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91節
第八十六章 拉車的戰馬遭到重創,密氏甲士趁機沖上前,砍斷車轅上的繩索,戰車和戰馬瞬間脫離。 戎右和駕車者被甲士拖住,沒能護住西原侯,后者被拽到車下,頭頂發冠掉落,長袍沾滿泥土。 “君上!” 郅玄大聲驚呼,同時開弓射箭,攔截沖過來的甲士。 連續三箭,兩箭釘在地上,一箭射傷甲士肩膀。 西原侯驚險避開刀鋒,正要同跳下車的戎右匯合,密武和密紀先后駕車沖過來,對準西原侯和郅玄拉開弓弦。 郅玄本欲還擊,硬弓弓弦卻突然崩斷。弓弦反彈劃傷他的手掌,瞬間鮮血淋漓。 郅玄手中的硬弓是前代西原侯傳下,隨其征戰多年,是諸國皆知的強弓。這樣的武器傳承意義重大,哪怕不在戰場上使用,也會精心保養。 現如今,當著眾人的面,弓弦竟然崩斷! 宗人史官親眼目睹郅玄以連弩狩獵,始終沒有使用硬弓。算上西原侯之前獵鹿,這把弓在今日僅拉開五次,弓弦竟然斷了! 為何會斷,誰動了手腳? 若在狩獵途中發生,被史官記錄下來傳于諸國,郅玄的名聲將會如何? 手持斷弓,郅玄不可置信地看向西原侯,震驚和哀傷之情有目共睹。哪怕是密武密紀,也對西原侯這般做法嗤之以鼻。 或許是太過震驚,郅玄沒能及時下令,使得西原侯周圍防御空虛,很快被密氏包圍。 “快救出君上!” 郅玄匆忙下令,奈何密紀組織起箭陣,甲士選擇率先保護他,沒有不顧一切向前沖,密氏的包圍圈趁機合攏。 西原侯陷入困境,持劍站在車下,周圍僅有不到百名甲士護衛。 面對駕車的密武,西原侯竟然道:“助我殺逆子,我立原康為世子!” 此言一出,護衛他的甲士動作一頓,最忠心的戎右孟熊都不敢置信地回過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君上?!” 密武忍俊不禁,放聲大笑,指著西原侯笑道:“原承,你早年的氣概哪里去了,你不覺得羞愧?” 西原侯臉色漲紅,很快又變得鐵青。 密武駕車沖向他,同時下令繼續向郅玄拋射,必要將這對父子一次解決。 密紀再次射出響箭,呼嘯聲傳來,巨大的石塊木樁從天而降,大部分砸入粟虎等人的軍陣之中。 由于石塊木樁太過密集,幾方又混戰在一起,難免出現誤傷。密武和密紀卻不在乎,利用這波混亂,密紀率軍發起攻勢,一打三,成功壓制住粟虎、范緒和欒會。 郅玄終于知道狐商所說的大車究竟裝著什么。 投石機! 攻城器械竟被用于圍殺,密武當真下了血本,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甲士們再次立起大盾,牢牢護住郅玄。面對飛來的石塊木樁,能避則避,實在躲不開就用盾牌疊在一起硬抗,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郅玄受傷。 戰團中心,西原侯身邊的甲士越來越少。 密武不打算拖延時間,決意速戰速決,下令甲士放箭。 按照原計劃,密武還會找個替罪羊,以免背負弒君的罪名。如今情況發生變化,他只能倉促行動,暫時顧不上以后,先把西原侯和郅玄解決再說。 “君上小心!” 箭雨飛來,戎右孟熊以身為盾,飛撲過來,將西原侯撲倒在地。 破風聲不絕于耳,血腥味迅速彌漫。 無需抬頭,西原侯也知孟熊身負重傷,已是氣息奄奄。 “繼續?!笨粗仟N的西原侯,密武感到無比快意。鮮血和殺戮總是讓他感到興奮,密氏歷代家主都是一樣。 甲士再次開弓,西原侯危在旦夕。 就在這時,喊殺聲四起,粟虎安排的人手趕到,從外圍襲殺進來,同粟虎范緒的隊伍匯合一處,并聯合部分氏族沖開密紀的防線,撲向戰場最中心。 “密氏叛亂,刺殺國君世子,當誅!助密武密紀者同罪!” 粟虎手持長劍,戰車一路飛沖,甲士齊聲高喝,氣勢震天。 此消彼長,密氏的戰意隨之削弱。 郅玄觀察這支軍隊,發現他們在前沖時配合默契,甲士強壯的身體仿佛壓路機,依靠護臂和盾牌硬是將攔路的對手撞飛出去。 這樣的甲士在粟氏不是少數,而是絕大部分,簡直是一群冷兵器時代的人形坦克。 伴隨著粟氏的沖鋒,范氏和欒氏的甲士再次結陣。 欒氏甲兵擅使長弓,每支弓都長達兩米,威力和準頭相當驚人。和粟氏的人形坦克互相配合,欒氏甲兵可以從容開弓,從陣中飛出的箭能輕松將戰馬釘在地上,何況是人。 粟氏開始沖鋒,欒氏結陣開弓,范氏的長戟兵踏著箭雨前進,逼得密紀不斷收攏防線,現出更多破綻。 戰斗陷入白熱化,交戰雙方都在拼命,幾乎要打出腦漿子。 羊皓身為六卿之一,卻沒有參與進來,自始至終位于戰場邊緣,和別出的家族待在一起,彼此守望相助,明顯不想蹚渾水。 可他顯然忘記,兩邊不靠置身事外看似穩妥,實際上是兩方都得罪。等到分出勝負,最后的勝利者都不會信任他。只要他是家主一日,羊氏就不可能再有更大的發展。 投石機已經停了。 雙方徹底絞殺在一起,如犬牙交錯。石頭和木樁沒長眼睛,落下時砸到誰都不好說。密武密紀不在乎損失,總不能不顧自己性命。 眼看密武被拖住,西原侯以為逃脫有望,立即推開死去的戎右,從地上站起身,向包圍圈外跑去。 沒跑出兩步,戰團中忽有亂箭飛出,他沖得太快,來不及躲閃,被一箭穿透胸膛。 西原侯以劍撐地,低頭看向胸口,最初的感覺不是痛,而是吃驚。 “君上中箭!” “密氏弒君!” 混亂中傳出吼聲,戰團邊緣的氏族看不到西原侯此刻的情形,但能清楚聽到甲士的吼聲。 君上中箭?! 若西原侯死在亂軍中,自己卻在袖手旁觀,事后追究起來,這樣的后果絕承擔不起。思及此,在場的氏族迅速行動起來,一起攻向密氏軍隊,擺出拼命的架勢。 蟻多咬死象,氏族蜂擁而上,密氏軍隊再強也抵擋不住。 密武當機立斷,再次沖向西原侯。 危急時,郅玄駕駛戰車沖上前,抓起車上的短矛,一矛投擲過去。 不想矛身飛過,沒有擊傷密武,而是絆住車輪。 咔嚓一聲,車輪損傷,戰車無法繼續前進。 粟虎抓住時機,轉眼沖到密武面前,抄起插在地上的長戟,橫起戟身,直接將他掃落車下。 沒等密武爬起身,長戟抵在他的喉間,粟虎居高臨下,俯視手下敗將。 密武落車被擒,密紀獨木難支,眼看沖上來的氏族越來越多,只能咬牙拋下兄長,帶領殘兵沖出包圍圈。 重傷的西原侯被郅玄救起。 胸口的箭傷實在太重,西原侯勉強保持一絲清醒,在粟虎駕車過來時,手指郅玄,道:“他、他……” “君上放心,臣定會全心輔佐公子!”粟虎沉睡道。 西原侯雙眼圓睜,喉嚨里發出咳咳聲響,余下的話到底沒能出口,抬起的手臂失去支撐,無力地垂落下去。 “君上尚有氣息?!碧竭^西原侯的鼻端,郅玄對粟虎說道。 粟虎皺眉,暗中搖了搖頭。 以他領兵多年的經驗,西原侯傷勢太重,不可能痊愈。沒有馬上咽氣,也不過是拖延時間,多受幾天折磨。如此一來,反倒比馬上咽氣更加痛苦。 然而,這些話他不能說。 “公子仁孝!”見郅玄關心的樣子,粟虎拱手道。 郅玄搖搖頭,道:“城外太亂,需盡快送君上回城療傷?!?/br> “公子盡管放心,臣已派人追拿密紀。密氏叛亂罪大惡極,其主干別支均有牽涉,需盡數誅殺,不留后患!” 粟虎的話殺氣騰騰,郅玄幾乎能嗅到字里行間的血腥味。 他沒有提出異議。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接下來就不是世子之位的競爭,而是氏族權利的爭奪。密氏注定滅亡,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擋。 “一切仰賴中軍將?!臂ば\懇道。 “公子放心,臣定當盡心盡力?!睂τ谯ば膽B度,粟虎十分滿意。 雙方暫時達成默契,接下來就是對密氏的圍剿和分割。 郅玄知道自己未必能分到多少,但有狐商的先手,不出意外的話,數年之內,密地的經濟都會被他把控。 無論如何,他不會讓自己吃虧。 目送粟虎駕車離開,郅玄低頭看向西原侯,握住沒有拔出的青銅箭,低聲道:“父親,兒子說會送您一程,說到做到,絕不食言?!?/br> 駕車者揮動韁繩,對郅玄的話充耳不聞。 戎右眼觀鼻鼻觀心,始終不發一言。 他清楚看到郅玄下令甲士沖擊包圍圈,使西原侯以為看到破綻。殊不知,那處破綻后全是密氏弓兵,亂箭飛出,根本無從閃避。 然而,他也親眼看到硬弓崩斷,親耳聽到西原侯對密武所言。有因才有果,西原侯斷絕親情,換成是誰都不可能引頸就戮! 追捕密紀的隊伍已經出發,余下的氏族整理隊伍,準備返回城內。 狩獵中途發生叛亂,出乎大部分人預料。如今密武被擒,西原侯重傷昏迷,看樣子命不久矣。眾人都在猜測,冊封世子的儀式是否會繼續進行。還是就此跳過,直接迎來新的國君。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時,西都城方向突然冒起沖天火光。 “怎么回事?” “怎會有如此大火?” “快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