的力道有多重。 兩千套毛衣毛褲看似不少,分給卿大夫,數量就顯得捉襟見肘。 不能平均分配,唯有價高者得。 趙顥用狄人同郅玄交換,和氏族要的卻是糧食和金絹。皮毛自然不行,氏族自己都不夠,壓根不會用來交換。 “粟黍均可,麥稻減半?!?/br> 北安國不種稻米,麥子也種得很少。物以稀為貴,用麥稻交易,價格自然不同。 氏族們心中衡量,很快做出決定,有富裕者取出一批糧食,不舍得糧食就用金絹,很快將郅玄送來的毛織品瓜分干凈。 之所以這么快,全因趙顥自己留下五百,分給世子瑒五百,留給他們的只有一千套,每人幾十或一百,完全不構成壓力。大家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很快清空大車。 買回去怎么分,趙顥不參與,全由卿大夫們自己做主。 “將此物交于國君?!?/br> 隊伍返回前,趙顥召見領隊甲士,讓他將一只木盒帶回去交給郅玄。 “諾!”甲士抱拳,行禮后退出大帳。 彼時已過正午,冷風稍歇,趙顥下達命令,全營上下開始忙碌,準備明日啟程。 郅玄營內同樣在忙,看似雜亂喧鬧,實則有條不紊。絕大多數人都是喜氣洋洋,期待草原之行。 甲士歸營后,同負責登記的下大夫交接,將大車歸庫。其后去往大帳求見郅玄,送上趙顥的禮物。 木盒四四方方,兩個巴掌寬,四角包銅,外觀十分精致。 “公子顥可有他言?”郅玄問道。 “回君上,只送此物,未言其他?!奔资咳鐚嵒卮?。 郅玄點點頭,讓甲士下去,移近木盒,掀起盒蓋。 盒蓋入手很沉,不知以何種木料制成。打開的瞬間,一片彩光,差點晃花郅玄雙眼。 只見盒子里滿滿都是彩寶,還有數顆龍眼大的珍珠,可謂是價值連城。 郅玄拿起一枚珍珠,不由得想起昨夜?;貞浿父褂|碰的溫熱細膩,連忙放下珍珠,掌心壓在盒蓋上,暗道美色誤人。 “栽了?!?/br> 郅玄嘆息一聲。 食色性也。 面對那樣一個大美人,不動心是假的,他這也是人之常情。 當日,郅玄不只收到趙顥的禮物,還收到公子瑫的謝禮,整整兩大車金絹。 以價值而言,完全比不上鹽湖金礦,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好在擺出態度,沒有裝作不知道,將事情糊弄過去。 漠夫人獲悉此事,僅是掀了掀嘴角,不予置評。婢女送上湯藥,她端起來一飲而盡,放下藥碗,靠在榻上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