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4)
作為母親,她心里自然清楚原因,是為了洛真。 裴儀一直都對洛真有好感。 她尚在猶豫要不要催女兒回家,小姑子周如虹就主動聯系了她,說最近醫院不忙,可以去接裴儀回海市。 她并沒有多想,因為周如虹和裴家關系很親近,在三個孩子中,最寵愛的也是裴儀。 因為擔心裴儀不肯回家,裴萱一直等周如虹到了垣鄉,才將這這件事告訴女兒。 接到裴萱電話的時候,裴儀還在省里接受采訪。 節目剛結束,她立刻從省里趕了回來。 她本以為周如虹要來酒店找自己,卻沒想到,兩人會在酒吧見面 而且,她還正好撞到周如虹和寧柔說話的場景。 周如虹認識寧柔嗎? 裴儀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會過去,才邁開腳步,朝著角落里的兩人行去。 她看見寧柔眼底藏著的懼意、震驚、以及恐慌,這讓她愈發確定,寧柔和周如虹之間,一定有某種關聯。 但她沒有表露出來。 她的視線在寧柔身上掃了掃,很平靜、也很冷淡,幾秒過后,才轉過頭,將目光看向身旁的和藹婦人。 姑姑來了垣鄉,為什么不去酒店找我? 我不是把地址發給mama了嗎? 她的語氣,帶著些許的抱怨,像小孩兒生氣一樣,一點都不遮掩,心里在想什么,就直接說什么。 一看,就知道是從小在家人寵愛中長大的孩子。 周如虹聽見這話,面色又溫和了些許。 我下午去酒店了,但是你不在。 你mama說,你在這邊接受了好幾個采訪。 你可別忘了,海市的記者也在等你回去。 下個月的個人演奏會,開始準備了沒有? 你爸爸和你兩個哥哥,前兩天還問我這件事。 姑侄兩人,已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面。 寧柔站在一旁,靜靜看著兩人說話,后背貼著冰冷的瓷磚,手腳一片冰涼。 她聽不見裴儀在說什么,也沒有心思去聽,因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裴儀的眼睛上 那雙眼睛,跟她的一樣,也和周如光的一樣,瞳孔覆著淡淡的灰。 她終于知道,和裴儀初次見面時,對裴儀的熟悉感從何而來了。 早在十年前,她就曾在地下室里見過裴儀。 如果沒有記錯,那一年,她才十二歲,而裴儀,只有五歲。 五歲的裴儀,因為貪玩,偷偷跟在周如光身后,從暗道里溜進了地下室。 她看見地下室的角落里有一個被黑布遮住的大箱子。 出于好奇,她掀開了黑布的一個角,也是這時她才知道,那被黑布籠罩得不露縫隙的東西,不是箱子,而是一個大鐵籠。 籠子里,有一個比她大的女孩,身上穿著白色的病號服,身形消瘦,孤零零地抱著腿縮在角落里。 醫院里的病人很多,有些在院子里曬太陽、有些躺在床上睡覺。 裴儀還從來沒見過有病人被關在籠子里。 籠子的鎖,并沒有被扣住。 地下室沒有人,她慢慢靠近,把鎖從門上取了下來。 她將門打開,對著女孩揮了揮手,奶聲奶氣的催了一聲。 出來玩兒呀。 女孩聽見了她的聲音,但是并沒有任何反應。 于是,她又將籠子的門往外拉了一些。 門很重,她的手很酸,但她沒有松開。 外面有太陽。 女孩聽見這句話,終于動了。 籠子很小,女孩站不起來,只能彎著身子往外走,只可惜,還沒有來到門口,周如光就從隔壁的藥室回來了。 鐵門合上,黑布落下,女孩的世界,再次陷入一片絕望的黑暗。 她靠在籠子的門口,黑布之外,有小孩子的哭聲和周如光的斥責聲。 她聽見了爸爸兩個字。 原來,那是周如光的女兒。 很快,籠子的門就被重新鎖上,地下室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便再沒有其他動靜。 女孩從縫隙中將黑布往上拉了拉,她的手指伸了出去,有灼熱的日光從窗戶照進來,那么溫暖,令人向往。 她看見籠子的門口,有一顆小小的、粉色包裝的糖果。 是周如虹也從未給過她的,甜甜的糖果。 寧柔知道周如光有家庭、也有女兒,卻不知道,他的女兒,就是洛真的好朋友,裴儀。 她看著對面的白裙女孩,年輕、美麗、自信又驕傲,舉手投足之間,處處都透著清貴的優雅。 她很難把裴儀和當年的小女孩聯系在一起。 但事實就是如此。 裴儀就是那個闖進地下室、還給她留下一顆糖果的小女孩。 越是心慌恐懼,耳朵就越容易發疼。 她聽不見聲音,正是痛苦的時候,裴儀帶著周如虹離開了。 抬眼的一瞬,她看見周如虹回頭看了自己一眼。 那眼神無波無瀾,看不出情緒,卻讓她的心,狠狠地往下沉了沉。 *** 裴儀是個很聰明的人。 直到回到酒店,才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向周如虹打聽寧柔的事。 姑姑今晚怎么會去酒吧? 不會認識那個寧柔吧? 她的語氣里,隱約能聽出對寧柔的不滿,并非全是真實,一些摻雜謊言的偽裝,才能更好地騙過人。 周如虹的臉色微變,但很快就鎮定下來。 你mama說,你經常和你的朋友們去酒吧聚會。 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的手機關機,所以才去了酒吧找你。 至于那個女人,我并不認識,我撿到了她的手機,所以和她多聊了幾句。 如果不是想接你回去,我怎么會來垣鄉呢? 很完美的理由,沒有丁點值得懷疑的地方。 裴儀點點頭,眼底的困惑與不解,就這么當著周如虹的面全然散盡。 她沒有再繼續追問,將周如虹送進房間后,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墻上的時針,已經過了十二點。 裴儀沒有開燈,踩著黑走到窗前,將窗簾徹底拉開。 她沒有動,就這么站在窗戶面前,身體隱匿在黑色之中,一動不動的,看著酒店的大門 如同她之前等待洛真出現那般。 這一站,就是整整兩個小時。 凌晨兩點剛過,她看見她的姑姑,從酒店門口出去,行進的方向,正是酒吧。 這個點,正好是寧柔下班的時間。 裴儀藏在黑暗里,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周如虹,一路離開。 上夜班的最后一天,卻遇到了這樣的事。 寧柔所有的好心情,全部都消失不見。 她怎么高興地起來呢? 她的心,從未像現在這樣累過。 周如虹,來垣鄉,并不是為了接裴儀,而是為了警告自己。 她想給洛真打電話,她想向洛真訴說自己的委屈,她想將身上所有的真相全都告訴洛真 背負著秘密而活,太痛苦了。 她想,終有一天,她也會撐不下去。 從酒吧,到平陽路,她失魂落魄了一路。 唯有想到家里的寧寶寶,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本以為,這么晚了,周如虹不會再來找自己,卻沒想到,推車從老巷經過的時候,還是在巷尾的角落里看到了周如虹。 很顯然,周如虹出現在這里,就是為了等自己。 她還沒有說話,耳邊,就響起一道溫純清潤的婦人聲音。 為什么還要和洛真聯系? 你知不知道,當年放你離開,我冒了多大的風險?為了不讓他們找到你,我幫你做了多少事? 周如虹的聲音,盡是斥責。 寧柔離開,試驗被迫中止,光是虧損的資金,就是常人無法想象的數字,更不用說,那些被迫關停的診療基地。 寧柔懷孕過后,孕膜顯露出生命跡象,那時周如光在國外,她便將這件事隱瞞了下來,孕膜追蹤儀器,也被她偷偷弄壞,整整三個月,才被修好。 也是在這三個月內,寧柔離開了天海市。 距離太遠,追蹤儀便沒有多少效果,周如光找不到人,便去論壇發了賞金貼,那條找人的帖子,也是她私下想方設法勸周如光刪掉的。 周如虹看著寧柔的臉,胸口因為憤怒微微的上下起伏。 寧柔的話,總是很少。 她沒有期待能聽見回答,從包里取出一張卡,遞了過去。 我這次過來,依舊希望你不要回去。 他現在想要的,可不是你,而是你的女兒。 這里有一張卡,足夠你和孩子下半生衣食無憂。 至于洛真,你也不要再聯系了。 如果她知道,你當年為她生下了一個女兒,你覺得,她會對這件事坐視不理嗎? 她的事業、她的親人、連同她自己,都扎根在海市,你如果不想害了她,最好什么都別跟她說。 沒有你,對她來說,算不上什么壞事,因為她會遇到更好、更優秀、也更適合她的人比如裴儀。 裴家能讓她的事業更上一層樓,當年她母親難產,是裴儀的父親將她們母女倆救了下來,她的meimei洛白月,也由裴儀的父親接生,至于裴儀,從小就跟她就是好朋友,她們兩個人有同樣的話題和愛好,如果她們能在一起,對洛家和裴家,都是一件好事。 周如虹冷靜地分析洛真和裴儀在一起的利弊,語氣沉穩,聲音柔和。 寧柔抿著唇,安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心臟,就被人用力捏住了一樣,疼的她連呼吸都無法喘氣。 她覺得難過。 她這一生之中,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難受。 她一直把周如虹當做親人,她也以為,周如虹也將自己當成親人,所以才會為自己做那么多事。 在那些冰冷痛苦的日夜里,周如虹是她唯一的光,給了她此生唯一的親情。 可現在,她卻發現,和裴儀一比,自己什么都不是。 周如虹從未拿她當成親人。 周如虹但凡對她有一點點的愛護,就不會說出剛剛那樣冷漠的話。 她張開唇,喉嚨里藏著無盡的心酸和疼痛。 許久過后,才輕輕質問了一聲。 裴儀叫你姑姑,難道,我就不是嗎? 如果不是,當初,為什么要救我呢? 讓我死在實驗室、死在手術臺、死在那些手術里,不就可以了嗎? 我以為,我們之間,也有親情的。 接連四句詢問,從空氣中緩緩響起。 周如虹的臉色,瞬間大變。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原來寧柔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她的手開始顫抖,因為太過慌張,五指一時失力,連卡都拿不起來。 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寧柔的話。 好幾分鐘過去,才再次開口,不得不將另一個秘密也說出來。 我答應過你mama,會救你出去,會給你自由。 這句話說完,她再也待不下去。 黑暗之中,她看見寧柔在看自己,那雙灰色的眼睛干凈無瑕,卻滿是哀傷,讓人心碎。 幾乎是落荒而逃,她連地上的卡都沒有撿,就轉過身走出了巷子。 寧柔的眼淚,也在這一刻,瞬間決堤。 老巷外面,裴儀藏在黑暗的陰影里,面上神色,早已不能用震驚來形容。 她不敢相信,她今晚聽見了什么樣的秘密 寧柔為洛真生了一個女兒,寧柔是她同父異母的jiejie。 周如虹和寧柔的每一句對話,讓她對自己這個幸福家庭的印象,徹底碎裂。 她看見寧柔捂著臉在哭,那么委屈、那么可憐,像是被主人無情拋棄的小貓,柔弱、又無助。 她仿佛又看見了那個站在太陽底下、滿頭大汗、紅著臉、皺著眉,認認真真找照片的寧柔。 她覺得不可思議 這個她從第一次見面就看不起的女人,居然是她的jiejie。 耳邊的嗚咽聲斷斷續續響起,聽得她心里煩躁無比,卻又忍不住泛出些難受。 在這些焦躁的不安中,她想起了一點點模糊的回憶 黑布、鐵籠、女孩、周如光的責罵以及她曾扔在地上的一顆糖果。 那是周如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罵她。 她不可能會忘記。 但事實卻是,她什么都不記得,直到今晚看到寧柔蹲在角落里哭,才恢復了這一段記憶。 她又想起了一些事,那天被周如光帶出地下室后,她見了一位醫生,然后睡了一覺,等醒來,她就將這件事徹底忘記。 寧柔依舊在哭,這哭聲,似乎是在告訴她,她從小到大最崇拜、最驕傲、最敬仰、也最喜歡的醫生爸爸,背地里,是一個多么可怕的惡魔。 她抬起眼,視線看向寧柔,心口中,涌出一股又一股的寒意。 既為周如光,也為寧柔。 她拿出手機,在凌晨兩點半的深夜,給她的mama裴萱,打去了一個電話,顫著聲音,問出了一個她不想問卻不得不問的問題。 mama,爸爸跟你結婚之前,是不是離過一次婚?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824 06:19:52~20210824 16:21: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沈辭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沈辭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沈辭、趙不饑2個;ddddd、每天都在為cp死去活來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歲月長長40瓶;ho 17瓶;退、晏晏10瓶;陌哭6瓶;曦、13171641 5瓶;分母為一、丘山2瓶;nnnice、rou醬豁稀泥、涼薇今天結婚了嗎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五十章 (二更) 睡夢中的裴萱,被女兒的電話驚醒,怎么也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個問題。